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葚越过庙门的时候,酥里从庙里小跑出来,跟在了他后面。
“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叫哇。”
“说起来,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吧。我没有什么理由再要求你和我一起了。”
“...哇当然要和你一起了喵——没有哇,你运动会跑了倒一怎么办?”
“请你帮我是权宜之计,跑最后一名并没有什么。”
“还有!哇...可是发过誓要杀掉你的——哇还没有完成哇的誓言...你肯定要说‘你是杀不死的’——所以哇才要跟着你喵,为了找到杀掉你的方法。”
沈葚静静地看着她——一个看上去稍微有些着急的酥里。
“...看着哇干什么啊...”
“咳。那么,酥里小姐——能否请你为了找到杀死我的方式,而与我同行呢?”
礼貌性地微微鞠躬。
在前一天的下午,站在门的另一边的,是程秋鱼。
“在你走之前,哇想问你一些问题,喵”
“请问吧,猫小姐。”
“你,还记得哇吗。”
“我一直都记得的...酥里。”
“...你还记得...为什么你还要记得...当时的你可以忘记先前你和哇之间的一切而抛弃哇——还有什么是无情、冷漠的你所不能忘记的呢...?”
“对不起...酥里。”
“不,没有什么是你需要说‘对不起’的。哇已经不再恨你了。哇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喵...哇只想问,理由——你当初的理由是什么——或者说你是怎么想的。或许哇已经和我主人一样,只寻求理由了吧。”
“希望,酥里可以相信我说的‘理由’——你记得那场瘟疫吧?我们准备搬离我们的故乡,那座染上疫病的城市时,你的脚染上了病毒断掉了,我的父母认为都认为得了这种病的你再活不长了,于是就将你留在那里死去——那毕竟是你和我的故乡...”
“不对。难道哇的腿不是摔断的吗?哇的印象里根本没有任何关于瘟疫的事情喵。”
“诶...?对不起,其实原因我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我说的这些是我的母亲告诉我的——”
“原来你已经不记得了啊...算了,哇没必要继续追问了。”
“...抱歉,真的。请收下我的歉意吧。我...该走了。”
眼前浮光掠影,转眼间门槛之外的人不是程秋鱼,而是沈葚。
酥里将手伸向他的胸前,化成灰影,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当然。”
一如既往在车站乘车回去。路上,沈葚依然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
黄昏穿越了天际下的原野,为麦田打上浓重的醺彩与阴影。跨入车窗,同样在沈葚脸上形成光与暗面。
不可能不在意吧?
——“我扶你好了。”
“可是...抱歉,沈先生。我完全没有动腿的力气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坚持一下,就几步而已,我扶着你。”
“能...抱我过去吗...”
“加油,你可以的。我相信你可以的。”
“好吧...我试试。”——
那时与程秋鱼的对话。
沈葚是直男——但并不纯粹。他隐隐感觉程秋鱼的话能够被听出别的,异样的意思。
“她,有没有别的意思呢?就只是简简单单没有力气行动吗?”
“她有别的意思”——那是沈葚所不愿相信的,他更认为是自己无聊的臆想。
毕竟程秋鱼才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初中生,而且...自己身上,能有什么是可以值得这样一位可爱又优秀的女性所青睐的呢?
啊,自己还是不够理性啊——以至于在这样一位可爱的女生说出那样的话、提出那样的请求的时候,内心产生动摇而不自觉地因为青春期的不可见人的羞涩而去反对、排斥。
这是不可见人的理由,但却也是可以大大方方端出来的理由。
如果自己还能更理智一点,当时就只会是简简单单地抱她过去,现在也不会异想天开、庸人自扰了。
“喵——什么别的意思?”
“啊,没什么,你听错了——或者说,只是我春病犯了。”
“喵...?”
打理花卉,洗漱,冲澡。
“沈葚——你说程秋鱼小姐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回去呢喵?”
“为了学习吧。程小姐毕竟是好学生,周内中途请假,肯定落下不少功课需要补习的吧。”
“喔。”
像蛋饼一样瘫在床上。
熄灯。
“晚安,酥里。”
周五,周六。
周日。
毫无新意的三天。这三天同都再没有见到过程秋鱼。
偶尔沈葚能想起来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去补习了。
大清早就爬起来到白兰椒去的沈葚就像已经饿了几天一样,点了两大碗拉面,十几分钟就只留两个空碗。
候备室堆着高高一摞人形。宵漉仰卧在这堆机器的最顶上,眼神呆滞地盯着手里旋转着的抹布。
“早上好啊,老兄。”
宵漉依旧盯着天花板下手里旋转着的抹布,纹丝不动。
敲——
“啊——?...是沈葚啊,别突然出现吓我一跳啊靠。”
“我可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的——你甚至都没听见我打的招呼。怎么了你,看上去萎靡不振的。”
宵漉坐起身来,却反而垂下了头。
“...我能全部都和你说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也对...毕竟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能倾诉的人’之类的话。”
沈葚小心翼翼登上这堆机器之上,坐在宵漉身边。
“你听说过,类似于变性人受到歧视的事情吧?”
“听过。现在不是很少了吗——如今大家都能平和地对待这类人了。”
“那也只是现在。在近一个世纪以前,刚刚出现‘变性’、‘变性人’的这类名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种接受过手术的人,是变态,是怪物——他们被骂成人妖。而现在,一项新的技术,正也面临着和那时候相同的目光。”
“‘人脑转接机器’...”
“是啊...前段时间——在你不知道时候——我也没敢告诉你。我差点上报纸了。”
“哈?”
“啊...明明我只是和平常的人、平常的时候一样,很平常在街上散步回家而已...为什么会有记者这种人出现啊。他们像鬣狗一样围到我跟前来——身体变成机器,能有什么感想啊?我身边的朋友怎么想的?根本没有不是吗...我的名字,他们还问我的名字、性别?我的住址...为什么要问这些啊...很过分不是吗?很奇怪不是吗?他们完全不像人了不是吗,像一群杀人了之后还要吸血食肉、刨骨抽心的,完全不给人留一丝丝隐私的无情的刽子手啊...”
“等等...——”
“什么啊...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它们那样的恶心。他们的问题都是刀——如非亲身经历,我真的不敢相信记者是一个这样冷漠的职业,记者这群人是这样的贪婪无情、让人痛苦——我从前对于这群人只是感到厌烦...现在我不得不去害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