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恶人，是一个苟活于世间五百年的恶人。
奥托·阿波卡利斯这么评价过自己。
他犯下过许多无法原谅的罪行。
世人分成两面，大多数人自称智者，戏谑地看着愚者的行径，以此满足自己的兴致。而他，不介意成为那最大的愚者，展现自己的表演，即使化身小丑，被世人取笑、鄙夷，也要实现自己最初的信念。
可惜，演出就要落幕了。
当一个人真正想要改变世界时，才会发现，个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曾经他也相信圣女无所不能，是世间唯一的希望。但圣女付出了一切，换来的却是无情的镣铐和枷锁。
当圣女死去，他知道，原来自己从未和她行走在同一道路上，所以她才拒绝和自己逃亡，即使这样能活下去。
行走在虚数的荒漠中，奥托看到了很多。
从破碎的教堂走过，他能清楚的记得，卡莲就是在这里被送上绞刑架的。
说起来，那袭击众人的崩坏兽还是自己放出来的，卡莲的死，也是他间接造成的。
所以他才想要赎罪啊，即使这份赎罪所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而且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但奥托不在乎，他只在乎卡莲。
世界如此混沌，它既不公平，亦不合理。
何为正义，从来没有人能定义它，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但奥托的心中，她就是正义，她就是答案，他认为自己跟在她的身后，就是贯彻心中的信念。
可它迫害英雄，滋养恶类，丑陋遍地，美毫无存。
即使高洁如圣女，亦不能被宽恕。
但是没关系，他还有机会，只要触碰到虚数之树，一切就有了改变的机会。
可前方的沙土中，无数的黑影起伏，化为人形，挡在了奥托面前。
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从身形上，奥托能辨认出这些全部都是自己。
自己的胆小、自己的卑微、自己的愤怒、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愚昧……
这是这五百年来自己的所有，是自己与她的距离，是世间阻挡自己的桎梏，是世间对自己的无情反扑，也是自己内心的阻碍。
唯有斩断它们，才能和卡莲重逢。
既然这些，都是世间的恶。
那就由恶人，来斩断吧。
手中虚握，金色的大剑成型，那是一柄熟悉的圣器。
拟态·第七神之键·破坏之键·天火圣裁！
奥托看着手中的天火圣剑，十多年前的西伯利亚，齐格飞·卡斯兰娜就是握着这柄剑，守护者他爱的人，爱的塞西莉亚和琪亚娜。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天火圣裁，每一次出鞘，都是为了守护所爱之人。那么今天，就帮他一次，帮他救回卡莲吧！
奥托拖动着巨剑，想着无边的黑影冲去。
猛然起跳，高举着大剑从天而降，巨大的冲击震碎了大片黑影，但还不够。
挥动这天火大剑，奥托从未有过这么轻松的感觉，即使这个身体已经伤痕累累。
咔嚓。
拟态天火被折断了，虚空万藏的拟态也做不到和原版一模一样。
但没关系，他还有其他的。
金色的长枪在手中凝聚，奥托举着它向前冲刺，刺穿着一个又一个黑影，极力往虚数之树的方向冲去。
拟态·第六神之键·创生之键·黑渊白花！
可黑影又怎么让他如愿呢，更多的黑影跃起，向他扑来，这让奥托不得不后退躲避。
以为这会让他退去，可笑，他的心，绝对不会退缩！
两柄金色的长剑在手，奥托每一次挥砍都会带走一对黑影，即使长剑瞬间破碎，也会有新的生成。
拟态·第十神之键·支配之键·轩辕剑！
虽然权能无法对眼前的黑影产生作用，但神之键的威力却足以将其破坏。
自从卡莲死后，奥托再也没有什么时刻，像如此一般，感觉到自己活着。
是兴奋了吗？即将实现自己愿望而兴奋吗？
奥托不从得知，他只知道，自己离虚数之树越来越近了。
黑影退却了，它们绕着奥托，朝着身后跑去。这并不是好消息。
回头，奥托看到那无数黑影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他无比熟悉的身影，他亲手放出的身影，一切罪恶的开端。
自己所犯的错，就有自己来终结对吗？
轩辕剑也无法抵挡崩坏黑影的攻击，瞬间碎裂。
黑影巨大的双手向下拍击，把奥托笼罩在內。
金色的锁链从沙土中窜出，锁住了黑影。双手猛然炸裂，奥托背着金色的十字架，屹立于中。
拟态·第十一神之键·约束之键·犹大的誓约！
这是他曾经为卡莲量身定做的武器，也是他交给德丽莎的“臂膀”。
德丽莎，我的乖孙女，让爷爷再给你展现一下，犹大的用法吧！
虽然你已经看不到了。
高跃到黑影上空，散发着光芒的犹大轰击在黑影头部，击碎了大半。
奥托将手按在犹大上，十字架展开，露出了里面的武器。
轰隆！
攻击穿透了黑影，巨大的爆炸将奥托掀飞，重重地摔在地上。
当奥托爬起时，他发现自己离虚数之树已经只有几步之遥了。
艰难地爬起身，这支离破碎的身体已经成了他的累赘，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解脱了。
他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虚数之树上的景象，卡莲临死前的身影。
得快点，再快点！
奥托一遍遍地催促着自己，可身体的极限马上就要到了。
噗嗤！轻微的声音，响在奥托耳旁。那是卡莲被刺穿的声音，他想要出声，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奥托低头，发现一根黑刺，贯穿了自己的胸膛，亦如被贯穿的卡莲一般。
扭头，只见倒下的黑影身体射出了黑刺，直勾勾的捅穿了他的身体。
噗嗤噗嗤！又是一连串的声音，黑影的各个部位都射出黑刺，一齐刺向奥托。
身体已经无法感觉到疼痛了。
意识也开始涣散了。
就这么结束了吗？
自己等了五百年，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倒在成功的门口？
迷离之际，纯白的世界中，奥托看到了一道倩影。
身穿洁白修女服的白发少女背的着他，随后转身，笑颜如棠。
猛然回神，奥托的意识重新坚定。艰难地抬起手，虚空万藏漂浮在面前。
自己还有最后的杀手锏。
虚空万藏光芒绽放，没有经过任何拟态，仅仅是自身的力量，将最后的阻碍清除了。
汗水夹杂着血液，滴撒在沙土上。
人一旦魂飞魄散，就无法再起死回生，世界允许意识匹配容器，却不允许容器收集消散的意识。
他早在第二次崩坏中就知道了，死之律者的能力也不过是创造出新的个体，那不是他的卡莲，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虚空万藏滑落在地，奥托已经无所谓了，五百年后的东西，不需要带回去，他现在，只需要它最后的一点力量就行了。
想要拯救唯一的她，我只能......
抬手按在虚数之树上，奥托感受着一切。
在过去创造出新的可能这另一个未来，将是属于她的时刻。
虚数之树重新分出枝丫，那是全新的世界。
奥托感受着自己，他正在消失。
他以自己的存在为代价，换去卡莲的存活。
眼前的光幕猛然破碎，脚下传来失重的感觉，周遭变成了天空的湛蓝。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回到了那个时刻。
他看到了教堂外，卡莲的身影。
卡莲...我来了。
双手握着拟态天火，身体以坠落的形式向下砸去。
他丝毫不担心会失败，那个坐标，他在数据中反复记忆了无数次。
他将以虚数之树上所有自己的存在，换去所有时间中卡莲·卡斯兰娜的生存。
那是他唯一且最终的目标。
身体开始破碎了，他可能坚持不到最后了。
莫名的冲击从天而降，击中了卡莲面前的崩坏兽。
前一刻，卡莲明明感觉到自己被刺穿，但一种无形的力量，改变了这一切。
冲击消散之际，卡莲听到了一声低喃。
“卡莲，活下去。”
...
一个人，要犯下多少恶行
才能在地狱的尽头，将她带回黎明。
一个人，要走多远距离
才能在时光的尽头，追回最初的自己。
不必夸赞，不必敬爱，不必理解，不必祝福。
因为他不在乎。
这是黄昏下愚者最后的表演。
他看到了那年卡莲死在自己的怀中，悲痛欲绝的神情。
他看到卡莲死后，他背着棺材前往极东时救下的李素裳。
他看到本世纪的第一律者，背负世界之命的男人，瓦尔特·乔伊斯。
他看到自己制造的德丽莎和琥珀。
他看到自己和崩坏意志的对话。那时崩坏意志用利刃刺穿祂自己，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他又看到了K423的苏醒。他很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在现在帮到了自己。
这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想起这些，是赤鸢仙人说过的，人死前的走马灯吗？
恍惚间，他又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身边一片草地，身边是一颗大树，他回到了小时候的状态，手中还拿着自己的最初发明。
“奥托”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蓦然回首，奥托看到了自己思念了五百年的身影。
“再见了，我的大发明家”
啊，是啊，再见了。
没关系，这样就知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