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宫来说,母亲,是个遥不可及的词汇。
自宫很小的时候,她的时间里就只有哥哥和父亲。
可,父亲却总是那么忙,父亲总是有着做不完的事情。父亲无时无刻不在城墙上巡逻,要么就是在训练士兵。
父亲,就连见一见对宫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那段时间,是月城最纷乱的时候,因为饥荒,打家劫舍的盗贼数量激增,城市里鱼龙混杂,城外会有饿死的乞丐。城卫军要管的事情太多了,常常从清晨忙到深夜。
每天,都是哥哥在照顾宫。一日三餐,开始是克里特在外面买,后来,他学着自己做,月城的主食是一种蒸的淀粉饼,记得克里特第一次做饭,做的半生不熟,宫吃第一口就吐了出来。
那天上午,克里特为宫去外面买了一份食物后,自己一个人吃完了那几个半生不熟的饼。
后来做完饭后,克里特都会先尝一口,如果不能吃,他就会拿父亲给的钱出门为宫买食物,之后自己一个人默默吃完自己做的食物。
有一次,克里特撺着钱出门,刚好碰到了饥民抢夺食物,他被人群推倒在地,有人用脚踩他,有人朝他吐唾沫,他被踢来踢去,他用双手护住自己的额头。混乱中,他在那群制暴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没有看见他。
他恨,不过,他不恨那群欺负他的灾民,他恨那那日日不着家对他们不管不顾的父亲。
那天,宫饿了一个下午,肚子咕咕叫,她没有抱怨,她一直在心疼满身灰尘身体受伤的哥哥。
偶尔的夜晚,在宫早已熟睡后,会有一双粗壮的大手抚摸她的额头。这时的克里特没有睡,他会走出房间,在房门口,用一种仇视的眼光瞪着让·烈。
他们的父亲,只能对他抱以歉意的一笑。
后来有些时候,克里特会把门窗锁死,在房间里装睡,让·烈进不来,也不去敲门。清晨起床,有时克里特起的早的时候,能看见让·烈睡在门外的石头上。
宫每天会盼着父亲会来,克里特会倔强的跟妹妹说:
“我们没有父亲。”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最艰难的岁月结束了,宫和克里特也在渐渐长大。
那天,父亲对他们说,他以后会经常回来了。
空闲时间,父亲教他们钓鱼,教他们怎么辨别果实的好坏,教他们如何利用看起来没有用的小东西。宫一直都是欢欣雀跃的,克里特一开始很排斥,不过后来就好多了。
父亲会为他们做美味的饭菜,父亲最拿手的一道菜是酸辣酱煎鱼。肥美的河鱼煎好,铺上月城郊外一种又甜又辣的蔬菜丝,再撒上热气腾腾的酱汁,酸甜辣咸兼备,人间一绝。
后来,克里特也学会了这道菜。
月城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圆,夏天,月城香料大丰收。6月19日,是月城的香料节,那天夜里,兄妹和父亲一起在城外抓蓝色的萤火虫,玩游戏,吃烤肉。
居民在家门前上焚烧香料,祈求好运,天上的月亮无比璀璨,整个月城沉浸在香气的海洋里。
宫记得那天,父亲严峻的脸反常的一直带着笑。
有时,父亲还是会很忙,这时宫就会问父亲:
“为什么不能把工作辞了,多来陪陪我和哥哥呢?”
父亲会说:
“如果没有人做城卫军的话,谁来守护着座城,我又怎么保护你们两个心肝呢?”
又长大一些,父亲开始教宫和克里特魔法和武术。
宫会用蛊惑性的魔法,克里特只能用一些冰系的魔法。
学习射箭,宫的射速快,准确率还高,而克里特总是八竿子打不到边。
克里特很失落,父亲会来按着他的肩膀说:
“你是宫的哥哥,就一辈子是宫的哥哥,你们是一家人,我不能陪你们走完一辈子。等我死后,你要保护妹妹,记住,永远不要抛弃妹妹啊。”
当时的年龄,克里特并不明白死亡的含义,但父亲的话给了他很大的鼓励。他只知道,他要好好练武,这样才能保护好妹妹。
学习武术,宫的力量不强,这让克里特找到了一丝优越。试过了很多武器,他发现他喜欢用枪,他喜欢枪身的踏实,他喜欢枪尖刺入木桩的感觉。
克里特训练刻苦,强度大,夜深人静时,他有时也会偷偷跑出去练枪法。
月光清冷,克里特忘我的挥洒汗水。
每次和宫切磋时,父亲都会在旁边看着。
一开始,他总是会被宫的魔法耍的团团转,宫会一边躲避一边掩笑说:
“你这么蠢啊。”
不过之后,他总会莫名其妙的占据了优势,又会莫名其妙的赢了。
父亲在一旁,只是微微的笑着。
有时候输给宫之后,克里特就会更加艰苦的训练。
宫看他那么训练回来时那么疲惫,会关心的说:
“明天不要去训练了,你看你都累成那样了。”
克里特只是笑笑。
克里特也怀疑过自己没有天赋,他发现自己夜以继日的训练,效果聊胜于无。魔法的强度几乎得不到提升,各种招式等同于在锻炼身体。
他想过放弃,但一想起妹妹,动力就不知又从何而来。
克里特和宫都以为,日子不会变,永远都会这样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
父亲说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宫气鼓鼓的,生气父亲不守承诺没有陪她出去玩,那天宫躲在房间里没有和父亲告别。
几天后的晚上,父亲没有等回来,倒是等来了父亲的死讯。
那是傍晚,宫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克里特在不远处训练。
几个城卫兵送来了这个消息。
父亲身边最后活着的士兵说:
“队长战斗到最后的样子,很英勇。”
宫回了房间里哭了几天几夜,克里特没有哭,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像父亲那样强大勇敢的人,也会被打败吗?
父亲的葬礼上,来的人很多,很多都是受过父亲帮助的人,克里特在旁边,听着那些他闻所未闻的父亲的光荣事迹。
他不敢去看父亲遍体鳞伤的身体,在父亲的棺材木要盖上的那一刻,他看了一眼。
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父亲去世后一段时间,克里特参加了城防军队长的应聘选拔。
宫听到后,满眼泪水的说:
“如果你敢加入城防军,我就和你分家!一刀两断!”
“对不起,妹妹。”
克里特转过头,义无反顾的走了。
“男人的事,女人不懂。”
最终克里特如愿以偿当上了城防军队长。
参加选拔的人说:
“选手中有一个疯子,打起架来不要命,皮还特别厚,打不动又打不过。”
之后,宫跟克里特分了家。
刚开始,克里特忙着处理城防军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好像这样,他就能看到曾经的父亲。
之后,宫有几个月没有和克里特说过话。
一切稳定下来后,克里特才软磨硬泡跟她说上话了,不过得到的也只有一句话:
“想和好?退出城防军再说。”
克里特只能苦笑,把泪水往肚子里咽下去。
有时候,没了束缚,宫会跑去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或者跟一些地痞流氓称兄道弟,胡作非为。也有不怀好意的人接近宫,甚至对宫图谋不轨。
克里特自然不能不管。
利用职务之便,把那些人关到牢里吓一吓,如果死不悔改冥顽不顾的就再打几顿也就被打怕了。
宫要平平安安,宫的身边,都要是干干净净的人。克里特始终记得父亲的说过的话。
“要保护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