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刮越大,隔着门也能听见外面尖啸的声音。
后来不断地隐隐有物体撞击阳台门的声音。我勉强从沙发里坐起来,想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风刮下来了。
一开门,我就看见了两只眼睛。
它瞪着我,我瞪着它。
全身覆盖着白雪,宽厚的翅膀一边搭在窗台,一边搁在栏杆边。白色的大鸟站在那儿,比我还高一点,头伸到了我的面前。之前它一直在用它长长的鸟喙敲门。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它就站在那儿看着我,忽然抖了抖全身的毛,抖下来许多雪水。它似乎并不能挤进这扇门。
我继续退后。
我跑到沙发旁边,把沙发扛了起来。
后面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扭头,差点把沙发砸到她的头上。
俞雪微向我摇头示意。她走向那只大鸟,像养宠物的人摸着小猫的身体一样摸着还沾着些雪的鸟毛。白色的大鸟温驯地低着头。
忽然鸟儿折起了翅膀。俞雪微退后一步,那鸟儿猛地向前一冲,前半个身子已经挤进门来了。它又不停地奋力扭动着,花了半分钟才很勉强地把整个身子都挤进来。阳台门附近的地上被它抖了一地的雪水。
戴着厨房袖套、穿着小背心的俞雪微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个兽王......有一种奇妙的气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感觉到崇高和威严。
俞雪微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盯着电视里不知在说些什么的主持人。
她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然后她走回厨房,拿了一根擀面杖,又出来了,继续盯着电视。那鸟儿被她撂在一旁。
大鸟用很无辜的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对这一切感觉很新鲜。
鸟兽不通人意。
我握紧了手机。紧紧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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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夜色也越来越深沉......
俞雪微把饭做出来了,我无滋无味地吃着。
我还记得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夜,漫天奇光异彩。
我的视野里铺满了熊熊的火焰,它们从所有的地方冒出来,伸出手和獠牙。
我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抱着。手的主人在跑动,喘息。
我至今仍然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那个把我从火海中救出来的人。
在暴雪的深夜里,奔跑、颠簸。我从那只手上感受到了传递而来的恐惧。
时间无比漫长,那人似乎不只是在远离火海,还想远离什么别的东西。
无垠的雪地里,冰冷的风持续地吹。那人的靴子踩出的声音在风雪里听不太清晰,我曾竭力想象着那种韵律:啪!啪!啪!
在我后来的生命中,也有过许多的雪夜,可是没有一次像那段经历一样——在无限的黑暗和恐惧之下,竟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每当冬天的夜晚来临,我开着空调躲在房间里,有时也会想起那个差点夺去我幼小生命的黑暗之夜。
每当走廊上响起啪啪啪的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的时候,我脑海里也会闪过一丝期盼——每当我感到无依无靠的时候,我会这么想,是的。
走廊上啪啪啪的声音停住了。有人敲门。
俞雪微起身去开门。那鸟儿跟在她后面。
“周小姐在里面吗。”阿迪亚女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声音显得有点急躁。
俞雪微退后了几步,那只大鸟很自觉地挡在它身前,微微张开翅膀,堵住了路。
“证明你的身份。”俞雪微说这话的声音让我都有些吃惊。漠然,冰冷,不像是她。
“哪儿来的鸟。”虽然被大鸟挡住了看不见,但我能想象出阿迪亚女士鹰钩一样的眼神盯着鸟。
“哪儿来的鸟人。”俞雪微握住了擀面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