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把蛇处理一下”洛明说。
班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毕竟身为女生的她也讨厌滑腻腻的冷血动物。
从教室出来,顺着楼梯一直向下,穿过空荡荡的走廊。
夜风不停地在走廊上盘旋,那风时而温暖,时而清冷,变化无常。
走廊两旁是草坪,草坪上屹立着一棵格外挺拔的树,洛明被这颗树吸引住,全然忘了手臂上的蛇。
洛明抬头仰望大树。当走近这颗参天大树的时候,他深深地感受到这树的分量。
大自然荡涤着自己和梨雪之间的郁闷。
这是一颗百合树。靠近了才知道,花像百合,也像郁金香,竖着的说明牌上写道:亦称郁金香树。原产北美,成材快,此树树龄约五十年。
“五十年啊,比我都大啊”洛明吃惊地仰视。
手臂上的蛇也抬起头仰视它,“嘶嘶”的声音似乎也在感慨。
洛明一直往前走,如果贸然将这条黑白相间的蛇放生说不准还会吓到其他人。
于是他便顺着偏僻小道不停向前。路上他在草丛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可是等他过来,那声音又蓦然消失。
那会是蛇吗?洛明突然想道。
学校后面是一片尚未开发的荒区,树木繁盛,虫鸣鸟啼,幽静夜晚只能听到大自然的声音。把蛇放到那里,也就不用担心它咬人了。
洛明找到一处平坦地带,他将蛇的身子撸直放在草丛边,草丛里绽放着一枝鲜红的玫瑰。黑白相间的蛇围绕着玫瑰盘旋。
人类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相互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
蛇围绕着玫瑰盘旋几圈便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回望洛明一眼。
那条蛇似乎想要留在洛明身边,一如贪恋享乐的猫总爱依偎在女王的脚下,这份奇怪的亲近使洛明感到诧异,但一想到自己的姐姐梨雪又觉得释然。
不是人人都有蛇妖姐姐,也不是每条白蛇都是白素贞。她的名字叫做梨雪,是自己的姐姐......也是自己的家人。
“姐姐...”洛明低头喃喃自语。
“谢谢你”蛇说。
蛇突然出声,洛明吓得后退几步,不过奇怪的事看多了自然也不会惊讶。
洛明目睹蛇蜿蜒而去,在草丛里窸窸窣窣,一如刚才在校园小道上听到的声音。
那条黑白相间的蛇就如此在他的视线里消失,遁入黑暗之中,今后还会再看见它吗,洛明不知道。
黑与白,就像白昼与黑夜,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存在,可在这条蛇身上却完美地融合了。
如果说白色是梨雪的话,那么黑色又会是谁呢?
“难道是我吗”洛明喃喃自语。
洛明沉浸于对颜色的执着,苦苦不能恢复,夜风不断吹拂脸颊,夹杂着夏蝉的鸣声。
蓦地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那是一段荒无人烟的山脉,在黑夜的遮掩下似乎一片寂静,但在洛明的眼中,那里却掀起了浓浓的妖气。
“那个地方……怎么回事?”
洛明感到不可思议,山脉上不断涌现的妖气犹如数十个烟囱不停喷涌黑烟,一瞬间便笼罩了部分山脉。
“我去不了啊,那个地方太危险了呢”
他说。
他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眺望一眼远处神秘的山峦,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回到班级时老师已经开完会坐在讲台上,她看了一眼洛明没有说话,任由洛明自己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戚婷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同桌,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家是不是和老师有亲啊?”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你晚自习回来她都没有说你嘛”戚婷伸手从桌肚下伸过去,轻轻拍拍洛明的大腿,“苟富贵勿相忘啊”
“你才说什么呀!”
他一把拍开戚婷作乱的手,没好气地反驳,“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我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戚婷点点头笑了起来,可惜并不是温和的微笑,反而看上去有些戏谑。
“好家伙,这么说来你不就可以随便翘晚自习了嘛”
“翘晚自习干嘛?”
“玩啊!不会真有学生喜欢上学吧”
戚婷轻声笑了起来,面容一下子明艳许多,或许是笑声有些大,讲台上的老师转过头来将目光转移到二人周围,两个人顿时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说不定呢...”
洛明低下头默默说道。
夏天,教室的各个窗户都开着,许多肉眼无法捕捉轨迹的蚊虫便循着灯光钻了进来。它们围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盘旋,发出“嗡嗡”的嘈杂声。
突然教室顶部的白炽灯猛烈地闪烁起来,学生们纷纷抬起头望向天花板。
“怎么回事,灯怎么一闪一闪的?”
“灯泡不会坏了吧”
“不是吧,刚换的灯泡怎么会坏呢”
“凑一凑班费换个灯泡吧”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教室乱作一团,坐在讲台上的老师站起身来制止了他们,她叫了好几声闹成一锅粥的学生们才安静下来,可是天花板的灯依旧在闪。
灯光闪烁之间,洛明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光和影在以鼻尖为中心的脸部分出截然不同的范围。
泥土之上的树木躯干与枝叶;
泥土之下有盘绕交错的根须;
位于背阴的一侧与向阳的一侧。
大抵就是这样。
戚婷意识到同桌心情的骤然转变,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人的情绪本就是难以捉摸的东西,人心深处的土壤和欲念催生深藏在地底的种子,种子生根、发芽,生长出繁茂的树荫,人的每一次抉择都是树荫中的一枝,没有人能够彻底摸清,
或许他有什么烦心事吧。
戚婷心里这样想。
后来得知教室的灯泡之所以闪烁不定,完全是因为学校的供电出了问题,没有办法,最后学校只好让学生们提前放学,晚自习已经上了一半,但剩余的一半足以让饱受学业摧残的学生们内心愉悦。
*
“我回来了”
“今天回来这么早吗?”
推开房门,客厅里只有梨雪在收拾餐桌,她弯腰擦拭着餐桌上透明的玻璃,上身微倾,身姿优雅。洛明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父母的身影。
“咱妈人呢?”
“爸妈去美食街逛街了,现在大概在跳广场舞吧”
“是嘛”
洛明应了一声,缓缓走到冰箱前,冰箱里放满了东西,半袋新鲜的土豆、半个西瓜......还有一堆放在门后的饮料。
花花绿绿的饮料,白色、黄色、黑色、绿色…洛明一向喜欢白色的饮料,透明、清澈,将它举在半空对准太阳,可以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煞是炫目。
像往常那样,洛明正准备拿饮料,却不想梨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冰箱里。
洛明大吃一惊,几乎喊出声来。他定神看时,又什么也没有。
他默默转过头看向身后,梨雪依旧在认真地做家务,再次转过头才发现——原来那只是光折射后产生的倒影。
“呼~”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
原本打算从冰箱拿完饮料就上楼复习,此时却犹如脚底生根般站立不动。
放任少壮的身体躺在温暖的裘枕间,便会萌生幻象,如毒草之花在火中绽放一般。
此时洛明的状态便是如此。
关上冰箱走到窗前,头顶的灯光在透明的窗户上形成镜子,透过这模糊的镜子,竟可以看清身后正在做家务的梨雪。虽有些朦胧。
洛明伸出手触摸面前的窗户,用手掌揩了揩窗玻璃,装作眺望远处的风景,实则在窥探身后少女的别样风情。
梨雪背对着洛明,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刻进少年的眼中。
自己竟然在窥窃她!
这样的念头一旦从心里冒出便止不住地如杂草般迅速蔓延,洛明为自己龌龊的思想感到羞愧,可眼睛却止不住地向后看去。
灯光下,窗玻璃上显现的少女身影透着一股虚幻意味,仿佛是梦境中虚化出来勾人魂灵的一般。
窗外黑沉沉一片,那里是后山,静谧无声。
对着城市中心的窗户依旧光亮,那是不夜城,是人们喧哗的必争之地,是夜晚注定翻滚的大海,是永不满足的衔尾蛇。
洛明见过很多女生和女人,用生理的界限区分异性似乎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但这里无人,他也就不需要遮掩了。
女生是充满魅力的生物,这一点无法反驳。
无论是妖娆明艳的女生,还是清纯动人的女生,又或者是裸着香肩、妩媚动人的女生,洛明都见过不少。
转过头去,留恋几眼,回首离去。
十几年来便是如此。
有一次母亲诧异地问他:“小明,实话和妈妈说,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
洛明惊讶极了,他当即站起来反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街上面有美女你看都不看一眼,像你老爸都勾着头望呢”
听罢,洛明哭笑不得。
对于异性朋友,洛明恪守自己的行为准则,向来只发展友谊,对于爱情避讳不及,生怕连朋友都没了资格。
如此克制的人却不想在背对着梨雪时失了神。
梨雪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皮肤仿佛吹弹可破,笑起来灿烂无比一如绽放的栀子花。
宽大的围裙下,掩盖着一具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身体,隐隐的又有一股危险的芬芳飘荡在她白皙的身体周围。
洛明从冰箱掏出一瓶纯牛奶。冰冷的感觉从指尖传向心脏,逐渐抚慰着身体,让它安眠下来。
当一切都使我陶醉,我真不知究竟什么地方最美。
那天,洛明在日记中如此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