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的夜晚总是安静的诡异,从窗外看去不见半点火光。这两周来我大概弄明白了些事,比如这个迪范德镇四通八达,道路和集市上每天都人来车往,也有设置一个叫“方舟”的商会的分部,应该算是比伦这地里贸易繁盛的一个地方,而比伦是一个西大陆上的东部的小国——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世界被非常简单粗暴地按照方位分为了东西南北四大板块,各有东西南北四块大陆,以及各种海域和小洲。地理这方面维娜所学不深所以没能教我太多,而我也主要把精力放在了学习文字和练习咒术上。
比伦这小国似乎没有夜市,一到晚上就连主道上都鲜有行人,更别说莫里杂货店这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一到晚上就会变得黑灯瞎火,街上半点灯光都见不到,偶尔也只能看见一两个提着煤油灯的人路过。
熬夜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难,这种事前世里没少干,但这会我却已经有点劳累了。夜深人静时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一些事,我提醒自己现在不应该分散注意力,按照一般套路来说,危险总会在松懈的时候出现。
“呼······”我长吐一气,心境渐渐平息。房间里只听得到维娜的细微的呼吸声,这块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可谓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又意外的舒适,知觉扩大数倍,犹如雨后般清爽。咦,这好像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正当我想进一步深入时这种感觉就自行切断了。
我又坐了一会,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便闭上双眼,让自己沉浸到黑暗中,不出所料,我的五感都得到了不小的提升,连维娜微动擦过床被的声音都十分清晰,再专注点可能连她发丝间的清香都闻得到(?)我赶紧抛掉这种变态的想法,重新集中到感知上。
“真是不可思议·······”我忍不住一声感叹,同时又有点担忧。毫无疑问,增强感知这种能力是很实用的,但如果它偏偏在黑夜里才能生效的话那就很让人担心是不是什么禁忌,毕竟维娜也说过暗星师有超越常人的黑暗相性,但是暗星师是和暗术有关的吧?实在让人提不起好感啊。
这种事在得到实际认识前还是先别乱说吧。在增强感知的同时我也能感受到精神在急剧消耗,没多久脑子就变得十分昏沉——咦?我一个激灵,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死死地盯着窗外,在这一瞬间全身都布满了细汗,身体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方才消沉的精神又绷得紧直。窗外——那里只有在月光下白花花的墙壁。刚才的是什么?这种直接渗入体内的寒意不像是我主动感觉到的,更像是一种本能,但仅凭这点就可以知道,定是有什么来了。我一边把放在桌上的煤油灯打开,一边警惕着周围。要叫醒维娜吗?可门外也没听到任何动静······不对,本来就是为了相互照应才选择轮流守夜的吧,我在犹豫什么?!
“维娜!快起······”我跑到床边,正要伸手去推维娜,可下一秒,我眼前的光线被悉数剥夺,浓稠的黑暗涌进视线,我慌张地大叫,可那股如墨般的黑暗呈铺天盖地之势从四面八方包围,仿佛沉入泥潭,滑腻,粘稠,冰凉,它们涌入我的鼻腔、口腔,钻入我的眼皮、毛孔,压着我每一寸肌肤,如抽丝般剥离我的五感。“哈···呼······”沉默了数秒,我发现自己还能呼吸,便开始大声换气。我稍稍回过神,在这无尽的阴影之中,我彻底失去了方向感,也感受不到任何重力,但似乎有些什么在指引着我,指引我朝着某个方向前进,但这不是我现在应该做的。“我现在该做的······”我深吸一口气憋住,合上双眼,让自己彻底下坠,下坠,直到所有的感官知觉都回到体内——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了墙边,房间门口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那是一个融于黑暗之中的男人,即便只是个人影但我很确定那是个男人,他的存在扭曲了周围的光线,月光和灯光一同汇向他,在人体的边缘绽开。维娜呢?维娜缩在墙角,估计是没拿到法杖而无法反击,她的表情因惊恐而扭曲,但还是强撑着自己没倒下去。
“方长!方长!醒醒!”她吼道。男人朝她步步紧逼,形如鬼魅,扭曲的光线在他身后留下了光痕。
“哈啊啊啊啊!”我猛地一蹬地,将以全力蓄力的冲击波朝男人拍去。
“什么······!”男人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袭击,毫无防备地挨了一发我全力的冲击波,整个人后仰倒飞出去,撞破窗户,可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用手扣住了窗框。霎时,铃声大作,玻璃四溅。“快跑!”不用我提醒,维娜就已经翻过床铺抄起法杖,我忍着咒力耗空的眩目感开门逃出,维娜跟在我身后,同时念动咒语,只见一道白光,一把纯白的长枪从法杖前端飞出,笔直的穿破了窗台,男人惨叫一声,松开了抓在窗框的手掉下去了。
“方长,你没事吧?”维娜上来扶住我。
“不要紧,比起这个······”我的咒力在刚才那一会已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跑向窗台探头往下看——除了溅在墙上的血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这个家伙,我的法阵全都没触发!”维娜愤愤道,但随即又一副恍然的表情,“他直接‘穿越’进来了!”
“要追出去吗?”
“你傻呀,到月光下就成了他的主场了!”维娜暴躁地抓着头发,站到房间门口,“我们等他过来······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莫里不在······”这句话真是令人心痛。回念一想,这个男人若真是直接“穿越”进来的话,就算干等在这也不会安全。
“喂——~!救······”我撕破嗓子朝窗外大吼,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比叫人更管用的方法呢?可我话还没喊完,眼前突然窜出一道黑影,他身上的斗篷犹如翼翅般展开,带着扭曲晦暗的白光,在空中滞留了两秒后,一眨眼闪到了我对面的房顶。我瞬间寒毛倒立,我能感觉到他那凝固的视线。我稳住身姿,毫不犹豫地开启感官增强。
“方长?”听到方长大喊,维娜下意识转过头,却见窗外的月光黯淡几分,方长蹬腿转身,抓起桌上的煤油灯后被一道扭曲的黑影裹挟而去,从她面前擦过,撞进了对面房间里,发出了巨大的杂响声。维娜抓紧法杖跑进对房,运作全身的法力,念动咒语对着男人尽力发了一发[冰封]。元素系法术对环境的依附性较强,今夜这仅仅算的上微凉的天气想释放冰法术并不容易,可在这种危急关头,她还是毫无保留地奉出了自己所会的最具破坏力的魔法。
法杖前端闪出寒光,一簇冰柱从半空向男人凝结穿刺。男人一甩斗篷企图脱身,刚用冲击波脱身的方长从地上爬起,拖着煤油灯抡到身前再次释放冲击波——瓶身炸裂,一条火线蜿蜒窜出,带着迸发的火团袭向男人——
结束了吗?我的四肢只剩下了支撑自己的力气,好在咒力回的很快还能保持清醒。一明一暗的房间里一片狼藉,维娜的冰柱把周围扎的四处是洞,溢出的寒气让温度又下降了几分。我打出的火焰点着了一旁的床单,好在触发了维娜先前设置的法阵,现在正如洒水器般“滋滋”的喷着水花。维娜呢?她似乎没了力气,靠坐在门框下,胸部起伏的厉害,不过还没昏过去。我松了一口气。
“差点就遭殃了······”还没反应过来,我的喉咙被一只手狠狠抓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在微弱的火光下,我看到了男人那头向后梳的金发、狞狰的眼神和形如枯枝的手臂。“······”我发不出声音,窒息的信号不断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可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真真正正的害怕了。
“沉没。”他扭头对想爬起来的维娜挥了下左手,后者动作一顿,轰然倒地。“两个小鬼害得我用了绷带,德尔你到底给我塞了什么活······”他露出来的上半张脸扭曲着,转而贴到我面前:“还有你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挣脱了[黑浆],真是了不得。”
“呃······”我的眼泪被逼出眼眶。
“哼,既然是小孩我就温柔点吧。”被绷带挡着看不到,但男人似乎叹了一口气。他的视线这次直接对着我的瞳孔,直直的穿了进去。我的意识再次被拉入那“黑浆”之中,这次,有一只枯枝般的手朝我探来,在即将触碰到我时停住了,像逃跑的鱼迅速缩了回去。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男人用左手抵住自己额头,眼里尽是疑惑,还夹杂着恐惧。“真是恶心。”他松开我的脖子,我倒在地上,气喘得肺部生痛。
“我们···不···不知道······什么都···也······不打算掺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只能大概感觉到男人站在我的右侧。屋子里已经一点火光都没有了。
“和你们打损失太大,我不会再来了。”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没了动静。
我抹掉眼泪,房间恢复了和平,窗外月光依旧。维娜小小的抽噎声传入耳中,我再三缓气,起身走到维娜旁边蹲下。
“呜···有人吗···有没有人···莫里?我······”维娜紧抱着自己,全身发颤,一只手护着脖子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肯定是那男人让她也陷入了“黑浆”之中,这种东西显然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承受的。
“维娜,没事了,没事了。”我笨拙地安慰她,想着不能就这么把她放在地上,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弯腰抱起维娜,回到她的卧室。这副身体本来力气就小,还经历了一番战斗,此刻已经虚弱的不行。趁着维娜安静了一点,我拨开她乱作一团的发丝,拿着清洗过的布把维娜的脸清洁了一番。这个动作我十分熟悉,是在穿越前我帮我那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弟弟洗脸时会做的,虽然和现在这个含义不太一样。
意识到这点,我终于放松地笑了一下,一直顶在脑门的恐惧也渐渐消退。
“舅舅?”维娜双眼微闭,虚弱地问道。
“我在这呢,好好休息吧。”我帮维娜拉好被子,坐在凳子等着。维娜的气息终于稳定了下来,想必是累坏了吧,毕竟没睡多久就被迫起来打了一场架。而我呢?我不堪重负,眼睛一闭,直接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杂货店迟了几时开张,其余的一点没变,稀疏的客流量也是一如既往。
“喂,掌柜的,听说昨晚你们这边起了很大的动静啊。”一个客人在结账时悄悄地说,眼睛不时瞥向天花板上的洞。墙壁和窗户我们临时用木板堵上了,至于那个被法术糟蹋的房间暂时还没去管。
“嗯?哦哦,那是老鼠打翻了油灯啊。”被维娜叫来点钱的我说,“哎,我们家老板娘怕嘛,不分青红皂白就丢了个法术出去,结果就成这样喽。我大半夜的被吵醒还得救火,那场面乱的······”
“老板娘?”客人眉毛一挑。
“啊,这我随便叫的,别在意。”
“方长,刚刚说什么了?”维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和客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这位先生,您的钱没问题,这货您可要拿好了哦。”我尽力压制我声音中的情绪。“好好,谢谢。”客人“闲庭信步”地走了······个屁!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躲在货架后面哦这位先生!
“刚刚说什么了?”我能感到两只“恶魔之爪”伸到了我的腰旁。
“布鲁克小姐啊,你看,我昨晚救火那么卖力······啊哈哈哈好痒,别,别挠了!”我缩身跑开,看到那位躲在货架后的先生已经离开了。
“我要是突然多了奇怪的传闻怎么办啊······”维娜摇头,“还有你自己不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吗!”
“那能一样吗?我可是付出很多的啊!而且你······”我突然意识到这不能说,马上闭了嘴。
“而且?”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真的!”完了,看来她不记得自己昨晚的样子,不过那样最好。但很明显,不小心说漏嘴的我就不怎么好了。到最后,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搞清,只是莫名奇妙的打了一场架,还搞坏了墙壁和家具。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毕竟德尔都做到了这种地步,把一个叫艾德或者卢卡斯的人打扮成那副木乃伊模样也不是什么难事吧。那箱子的事,我和维娜也不打算去想了,一来猜不透,二来对自己没好处。那种神秘又危险的事情就交给异世界的主角去解决吧。我可不想再这么临近死亡,我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我还要寻找回到前世的方法。
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到现在都让我耿耿于怀。
至于那个男人最后为什么放走了我们,却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他说他不会再来了,那可以相信吗?即便他不来,德尔会不会再派其他的人过来?
不论怎么想都是一团乱麻,至少现在,就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