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头丧气的陆毅人带着如同僵尸般的步伐走回了班级,原本又变得嘈杂的班级再次安静了下来,就好像是老师突击检查一样,镇定下来的速度无可匹敌。乏力的陆毅人几乎快要直接躺倒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过不像沙发,生硬的椅子会把屁股磕的生疼。
‘怎么了,终于要被学校开除了吗?’夏晔然从后桌凑过身来。
‘你难道就这么期待我被开除吗?’毅人斜视了一眼。
‘开玩笑啦,到底怎么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被军方看中了。’学着不久之前那个矮军官的姿势,毅人也摊开了双手。
‘你?被军方?’
‘要去参加训练什么的...我的高考也直接就算通过了...这个周末就要去报道,肯定要和你们大家说再见了。’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陆毅人只好用听取意见的表情看着夏晔然。
‘很有趣的样子噢~带着我一起去看看吧!’晔然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神色,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富有建设性的建议这愚蠢的想法算是彻底破灭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都要离开你们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所以我要一起去啊~’
‘你真的有好好思考过吗...要是你可以入选的话,又为什么只叫我一个?’
‘万事皆有可能~’像夏晔然这样的乐天派就连毅人自己都会感到头疼,他也不想再辩驳下去。
‘总之你可不要来捣乱!’
‘驳回!’晔然伸出一只手来遮住毅人的眼神,突然若有其事起来,‘我们之间的友谊已经很多年了,就算是我再为朋友祝福一次吧。’说完,晔然慢慢地低下了头,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可能,可能会很久都见不到你了。’听到这句话,毅人的原本平静的内心抽动了一下,心里好像是挂上了铁锭沉重了起来,于是他不再做声,双手搭在了晔然的肩膀上,这位陪伴了自己那么久的伙伴,虽然有的时候会让别人很苦恼,但却是永不可替换的那份情感,会永远保留在内心深处。突然,陆毅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可笑,永远在为自己考虑,却往往忽略了他人的感受,看起来是很好说话的家伙,但在重大问题的关头,却显得那么的自私和懦弱。
‘无论大哥做什么,我们都会永远支持你!’‘是啊!加油啊!’不知什么时候,班里的男生早已纷纷站了起来,为毅人呐喊助威着。看着大家如此地热情,毅人反而放宽心了下来,倒是从一直默不作声的心岚那里,读出了一点微妙的感情,如同电波,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倒是你啊。’陆毅人看着埋头假装听不见的心岚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心岚扭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会回来的吧?’
‘那当然了,又不是世界大战什么的,也就是服兵役而已吧。’陆毅人自己反而笑了起来。
‘要回来啊!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呢!’ 人类的眼神里总有千百种的复杂思绪混在其中,心岚也同样是如此,那是真正的人类拥有的,真正的心灵,感性,煽情,但又无比的坚强。作为一个人类,这是毅人内心的独白。
‘当然。’
窗外开始起了风。作为侣伴,毅人和心岚之间却并没有什么瓜葛,也许是学业,也许是接触的不够深,也许是别的原因,他们始终无法像真正的情侣那样,他们永远就像是冤家对头,有吵也有笑,白面包一样的生活。而现在的毅人却要离开这所学校,这所原本被他唾弃的学校,当现实来临时,当真的要抛下这所承载了自己几乎三年的回忆的学校,陆毅人才意识到了那弥足可贵。
‘那个,我说,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高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女孩子突然像毅人这么说道。
‘我吗?和我吗?’那是一种感到难以置信的语气。
‘嗯!我觉得你是个和别的男生不太一样的人!所以,我想了解你!’女孩开朗地说着,没有一丝做作。
‘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啦!’两年多前的那个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陆毅人入学以来,就很少有人和他说话,最多无非是功课上的事情,真正如同朋友那样的谈心,除了夏晔然之外便没有了第二个。慢慢地,他们两个就顺理成章地处在了一起,没有波澜,甚至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人察觉。不过毅人始终相信,这份友情是珍贵的,即使相比较爱情而言平淡了许多。不管是夏晔然,姐姐陆小栗还是柳心岚,对于自己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父母的早逝更加让毅人学会了如何去珍惜点点滴滴。
下午,放学的铃声在整个校园里传播开来,虽然同学们的话语很振奋人心,但他知道令人惋惜的结局仍然是无法避免的,他们的笑容不那么真实。在离开校园的路上,陆毅人收到了来自加奈子的短讯,虽然不知道她是靠哪种途径得来的联系方式,不过内容倒是和今天晔然的关注点相同。毅人只好把今天上午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希望可以得到这位新交的友人的理解。
‘我也一起去!’回复的很快,来自的加奈子自己的想法,和今天的晔然如出一辙。陆毅人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又一条讯息打破了他的想法。
‘不允许拒绝!’坚决而果断,就和晔然的心态是一样的,虽然认识不久,但却有着十分的默契。毅人自己也笑了起来,自己又变得自私起来,不让朋友送别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有些事情倒不如陪伴来的痛快,也许这是学习生涯以来自己得到的最大的人生感悟。
‘好’简简单单的回复。
‘喂,我说那个白痴,在对着手机傻笑什么呢?’听起来很流里流气的声音。
今天毅人离开学校比较晚,现在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有学生在走动,而学校和公共交通设施之间则要再走一段距离。拐角处,两个社会青年模样的人出现了,毅人这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这样的大城市,这样以学术著称的开发区,却依旧有着街头流氓和小混混,真是莫大的可笑之处。没错,所谓的高学术水平只不过是针对那些精英学校,而其他一些三流的中学却无人问津,这就是联邦所称的‘平衡管理’。
‘哦,糟了。’毅人打算后退。
‘不要跑啊,现在附近也没什么人,你来陪我们玩玩吧?或者...’带头的绿毛舔了一下嘴唇,‘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打发一下我们也是可以的嘛。’
‘你们难道不怕保卫队的人吗?我现在跑到大街上,倒霉的可是你们。’
‘是吗?’突然间,后方也出现了两个人,彻底堵死了逃跑的路线。‘臭小子口气很狂啊,看来今天要狠狠修理你一番了。’听到拳头捏的嘎嘣响的声音,毅人心中大喊不妙。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就算是保卫队也拿这些屡教不改的家伙们没办法吧...谁来帮帮我啊,混蛋...’咬牙切齿地想着,他的额头前也流下了豆大的汗水。
‘喂,我说,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现在怎么就像缩头乌龟一样了?’绿毛攥紧了拳头,慢慢地向毅人靠近。
‘这是开玩笑吧...’毅人毫无退路可言,喉结也上下紧张的跳动着。
‘我说各位,在干什么呢?四打一,恐怕有些不公平吧?’
一个声音出现在了拐角处,很懒散,很悠闲。
透过两个混混的中间,陆毅人看见了一个身穿蓝色校服的人,模样也是中学生的样子,黄昏的阳光洒满了他的躯体。不过,他没有带任何的武器,完全不像是要打架的人,困倦的双眼,一只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反提着背包,看向毅人这里。
也是中学生吗?就算来了也是自找麻烦啊,不要这么傻啊,起码去找人来帮忙才是明智选择啊...毅人完全忘了自己的险境,反而为那个素未谋面的男生祈祷起来。
‘啊?你是哪里来的货色,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修理了!’转过头去的一个混混凶恶地对他吼道。
男生完全没有理睬的样子,提着包就像散步一样踱了过来,‘学校里条条框框的规矩实在是太让人感到麻烦了,还是这种时候比较悠闲啊~’他轻轻地把包往地上放,同时还很自在地开口,‘要是四打二,那可就公平了不少了。’
‘你这是自讨苦吃!混蛋!’刚才那个挑衅的家伙挥舞着肿大的拳头冲了上去。‘尝尝这个!’他用尽全力向男生的脸上打去。陆毅人不想看见接下来的所预见的景色,闭上了双眼。
不过毅人并没有听见脸颊碎裂的声音,那个男生微微侧了身子,那个粗暴的家伙扑了个空。
‘还挺会躲啊!’扑空的男子转过身来,不给那个男生反应的机会,继续冲撞过来。
‘该轮到我了吧,要公平啊...’在那瞬间,男生突然一抬手,打偏了流氓的攻击方向,然后用几乎肉眼难以判断的速度,握紧了另一只拳头以高速向那家伙的下颚打去。仅仅凭借这一拳的力量,就把他的整个人打的翻转起来,鲜血和门牙从口腔中喷出,在半空中划着弧线。社会青年跌跌撞撞到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该死!’那个绿毛的头头看见兄弟被区区中学生一招撂倒,紧张了起来,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从腰间掏出了冰冷的匕首。‘一起上,捅死他!’
‘啧啧,三个人一起上还要用武器吗?真是没用呢~那我也将就将就吧。’男生弯下腰,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把铁尺,一把随处可见,刻度清晰的铁尺,在手上掂量着。
‘什么?用尺和刀打?哈哈哈!你可真是可笑啊!’绿毛狂妄地嘲讽起来,旁边的两人也附和着大笑。
‘不必用刀,暴殄天物。’
‘给我杀了他!’那句话彻底激怒了绿毛的家伙,三个人齐头并进,举起刀子就冲了过来。
‘说实话你们的染发真的很没品欸。’男生很不在乎地看着三个向他冲来的疯子,继续把玩着手上的铁尺。
‘去死吧!’绿毛的头发似乎更加显得扎眼了,男生只好流露出了关爱傻子那样的眼神,无可奈何地面对着。
在最前面的一个,在接触的那一刹那,男生手上纤薄的铁尺并没有与真正的刀尖相对,而是紧紧地贴着来袭的刀片,要比用筷子捕捉蚊子还要精准地切入位置,摩擦出点点火花,一直持续到刀柄。几乎没有留给那个送上门来的家伙空闲,男生右手顺势挑飞他手上的了小刀,尖锐的刀锋在半空中回旋着落到了毅人的脚边。
‘你这家伙!’那个可怜的东西还没骂出口,就被男生一脚踢中腹部,剧痛地倒在地上连连打滚。第二个和绿毛紧随其后,手持凶器扑了上来。
男生没有丝毫地动摇,他气定神闲地向后一仰,两次致命的攻击被干净利落地躲过,两个发狂的家伙拼尽全力想要刺中男生,但均被灵敏地闪了过去。好像是想快些结束这次纠纷,男生突然用左臂肘击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整个人倾斜着倒了下去,男生又迅捷地比划了一下铁尺,却不知什么时候将那个绿毛的脸上划开了一道不深的口子,鲜血渗透出了伤口,将他打的连连后退。
那个被肘击的家伙依旧想爬起来还击,而那个领头的人也试图发起第二次进攻。男生箭步上前,用力膝撞了那个还在半蹲的家伙,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男生彻底剥夺了他反击的权利。看着那个不长记性的绿毛笨蛋,男生微微叹了口气,抛了抛自己的那人畜无害,学习专用的铁尺。
‘分寸的拿捏,很重要呐!’
下一秒,男生像扔飞刀那样,将尺子甩了出去。金属制作的工具在短时间内以近乎平行于地面的飞行轨迹向那个绿毛的胸膛刺了过去。以尺的中心为圆心做着极为规范的圆周运动,每一寸所经过的空间都要被彻底地扭曲,包括它的目的地。当绿毛意识到危险降临时,一切都晚了。
铁尺不偏不倚地命中了绿毛的心脏位置,插在了上面。但奇怪的是,明明铁尺完全洞穿了他的两件衣服,但却没有一滴血。铁尺的前端稳稳地抵住了他的肉体,但是没有更进一步。而那家伙,早已双膝跪地,像失去了魂魄一样无助。
‘杀人可是犯法的,我还没有像你们那样愚蠢。’
男生慢慢走上前去,把固定在胸口上的铁尺拔了出来,那个绿毛顿时昏倒在地。他走到自己的包前把它再次提了起来,又像最开始那样把手伸进了口袋里,缓缓地向街道上走去。他不回头地边走边对依然在原地发愣的毅人说道,
‘谢谢你今天能让我尽兴!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过啦!有幸再会吧!’
‘那个,你的名字是?’毅人喊道。
男生没有作答,继续慢慢地走着,将要到拐角时,他终于转过了身体。这一次,在余晖下,毅人终于看清了他。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中学生,红色的校徽和红黑相间的领带,虽然不是那么的整齐,但毅人还是知道,他是玉门中学的学生,一个垃圾混杂,充斥了暴力的地方,和被视为精英学校的开发区实验中学完全相反,是学生教育不平衡的典型例子。不过那个男生却和那些人不一样,竟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微风轻拂,他笑了,和之前的冷笑完全不同,真正的灿烂的笑,这是在毅人的学校里没有的笑容,洋溢着自信,爽朗和无畏。那一刻,毅人读出了真诚的含义。
‘叫我四方,就好了。’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拐角处,没有来得及询问更多就已离去。
‘四方?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毅人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记住了。’他回头看了眼东倒西歪的小混混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四方短短几十秒内的杰作,能够有那样恐怖的实力,却依旧平易近人,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整整十七年来,陆毅人不曾遇见。
这个时候,拐角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