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无意中踩到了一条雪白的蛇，树影婆娑下，风拂面周围悄然无声，那时竟突然开口说话，如同画中的妖怪。
少年吓一大跳，连忙跑回家中，不想白蛇精潜入家中，化作他的姐姐。
“梨雪，”少女伸出手抚摸捉弄一下，浅笑着说这是我的名字。
中国妖怪众多，其中也不乏化作人形潜入城市的大妖，例如流传极广的许仙，同白素贞之人妖虐恋。
文中有关白娘子的描写：远远望去明亮像是那冬至的太阳，靠近观看，明亮耀眼，如亭亭玉立荷花丰满苗条，恰到好处，高矮胖瘦符合美感。
或许因为是白蛇，梨雪全身犹如堆砌在高山之巅纯净的积雪。
哪怕不愿承认，在洛明见过的所有女生中，单论皮肤细嫩雪白，无人能与之左右。
何况细看她眉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又为之平添几分妖艳。
指如削葱根，口如朱念丹。
“你为什么要假扮我的姐姐，不要再欺骗我的父母了，你明明就是一只妖，一只蛇妖！”
洛明忍不住大声怒吼。
少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原本荡漾着春波的双眸，此刻犹如一滩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涟漪。
他这时才意识到面前手足纤细的少女，可不是什么手无寸金之力的弱女子，而是一只幻化人形妖怪。
故事写得再好也不过只是故事，是人为设定供观众取乐的剧本，可他却是实实在在被蛇妖缠上了。
他不是白素贞，他叫梨雪，世上纵有万千只善良的妖，但混入人家假扮成人的她，绝不是。
地上掉落的匕首，在夜月下闪着寒光，一如梨雪身上不时浮现的鳞片。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寒意，便人莫名感觉周身一阵滑腻。
几条小蛇从地面沿着小腿爬上来，爬到手臂，顺着手臂游到脖子上，原本洗完澡干净清爽的身体顿时沾满了黏糊糊的液体。
蛇化作的粘液刺激着神经，无论手指，嘴唇，眼皮，手掌，足底，脚裸还是小腹，背脊。
每个部位都仿佛有蛇在游动，那种滑腻腻的感觉，让洛明感到毛骨悚然，身体不由自主战栗起来。
梨雪逐渐向洛明靠去。
一副精致的面孔在他瞳孔中缓缓放大，清冷的月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全身被束缚着的洛明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瞪大双眼，口中呜咽望着少女。
她将脸颊贴近洛明，用光滑的肌肤摩挲着，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真可爱，我的弟弟。”
她说。
洛明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梨雪像是上瘾般，白皙胜雪的脸颊浮现两团红晕。
她伸出蛇一样的舌头，在洛明的脸颊上来回滑动，留下散发着馥郁清香的水渍。
突然，房门外传来三声轻微的敲门声。
是谁？
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呢？
被缠绕住身体的洛明心头冒出浓浓的困惑。
“请问您睡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洛明猛地弓起身子。
是父亲！
他心头大喜，刚准备开口求救，可是一想到父亲也不过是普通人，将他牵扯进来只会徒增受害人，于是整个人又僵在了原地。
只是，他内心冒出一个疑惑——为什么父亲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敲门？
父亲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有何话，直说便是。”
“犬子今日对大人您多有冒犯，还请宽恕。”
“作为姐姐，对待自己不听话的弟弟，自然要耐心指导了。”
梨雪昂着头轻笑一声，一反先前吃饭时纯洁的气质，如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既然无事，那便退去吧。”
“是！”
门外传来父亲沉闷的应声。在那之后，再没有声音传来。
听到两人对话的洛明尚没有理清头绪，却见梨雪正偏着头用戏谑的目光看他。
那双眼眸深邃而富有魅力。
洛明感觉自己就像沉入湖底的鱼儿，身体慢慢没了力气，魂灵也悄然无声地远去了。
“你到底...”
洛明张开嘴巴，刚想询问。
房间里的闹钟突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是午夜的闹铃声，宣告白日的过去，黑夜的降临。
以时间为界限，以往洛明每每这个时候都在床上熟睡，如今却被禁锢在梨雪房间。
他清晰地感知到——随着闹铃的响起，世界似乎发生了模糊的错位。
在那一瞬间，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发生了神秘莫测的转变。
这样奇怪的感觉，竟直到现在才有了清楚的感受。
“哎呀，时间不早了呢，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少女略带歉意地轻掩红唇，语气带有一丝歉意，但眼神却依旧是促狭、想要捉弄人的玩趣。
她大手一挥，原本紧闭的房门立刻打开。
紧接着洛明便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直接摔在外面走廊的地板上。
屁股处传来的痛感令他皱起眉头。
但即便如此，他仍昂着头盯着着房间内的梨雪。
缓缓闭合的房门内，肤色如白雪般洁净的少女正用一种极为温柔的眼神看他。
蛇！
真的是蛇！
站在走廊上的洛明赤着双脚，一股寒气顺着脚底不断往上窜动。皮肤暴露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鸡皮疙瘩瞬间暴起。
他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会放自己出来。
心中的恐惧早已将之吞没。
疯狂跳动的心脏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眼前紧闭的大门犹如一张巨型的蛇嘴，尖锐的獠牙闪着银色的光芒，但散发着的却不是蛇的腥臭而是少女的芬芳。
洛明受不了！
他身体不受控制，转过身来“噔噔”往下跑。
洛明的父亲是夏夜市唯一一座神社的祭祀。
神社的构造很特殊，一共分为两层楼。
二楼是人居住的房间，而一楼前院则是安置着神明雕像的地方。
放置祭拜神明雕像的地方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洛明打开手机的灯光，凭借那抹微弱的光亮勉强探索，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桌面内心反到平静下来。
这不是突如其来的心境，而是一种从心灵深处缓缓升起的感动。
屋内放置着十数座造型各异的雕像，洛明慢慢向前走，一个接一个细看。
静谧的房间里，除了他缓缓的呼吸声外便只有心脏跳动的声响，偏偏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已经超过了呼吸声，让人无法忽略。
心脏的跳动为何会如此强烈？
洛明心中有所疑惑，可是无人给予他解答。这片呈绝对四方形的空间里尽管只有他一人，但却隐约感到有许多双视线注视着他，在暗中。
那些视线中有温柔，有好奇，有思索......
鬼使神差地，洛明最终站在一座雕像前，那雕像不过数十厘米，看上去还没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高。
雕像为人身，面带蛇鳞，背生羽翼。四周萦绕着数条造型一致的小蛇。
小蛇非但没有平常动物园中看见的蛇的滑腻之感，反而看上去小巧可爱，蛇瞳中隐隐可见几分顽皮。
面前的雕像竟给洛明一种栩栩如生的诡异感觉！
他注视着面前的神明雕像，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恍惚，旋即面前雕像周围便开始出现重影。
不止如此！就连四周的景物都开始强烈地波动起来，自己仿佛漂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现在这片海域掀起了巨大的波涛，海浪将他扑打进海面，接着又将他席卷进入黑暗的深海。
我这是怎么了？他心中顿感不妙。
紧接着“咚~”的一声，洛明双眼紧闭着倒下了。
倒下之前他隐约看见面前的雕像似乎...动了一下。
怎么可能...
*
“妖怪？”母亲望着面前的洛明歪了歪脑袋。
“真的啊！我真的看到妖怪了，就在门口呢”
年幼的洛明焦急地牵起母亲的手，想要拉着她去看妖怪来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傻孩子，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妖怪呢”
“可是可是...”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洛明的脑袋。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妖怪的哦，妖怪什么的不过是人类遐想出来解闷的存在罢了”
“可是我们家里面不是还供奉着神明吗？”洛明撅着嘴巴反驳，“既然有神明的话，那为什么不可以有妖怪呢？”
“乖~”母亲刮了刮洛明的鼻子，却对问题避而不谈。
“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妖怪就够了”
“妈妈要去做饭了，小明自己去玩不要乱跑哦”
“哦~”洛明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母亲笑着向屋后走去，直到洛明看不见她的身影，眼中才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她无言地望着垂头丧气的洛明，抿了抿嘴唇，眼神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来。
夏天是美妙的季节，洛明喜欢夏天。
在夏天的白昼，追逐四处飘飞的蝴蝶，攀上树木寻找叫唤的知了，顺着河流不断向上游摸鱼，夜晚静静躺在点点星幕覆盖的草坪上，任清风徐过。
萤火虫在夜色中游动，像是寻找白天遗失的梦，树叶发出“沙沙”响、青蛙拍鼓“呱呱”响。
草丛里各种不知名的虫儿“蛐蛐”、“唧唧”、“铃铃”地唱着歌儿。
此起彼伏，如一曲优美的旋律…
屋外，知了依然在叫唤，可洛明却不敢去，不要说爬到树上捉知了，就是走到门外他也没这个胆子——因为屋子外面站着一只妖怪。
烈日灼灼，寺庙前的台阶上却站着一道人影。
周围前来拜神的人稀稀疏疏，有时候一群接一群，也有的时候等了许久都看不见一道人影，他们从那道诡异的身影前穿过，如视无睹。
或者说...根本看不见他。
前来祭拜神明是为了什么，想来想去似乎除了钱也没有其他。
人的脑海空洞无比，只能装得下物质上的存在，精神上磅礴浩渺的东西他们连一角都安置不下。
“您好...”门前站着的诡异身影终于开口说话了。
洛明装作看不见他，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看书，可眼角的余光却不断地打量，眼中满是好奇。
作为寺庙主持的孩子，他拥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能够看到妖怪。
这份与众不同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后天突然觉醒的能力，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
当他像往常一样去后山玩耍时，突然看见树上攀爬着一只猴子。
那猴子的脸十分奇怪仿佛带着一张面具，脸上的面具没有动弹便能够开口说话，着实吓了洛明一跳。
从那之后，洛明便发觉自身的特殊，父亲与母亲看不到的东西他却能清楚地看见。
“打扰您了，能够劳烦您给我倒一杯水吗，我真的很渴”
那道身影似乎是知晓洛明能够看见他，身体直直朝向看书的洛明。
不过也可能是现在房间里只有洛明一人，母亲在厨房做菜，父亲一大早便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洛明无视了它，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本。
“那位正在看书的先生，请您为我倒一杯水可以吗？”身影再次哀求道，声音中透露着一股虚弱感。
“我吗？”洛明终于忍不住了，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离门口有些距离的地方站住脚。
这是他发现的一种规律，甚至可以说是规则--
无论什么样的妖怪都无法跨过寺庙的大门，再如何焦躁不安也只能站在门口眺望里面的景物，这也是他能够安然长大的依仗。
身影长舒了一口气。“是的，请您为我倒一杯水可以吗？”
洛明仔细上下地打量了一番：
远高于洛明的细长个子，浑身上下裹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衣服，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露在外边。
他的手十分奇怪，就仿佛是一团透明的面团，看上去反而让人担心是否能够拿住东西。
真是个奇怪的妖怪。洛明心中嘟囔。
“矿泉水可以吗？”洛明问。
“实在是太感谢了”身影双手合十，虔诚地向前一拜。
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太阳光此时有些晒人，门外的知了有了些疲倦，日光下杂草颓废地弯着腰，这样的天气出来玩的人很少，更不用说上山。
家里的碗全部放在厨房，洛明要是去拿肯定会被母亲询问。
母亲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妖怪一定会认为他在说谎。于是洛明便在橱柜摸索一番，找到了一个绿杯盏。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盏的水。
“给你”
人形妖怪再度弯腰致谢，双手伸了出来想要从他手中接过杯盏。但是洛明却犹豫了。
他不知道面前的妖怪是否真的良善，或许只是假借喝水之名想要接近他。
这样的事件在人类世界常有发生，新闻联播中被强行掳走的孩童也不在少数，他抱有担忧也实属正常。
洛明将杯盏放在门前的台阶上，人形妖怪先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而后便退后几步。
“请您放心，我对您并无恶意”
洛明做了个请的动作，没有言语。
人形妖怪的外形看上去就像一个僧人，而且还是杂文中经常出现的苦行僧模样。
他双手稳稳地从台阶上端起绿杯盏，将它缓缓送入大约是嘴巴的地方，那里黑黢黢看不见任何东西。
“知了，知了，知了。”
门外的树林里传来了虫鸣声。那是左侧那棵不知名树上的蝉鸣声。洛明有些疑惑，不过那确实是蝉。
有时蝉也烦躁夏日的灼热吗？
这时，一只蝉飞进屋子里，落在墙壁上。
洛明抓住了蝉，它没有鸣叫。
“是只哑蝉。”洛明嘟哝了一句。不是那只会叫的蝉。
在树林的深处，有时会听见波涛声。洛明疑是海浪声，其实是山音。
它很像远处的风声，洛明以为是耳鸣，摇了摇头。
那样的山音他只在深山中听到过，在周围全是空地的房屋周围怎么可能听到呢？
声音停息。
“能够请您将它给我吗？”人形妖怪再度开口。他手中紧紧攥着绿杯盏，似乎那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物。
“你说这个蝉吗？”
洛明张开手掌，将手中的哑蝉轻轻掷了过去，对方稳稳地接住了。
周围的草坪都已经荒芜，只有土黄色的空旷。在视野的边缘，一簇簇的胡枝子像野生的一样生长，妖怪冲着洛明鞠了一躬缓缓上前几步。
洛明立刻向后退了几步。
“您的眼睛很特别”
“特别？我的眼睛？”
“是的”
妖怪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洛明感到有些奇怪。
作为这双眼睛的拥有者，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何特殊之处，说到底不过是填充窟窿的两个珠子，若不是需要用它们来观察世界，恐怕洛明早就将之卸了下来。
“您的眼睛是山林的馈赠”
“这片山林中栖息着无数的存在，您的眼睛是它们对您友善的根本”
“可是我并不需要它！”
洛明蓦地愤然开口。
“我的朋友根本就不相信我，他们都说我是一个骗子！”
妖怪怔住了，旋即发出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无奈的笑声。不过因为嘴巴那里一片漆黑，洛明也无法确定他是否笑了。
面前的这只妖怪是友善的，洛明终于确定。他想要与之畅聊一番，可是远处树林的边缘蓦地出现数十道外貌同他相似的妖怪。
他们是群居的妖怪吗？洛明心道。
面前的妖怪握着手中的绿杯盏，如同风一般偏向了远处，只留下一句话在原地飘悠。
“您的眼睛……是您姐姐的馈赠”
看来妖怪也不是全知全能啊。
自己是独生子，这一点洛明心里十分清楚，至于他所说的…“姐姐”…
根本不存在啊。
洛明在心中嘲笑对方的修行不到家，突然想到什么大叫起来：
“我的杯盏他还没有还给我！”
拿给对方喝水的杯盏，也在妖怪离去的时候被带走。那么好看的杯盏，如果丢了的话父亲一定会批评他。
洛明怀着这样的担忧，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却不见父母问起那个杯盏，仿佛那个绿杯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过去的记忆就像潜藏在空气中的云烟，带着一股古怪的气味，让人难以忽视。
一如层叠的布匹，一层、两层地次第揭开，须臾之间雾散天晴。
睁开眼，自己正站在那座栩栩如生的雕像面前。
四周的空气砭人肌肤，皮肤上浮现成片成片的鸡皮疙瘩。
雕像仿佛有生命般，一对灰色石制的眼睛直对严词的双眼。
它……好像在笑。
洛明心头蓦然蹦出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念头。
*
窗外浓厚的夜幕里，一阵恰合时节的大雨打破了夜的静谧。它们噼里啪啦拍打在地面上，形成一摊摊小水洼。
厚实的云层遮蔽天空，自然看不清月。
黑暗中万竿青竹，枝叶簌簌，湿漉漉地闪着寒光。
洛明趴在窗台上悠悠叹气。
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