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
天上，冷月躲藏在厚重的乌云后，同一旁的碎星眨眼。
地上，路边的小摊如火如荼地开着，车流攒动，人来人往。
夜，永远是静谧的。
无论地上的灯光多么繁华，始终无法影响到天空的黑色。
洛明手里提着慕斯蛋糕，内心有些忐忑。
路旁有主播在直播卖艺，似乎是在表演魔术——
周围一圈人围着，很是瞩目。
受好奇心的驱使，他放满了步子，将视线投射过去。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只见一圈人中围着一个身穿短袖长褂的男人。
男人手里握着一根火把，火焰熊熊燃烧，让人不禁联想到庞大无比的旺盛红花。
火焰燃烧时的温度令围观群众不敢靠近，只能站在远处看。
他将燃烧着火焰的那头攥在手中，没有任何准备的，双手覆盖在火把上，硬生生熄灭了。
“喂，你这是假的吧！”
有人大叫着捣乱。
人群突然吵闹起来，逐渐分出一条道路。洛明也被勾起好奇心，将视线转过去。
开口的是一个光头男。
光头男见周围人将目光投向自己，也不觉得丢脸，反倒噗噗地笑。
“这都建国多少年了，还用以前的老把戏，就不能来点有新意的嘛！”
看样子，总有人仗着自己多读了些书，就要站出来指指点点。
好在，他没有站在灯光之下，因此能够看清那张说话的脸。
耍杂戏的男人没有说话，而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想争辩。
但在光头男眼里可不是这么回事。
“哈哈哈，就只有这些吗？”
他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
有些人见他这幅模样，像是躲瘟神一般纷纷走开，瞬间周围空出一大块空间来。
可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团火红的云——
不！是火！
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巨大的火焰如同从地下喷涌的岩浆，闪烁着深红的光彩，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夺走！
而火焰喷涌的方向是...光头男！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光头男吓了一跳。
他脸色慌张，赶忙从刚才的地方跳开。
喷涌的火焰只是一刹的花火，转瞬即逝。
甚至，在光头男向后双腿绷紧、发力、停留在半空时，那火焰便缩回去了。
一如顽皮的火舌。
“啊哈哈哈！”
“好！厉害！”
“哇妈妈，那个人好厉害哦！”
人群里有手里提着奥特曼玩具的小男孩，他一手牵着年轻妈妈的手掌，一手握着玩具。
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情，两只手在一起拍打。
大家看出来这不过是个小把戏，用来反击光头男的小把戏，但这个小把戏确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于是他们纷纷鼓掌。
站在一旁围观的洛明自然也拍手鼓掌。
不仅如此，他还大声叫好。
如此有趣的把戏，场面惊心动魄，实在是难得一见。
童年记忆里，不时跑到市区表演节目的马戏团早已不知所踪，说不定真的只能活在记忆里。
他大力地鼓掌，有为面前精彩表演的赞美，更多的是唤起内心的悸动。
只是，当洛明看到表演杂耍的男人的手掌时，表情猛地一僵——
那双手闪着森森的寒光，似乎是鳞片。
是妖怪？
不！
......
是阴阳师！
洛明忽地脸色一僵，他连忙攥紧手中提着的慕斯蛋糕，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处。
从张倩巨大的府邸中出来，沿着陌生的路线走向神社。
一路走来，他见到许多从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眼中闪烁着奇异光线的男人、手掌浮现黑色的鳞片、身上缠绕着不断升腾的红色丝线...
似乎是眼睛吞噬了罗刹的缘故，眼前的世界对他而言变得焕然一新。
他曾经以为多么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却发现一直存在于身边。
原来...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的阴阳师。
回家时，天空万里无云，一轮弯月悬挂半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耀在神社上，仿佛披上了一层白纱。
神社前，上山的台阶上支着巨大的柱子，每一根都高达十数米，通体黑褐色的木材制成，雕刻着繁复的纹路，栩栩如生。
洛明从前未曾在意过，可现在——
他的眼睛得到强化，当再度看向那些纹路时，竟觉得那些纹路在像蛇一般流动。
闪着光泽。
这一幕让他心中暗惊。
“这只是画着纹路而已，竟给我一种活物的感觉。”
从前未曾在意过的细微事物，如今竟给与他如此之大的冲击。
在他眼中，仿佛一切都变得诡秘起来——
为什么神社要建立在远离城市的山上？
为什么父亲当初听到自己踩到蛇后会收拾出房间？
为什么他能看到妖怪？
......
无数小困惑凝聚成一道遮蔽视线的巨大黑云，将洛明笼罩在内。
他想不明白。
于是他晃了晃脑袋，跨过台阶，穿过家前的草地。
当推开门的刹那，看到的是夏夜市人群每年诸神祭时都会前来参拜的神明雕像。
只有穿过面前的神社，走到后面，才是居住的地方。
他缓缓向前走去。
即将越过雕像的刹那，突然心有所感地停了下来。
他抬头望向面前熟悉的雕像。
居住在远离城市的山上，虽然也有公交车路过山下的站台，但往往要等很久才能等来一班。
大多数情况下，洛明总是待在神社。
这里的每一尊雕像都陪伴了他许久，上面的纹路，四肢的构造，他早已铭记于心。
可是——他从未拜过雕像——一次也没有。
有人上门，父亲经常会陪在一旁，陪着一起弯腰鞠躬或者跪地叩拜。
但奇怪的是，父亲从未强令要求他去叩拜雕像。
只是顺其自然。
并未说过：这里有神，那么就要拜。
之类的话语，从未说过。
即便经常看到妖怪，洛明也从未向这些神明雕像祈祷过——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会看到妖怪，被妖怪缠着，全都是这些家伙的错！
它们根本不是神明！
在网络上也找不到这些雕像的真身！
伫立于寺庙中的每一座雕像，都能在网络上找到人物的真身。
但，面前的这些雕像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没有依据。
可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洛明内心就像一滩被搅动的黑水，分不出对错与好坏。
人的精力被削减到了低潮。
但是现在……
“叩~~~叩~~~”
洛明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恭敬行礼，虔诚地说：
“请求各位神明宽恕我的无知，庇佑我的家人。”
说完这句话，他屏息凝神，上前点了一炷香，插在中间的炉中。
升腾而起的烟雾将面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仿佛新的次元与原先世界产生了交际，空间变得脆弱不堪。
他再次鞠躬三下。
抬头时，悚然间竟觉得面前的雕像们仿佛活了一般。
身上的纹路犹如流动的水，产生了波纹；眼睛变得有神，散发着梦幻的光芒；
他将目光投向记忆里印象深刻的人身羽翼的雕像——
它脸上的花纹就像蛇鳞般栩栩如生，不禁让人感到雕刻师的心灵手巧。
栩栩如生的感觉给与洛明强烈的不真实感。
望着雕像雕刻出来的眼睛，洛明心头陡然一跳，紧接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什么异样的变化——
眼睛变得有神，
耳朵变得灵敏，
鼻子变得灵敏，
心跳变得快速，
呼吸也变得急促。
洛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嗡~~~”
一声轻鸣传来。
洛明睁开眼睛。
“你傻傻地站在那儿做什么？”
黑暗处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竟然是梨雪！
她浅笑着嘲弄一声。
“莫不是今天想睡在这儿了？”
“才不是！”
洛明反驳一声，连忙小跑过去，雕像的事情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他将手中的慕斯蛋糕交给梨雪，后者甜甜一笑。
当洛明从梨雪身旁穿过，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深处，她却蓦然转头。
望着先前洛明望着的那座雕像，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然后身影也消失不见。
黑暗处，有蛇游动发出的“嘶嘶”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