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的卧室里洋溢着温暖的热气，被炉的桌面上放着一叠饱满的香菊，在碟子上边上还散落着九块花花绿绿的块儿糖。冬天对于我的上杉家来说是一个格外隆重的季节，有诸多的节日需要庆祝，也有诸多的往事需要纪念。在这段充满寒冷与经典的时光里，我注定是需要在家忙碌，因为不能让妻子增加太多的负担。
绫子现在正趴在被楼上安静的睡着，将身子钻进暖意十足的被炉里，就算是绫子也会泛起困意，我脱去身上的外褂，小心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妻睡得很沉，在平常的日子里，这样难很难看到的，她总是会每个清晨早早醒来，在每个夜晚拥着我睡去，而那些相抱的日子里，更加不必说了。
抚着她的发丝，轻轻地亲吻，那枚樱树样式的发饰又勾起了我的回忆，记得那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妻子从她友人手中收到的礼物儿，那个友人在妻子成婚之后似乎再也没有来往了。
我和绫子的结婚仪式，也是在今天这样一个冬日举行的。那是在去年的隆冬，在平安皇国内的所有内乱结束之后，新的幕府要求各地大名裁撤私兵，奉还军政大权。但上山家作为“近江之龙”私兵规模实在过于庞大，尽管奉还了大权，却还是不断的遭到了幕府的迫害，危急存亡之际，索性家臣信繁奉献上了关键一策，通过赢取商人之女这一概不合阶级又不合礼教的举动，向世人宣告，上杉家无心摄政，且因家主愚笨，沉溺女色，自断了世家前程。
这本只是一场政治戏剧，至于我们的假戏真做，那也是后话了。
在幕府得知了上杉家的女主要与商人之女成婚之后，他们便再也不去问近江的一切了。虽落了恶名，但至少我保住了上杉家所剩无几的近江领。而与绫子之间收获的感情，则更是我意料之外的幸运。
在结婚之前，我与绫子只见过一面。
妻本来到家庭是在近江领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商户，父母亲都是在这个社会中站在最底层的倒物商人，靠着转手倒卖些古玩杂货勉强维持生计。绫子在市井里长大的，但她身上却没有染上多少市井小气，伯父伯母尽可能地给了她最好的教育，希望她能嫁到那些公馆小官的家里，少受一些苦难。
提亲的事儿是信繁负责的，他故意大张旗鼓地进了市井，带着成箱的彩礼找到了绫子子的两亲，虽是商人之女，但她的容貌在领内实在还是相当有名。同时信繁阻止了我与他同去，但从日后的叙述看来，伯父伯母当时可是相当震惊，毕竟是领地大名主动来找的地位低微的自己提亲，任谁也会大惊失色吧。
尽管如此，他们并没有一口答应下婚姻，而是希望由绫子自己来定夺。毕竟，这是女性与女性之间的婚姻，注定是与礼教不相符合的，所以大体上也是没有按着礼数走的必要。
于是便就有了，我与绫子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一个刚下完大雪的早上，我们两家相约到城外的寺院里相见，我没有带家臣，而是选择了只身一人前去。不是我不想与血亲童趣，而是上杉家里早已只剩了外姓的家臣。伯父伯母一直陪绫子到了寺门那里，才肯让她一个人独处。他们会等在那里，一直到绫子给出答复。
寺中的僧侣静静地扫着地上的积雪，裹着厚重衣物的绫子，缓步走到庙宇当前，我看见她两手相合，对着里面供着的神佛拜了几下。
正式的见面在寺里的茶室进行的，为了找到这里她花了不少时间。直到她推开进门进来那一刻，我才真正的看见了她，在此之前，我却只是在远处隔着窗框望着她的模样。
她在我面前端庄的跪坐下前，低下头向我行礼。
“初次见面，上杉大人，小女是宫部家的女儿绫子，此行多有冒犯。”
“不必这么拘谨，今天是我们两个初次见面，我也更想听听你的真心想法。”
“那上杉大人能告诉我您为何想要娶我为妻吗？”她坐直身子，微微歪了下头。
“这个......”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她。
“是一些政治上的原因，我不得不保住上杉家所剩下的一切，所以还望你同意。我会好好待你的，尽管这些可能不为世俗所容。你父母的生活我当然会负责，所以你也可以放心这点。更多的话，我现在也没法儿去说。”
“上杉大人，不是因为喜欢才来提亲的吗？”她用衣袖挡住了小半张脸，使我难以看到她的表情。
“抱歉啊，虽然你很漂亮，但这仍然不是主要的原因。”
“既然这样，我就答应您了。”她答应的声音很小，险些让我错过之后的一切。
“谢谢。”我也低下头向她行了礼。
就是在这样的第一次见面后不久，我们两人便举行了婚礼。虽然宴会是在上杉家的宅邸里设的，但来的多数都是绫子的亲友，其中包括那个送给妻樱树发饰的女孩儿。从衣着来看，她注定是普通百姓的子女，却为自己的友人送上了如此昂贵的贺礼，为什么呢？原因我不可能只晓得，因为那个女孩儿在婚后就彻底与妻断了来往，但这也不能苛责她什么，毕竟绫子的多数友人也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我会好好待你的，尽管这可能是不为世俗所容。”
这句话真的变成了不经意的现实了。在这场本没有任何感情的婚姻里，我只是个会伤害妻的旦角。......
“信春大人......”
在我出神的时候，绫子醒了，她有些不舍地钻进被炉，向我张开了怀抱。
“怎么了？难道是做了噩梦？”
她笑着说：“没有，只是我想抱抱您。”
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能融进一切的丝糖。我挪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的身子。
“被炉里舒服吗？”我小声问道。
“嗯，很舒服。”她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背上，“但是还是在信春大人的身边才更加安心。”
我们都笑了，就这样幸福地。
“喜欢您。”
“嗯，我也喜欢你。”
拥抱之后，快乐仍在延续。
妻再一次伸手解去了我的衣带，就像之前的天数的夜晚一样。
“马上就是我们结婚的一周年呢？”
“嗯，我知道。”
“信春大人会为绫子准备礼物吗？”
“嗯，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那，我可要当一次小土匪咯。”
“嗯，我当你山寨上绑走的土匪夫人。”
妻笑了，脸上渐渐泛了红。
“我们做个约定吧，信春大人。”
“好啊。”
“未来的每一年都要一起庆祝。”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