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再被七彩霞光充斥,天空也没有迎来光明,而是灰蒙蒙的,让人感到无比压抑。不过,躲在地下避难所的居民看不到,他们只能孤独、无助等待出去的许可,可头顶上的轰雷般响声,和四周墙壁的震动让他们觉得自己和死神很近。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位大魔导师的争斗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可怕的,只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战。尤尔·斯诺就是这样的感觉,他一手建造的繁华帝都成为废墟,而眼前的战斗让他感到疲惫。战火随时蔓延,帝都只是第一个。
砰!砰!
两个老人厮打在一起,拳头与拳头的碰撞,身体与身体的对抗。但是,他们不是街头小流氓打架,他们的攻击附着着庞大的魔力,甚至每一寸肌肤都构筑有精妙的魔法阵。多少魔法师要吟唱半天的精密法术,而两人瞬间就做到了。
又是一记重拳碰撞,两人因反作用力拉开了距离。这是可以短暂聊天的时候,打到现在,也确实该嘴炮了。
“邵无尘,我承认你很强,但我无法理解,当初你为何要向我求助攻打纳尔加魔国?”尤尔·斯诺松开了拳头,负手而立,看起来十分轻松,实际上是为了掩饰颤抖的手指。他盘算着怎样破局,怎样保住数百年的基业。
他还有一张底牌,但若使用便无法逃脱,若使用,英伦帝国的防御结界荡然无存。可是,尤尔·斯诺在害怕,他害怕的不是逃不掉,而是这一击如果无法对邵无尘造成致命一击,那么帝国就如沙堡会被海浪轻易击垮。
尤尔·斯诺,他知道自己是这片土地上,唯一能阻止对方的人,毕竟,他是人类诸国唯一的大魔导师啊。
邵无尘看着老人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摇了摇头,纵使身躯已经衰老,可精神依然矍铄。他知道对方在拖延时间,可他没有立即点破,事实上,他也有些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当年的我还心存侥幸,深渊的恶鬼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光明的眷顾。那时的我,给你写信是打算隐藏力量换来丰厚爵位,和艾尔莎生活下去。”邵无尘不紧不慢地说出当年的真相,他左手微抬,指尖有气泡悬浮,宛若水晶球般晶莹剔透。由于他身形衰老,现在的邵无尘像极了一个回忆过去的老人。
气泡表面空无一物,但邵无尘仿佛看到了过去点点滴滴。他继续回忆,任由前方的大魔导师恢复力量。似乎敌人的小动作并不能干扰他的性质,邵无尘继续诉说着过去:“德尔曼王国,圣鸢尾王国,英伦帝国以及教廷。当时我能想到的帮手,我都发去了信件,不过,没有一个人肯回应。不谈这个了,毕竟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勇者而已,这样的角色,份量还不够。那么,尤尔·斯诺,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你。”
“我为我当年的傲慢道歉。”
“你无需为此事道歉,你没有义务帮我。今日我来,讨的是五百年前,水系一脉覆灭的债。尤尔·斯诺,汝为圣殿第一任大祭司,位高权重,缘何叛离?又为何五百年前率人攻击圣殿?”
这是尤尔·斯诺不想回忆的过去,可如今与邵无尘对峙,他不得不回答。哪怕谎言?不,尤尔·斯诺厌倦了撒谎,他行走于人间几千年,不断寄宿于刚死之人的躯壳,有着无数身份,体验了百态人生。
今天,他没有心情撒谎。
尤尔·斯诺的赤龙法袍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背在身后的手移回身前,眼睛里又闪现了干劲:“为何叛离?这不是必然的吗?我懂了,六神像没有告诉你我的事啊。邵无尘啊,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灰蒙蒙的天空阴沉的可怕,仿若末日来临,而两位大魔导师依旧在谈笑风生。
对于尤尔·斯诺,邵无尘依然保有着基本的尊重,如他所言,十七年前,尤尔·斯诺没有义务帮他,他不曾为此怀恨。他今天来此,是有私心,却也是公事。
“愿闻其详。”邵无尘行了一礼,选择做一名听众。
老人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对方同样白发苍苍的勇者,他没有想到邵无尘还没有打的意思。尤尔·斯诺突然感觉悲哀,自己已经被逼的快要亮底牌了,可对方依然游刃有余。只是,他没有想太多,而是陷入了回忆:“很久很久以前,我记不清有多久了,正如我忘记了我的年龄。只知那时,人类诸国、精灵、龙族尚没有建成统一的组织。那时候,创世女神常出现在大地之上,她指定领导各个种族的君王们。自诩高贵的精灵,天生强大的龙族,那时候,他们在女神的光辉下是那般渺小。有一个孩子,从小就对创世女神心生敬仰,他立志成为光明教会的祭司,服侍女神左右。”
纵使没有插话,邵无尘还是隐隐觉得事情有趣起来,甚至猜测到了一二。
老人望了眼天空,仿佛回到了过去仰望女神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孩子历经千辛万苦,通过重重考验,击败了所有的竞争者,走到女神面前。他也成为了大祭司,成为了女神的代言者,只是,他代言的不是创世女神,而是另一位神祇。一位他从未见过面,只存在于女神留下的传说的神祇。他曾以为这是创世女神对他的考验,相信终有一日,自己还能成为光明的使者。”
尤尔·斯诺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每一颗戒指都出现了裂痕,他在疯狂开启魔导装置的潜力,将威力发挥到极限。
“结果显而易见,女神并非公平,她依然有偏爱。年轻人不断的修炼,然而和女神谈话的机会越来越少,每次谈话也是问冰雪神殿怎么样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神再也没有见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报告的权利都没有了。他每天只能管理着水系神殿,六个女神像对他也是非常冷漠,坚决不肯让他进入神殿中心。”
老人叹了口气,他看着沉默的邵无尘,突然笑了起来:“现在的你能体会到衰老吗?时间最是无情物,带走了你的青春,你的生命,甚至你当初的信仰。曾经的年轻天才,在岁月蹉跎下,老态龙钟。他想要永生,如果不能永生,那至少在死之前再见一眼创世女神。或者,冰雪女神也好,至少让他明白自己辛苦了一辈子,是在为谁服务?他不想和冰冷的石像说话,不想对着永远无法回应的神像祷告。然而,他信仰的女神依然不肯见他,他服务的神祇终究没有降临,冰雪神殿中央高塔的核心控制室依然紧闭。他不过是女神随意舍弃的布偶,不过是六个女神像差遣的奴仆!”
“所以,我离开了神殿,我看着女神钦定的一切。王者的后裔堕落,教会的荣光成为包庇黑暗的皮囊。”尤尔·斯诺的眼里充满了愤怒,他已经不再以故事里的年轻人作为掩饰,他承认了这就是自己的过去。他握紧了拳头,俯视着下方的废墟:“女神或许创造了我们,但她并没有将我们当作自己的孩子!在她眼里,我们不过是舞台上供其娱乐的玩偶,她坐视我们厮杀,坐视我们堕落。过去几千年里,我一直在祈祷,纵使离开了水系神殿,纵使创世女神不再跟我说话,我也依然祈祷。我祈求女神拯救这个堕落的世界,让王们的后裔再次肩负先祖时的责任感。然而,没有用,恶之花一旦生根发芽,就必然绽放这片土地。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乃至奴隶,无论是自诩高贵的精灵、龙族还是卑劣的魔族,他们都没有了祖先时的善良。”
尤尔·斯诺身上的瘀伤已经痊愈,是时候继续战斗,可他似乎也喜欢跟人吐露过去的故事:“或者说,我们本来就是邪恶的。女神其实是掌握高等文明的智慧物种,人类也可以成为神,不,人类不需要神!邵无尘,你也被世人背叛过,那时候,你的神在哪里呢?水系一脉沉寂五百年,神又在哪里呢?”
邵无尘不说话,他沉默了。他的沉默让尤尔·斯诺觉得有机会,帝国的议会长开始拉拢:“勇者啊,你痛恨贵族,难道不思考一下,神明更加残忍吗?世界需要更高级的文明,而你,有着这般力量的你,除了核心控制室里的秘密,六神像能给你什么?一个大祭司的虚名?一个虚名让你复兴水系一脉吗?让你挑战英伦帝国,背上万世骂名,值得吗?不如跟我一起攻上神殿,集合你我之力,加上帝国数百年的积累,就算六神像个个有大魔导师的力量,我相信,我们也能得到那最深处的宝藏。届时,你我便是这失落大陆的救世主,你我就是人类永远的领袖!”
终于,邵无尘开口了。只是,他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化。
“尤尔·斯诺,神欠你什么?神欠人类什么?为什么,你们想要夺取神的财富的时候,说的这般理直气壮?”邵无尘叹了口气,言语里透着无奈:“创世女神搞出来的破事,关冰雪神殿鸟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