按照预期的计划,之后一整周都呆在家里。
掀开镜子,看见自己仍然缠着绷带的脸。
不是不愿意揭开,只是沈葚觉得还没有完全愈合。
轻轻拨开脸上的绷带——左半边眼睛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无聊。
看着阳台上静静开放的熔石花,沈葚突然也有了晒晒太阳的想法。
同样缠着绷带但是已经痊愈的手臂伏在阳台上。
早晨的风是冷的,但阳光十分温暖。
兜帽在冽风里晃动着,但即使是它也无法吹透由歧视和偏见所织的绷带。
哈...阳光真是暖和。
晨曦在城市里洒下光辉,浅浅的阴影依旧遍布人间,但此时太阳光里绽放的它不再那么深邃了。多么可爱啊。
太阳,至少太阳还是好的。
温暖的阳光——光啊,它不会吝啬去洒向任何人,至少它是没有偏见的。
这个世界没有无光的角落,是人自己要躲进阴影里而已。
——沈葚这样想。
熔石花的叶子又舒展了几分。
“你说,我为什么依然缠着绷带呢。”
是我瞎了的眼睛看不见光呢,还是那光根本就照不进我那瞎了的眼睛里呢。
叹气。
懒洋洋地同花一起躺在阳台上。
无聊。
沈葚的家里养了不少花卉,于是闲时调理植物这些稀有物种,就成了他日常生活中少有的难得的爱好之一。
当然,因为不是住宿生,也方便去照顾它们。
关于石熔花...即使像它这样稀有的花种,也能在网上查到相关的培养事项。
熬到周五了啊。
熔石花倦怠地坐在她阳台上的王座上,就同前几天一样,慵懒而又庄严。
门口一片的青绿色透着点点枯黄。
这两天疏于照顾了吗...?
漫不经心地给这些渴雨的孩子们浇着水,心里正在盘算周末的事。
就这个周末,去江闾山明先生那里吧。
无聊。
真的无聊啊——
“沈先生,下午好啊。”
转身。
“噢,是程秋鱼啊。已经到学校放学的时候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啊。”
“啊...话说沈先生这个周没有上学吗。我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你人,刚刚在校门口等了好些也没有见到沈先生...”
看到沈葚缠满绷带的脸的时候,毫无疑问,程秋鱼被吓到了。惊讶在眼中一闪而过,又恢复平静。
“身体不舒服...哈,你看——这也瞒不住对吧,我就没必要再说谎了”。
“...看看~我刚刚从回来路上的宠物店里带回来的哦。”
程秋鱼将怀里抱着的的玻璃鱼缸尽力向上提了提,里面一条美丽的金鱼左右游动着,不时用睿智的眼神望向沈葚这边。
“很好看啊...你就这样一路抱回来的吗?”
“...啊,没事的。”
放下手中的浇水壶,像是自嘲一样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方便的话,到你家的一段路我帮你抱着吧。”
“嗯...嗯!那麻烦沈先生了。”少女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程秋鱼打开自家的门,让抱着鱼缸的沈葚进去。
程秋鱼的家要比沈葚家大得多,装修布置也都十分精整。
“这个是要放在哪里。”
“嗯...”
显然,程秋鱼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时兴起买回来一条金鱼。
“二楼吧——我的卧室里。”
上了二楼,依旧是程秋鱼先打开门。
“那边的桌子上就可以了。”
“嗯。”
沈葚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卧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嗯...形容起来的话,就是——“很有少女的感觉”——这种敷衍模糊的回答吧。
“谢谢沈先生了。”
“这确实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嗯。那个...注意身体,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啊。”
“谢谢关心了。”
程秋鱼在门口目送沈葚回到自家门口,重新提起浇水壶。
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宠物店吗?
我是不是也要去看看呢。
...说起来那条金鱼看起来怪怪的。
是错觉吗...?
暂且将“买只宠物(还不知道要什么)”记在备忘录的待办事项里后,沈葚再次迎来了无所事事的傍晚。
按照惯例早早睡下,准备明天的活动。
......
淅淅沥沥的小雨朦胧着行人的视线。
沈葚从背包里翻出围巾裹在兜帽外面,在门背后取出雨伞。
因为忘记开闹钟了,沈葚到六点半才自然醒来。
七点,锁好门。
周六的清早依旧有不少赶着上班的成人在街上匆匆来往。
天气是多变的,这不能妨碍人们正常的日程。行人们都已经从随行的背包里取出雨伞以及帽子围巾之类的保暖衣物。
雨滴落在地上,一朵朵透明的水花无声绽放,闪着清晨的、柔和的微光,最后寂寂消失。
一把把撑开的、色彩各异的雨伞,也和落花一样。
纷然而来,纷然而去。
人影匆匆,沈葚看不清他们被伞花、雨花所遮挡的脸。
车站人影稀少,上了车后更是只留沈葚一个人孤寂寂的一个人。
确定车的目的地没错后,沈葚坐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雨稍大了些。
水泥的车站中混杂着一抹灰影。
一只毛发染上晦色的白猫,倒在雨中车站的角落。
沈葚心里咯噔一下。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发车的点。
雨中,沈葚轻轻抱起被淋的湿漉漉的猫。
...已经死了。
在不远处的浅坑,沈葚将它放下,拨一些泥土,轻轻盖好。
楼顶排水的管道排下积起的雨水,哗啦啦落在地上。
沈葚用雨水将手洗净。
到点后,车辆自己开始缓缓发动。
“稻椿山车站,到了。”
车站外不起眼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远处的山丛间。
山间的小溪静静从脚下淌过。
高大的松树和幽竹混杂的林子中,不起眼的间隙,层层向上的石阶渐渐取代了土路。
影子越发幽深了,茂密的树林里石阶时而笔直,时而飘忽不定,无法一眼看见那路的尽头。几个红漆木框狮子头的石门立在路上,有几个禁不住霜雪,塌了一半,只有原来的一半高。
石阶的尽头。
这不是山顶,但这里就已经是目的地,并且也再没有向上的路了。
原本抬头望不见天的景象顿时开阔起来,竹子也完全取代了松树的存在。
庙。
正堂不够明亮,但是却十分通透。
香火台正中摆的是不知名的神像,右边是缺了头和半边肩的佛像。
沈葚并不信神,但按照并不是一定要遵守的规定,他上了香。
香火台左边空荡荡的,上面躺着的大叔依旧呼呼大睡,鼾声震天。
叹气。
将伞收好,倚在门边。沈葚立在檐下,抬头看着阴雨绵绵的天空。
等待是漫长的。
“喔...是沈葚先生来了吗...?哈哈,来了怎么也不喊一声呢。”
走进屋去,看着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雨天还只穿条青花衬衫、大短裤以至于被冻醒的大叔。
“你需要睡眠的话,我就不会打扰的。”
眼睛算是完全清醒了。
江闾山明走到门口,伸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
“可是啊...沈葚先生。”
转过身来,定眼看着沈葚。
昏暗的光线在他眼睛里闪动着。
“你不去主动提条件的话,就没人在乎你的想法是不是为了别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