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雨拉着我的衣袖,把我带到路边,然后她侧着身子偷看那里。
“——‘嘿,罗密欧,你怎么看?’”
还要玩啊。
不过,既然被问到了,我就说说看法吧——毕竟余雨现在这样,似乎是不打算上去搭话,非得等到孙静所等的人现身才会移动吧。
我看向路灯下的那个女孩。
白色的凉鞋,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淡黄色的草帽,她就像是——怎么形容好呢,十分刺眼,就像是太阳一样让人不自主地想移开视线,却总是注意到她。
不过我早已习惯张目对日。
我回答道:
“她在等人。”
“涛涛,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啦。”
余雨似乎期待着更多内容,但是我摇摇头:
“这还不够吗?”
“这哪里够了?”
“余雨,我说出了真实。”
“——哎呀~涛涛,你的洞察力真是高超!想必你很快就会推测出我们的物种是人类,而现在居住的星球名叫地球。”
啧。
这家伙油嘴滑舌的,我辩论不过她。
我稍微有些恼羞成怒的反问这个容易得意的女孩:
“哦豁,那我倒是要听听看,你有什么高见嗯?”
——我后悔了。
只见余雨拿起空气烟斗,进入最烦人的侦探模式。
她说:
“孙静在等的一定是个男孩!”
我愣了一下,看了两眼孙静,感到不解。
——还能看出对象的性别?
“为何?”
“这是根据‘穿着漂亮的女孩,一定是在等待异性’这一条准则。”
“原来如此,瞎猜的吗——”
“什么!涛涛,这叫归纳法!”
知道什么是归纳法吗?
在数学中,运用归纳原理对数组结构进行假设,然后通过这个假设的结构反过来推论证明。
重点在后面半句,也就是证明的过程是不可或缺的。
——不然归纳法也只是瞎猜。
数学是严谨的,否则哥德巴赫猜想也就不会那么有名了。
“——证明的过程呢?”
“涛涛你想啊,那种情况肯定是在等男生吧。”
我又看了看——白色的连衣裙,凉鞋和草帽,给人一种飘逸灵动的感觉。
嗯,怎么说呢。
——说来惭愧,我没有什么对衣着的审美能力,对于时尚啊流行什么的也是一窍不通。
所以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要说有什么是我能理解的话,嗯,比如说——
“她的衣服尺寸不错,不大也不小。”
“——涛涛,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吧?”
啊?故意什么?
只见余雨叹了口气,说:
“——你看啊,那个连衣裙加草帽的款式是今年夏天的新款,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有在杂志上刊登过的啦~”
“哦,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我敷衍着这么说着,说实话,对于余雨口中的‘杂志’,我翻都没翻过。
因为我觉得,我们一个月内只有大概四天能穿私服,其他二十多天时间都是穿着校服的啊。
——有校服不就行了吗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过余雨的无用知识此刻似乎派上了用场这点,我也不得不承认。
我点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然后,看孙静头发的光泽,她肯定去保养过了。”
“——昨天洗了两遍头发吗?”
“才不是啦,肯定是去过发廊或是美容院了。”
——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差别吗?
看余雨神气的样子,我摇了摇头,然后摸了摸我自己的头发。
——我的头发并不长,嘛,毕竟我是男生,所以我恐怕不会去余雨口中所说的地方吧。
还有什么吗?
“——凉鞋似乎也是新买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去看了一眼——确实,鞋帮子太过干净了,如果是旧鞋子应该黯淡一些。
“还是一如既往对这种无聊事情这么敏锐啊。”
“诶嘿嘿~”
——没人夸你,笑毛啊?
孙静穿得很漂亮。
虽然余雨的推论:‘孙静等待的人一定是男生。’还是太过跳跃了,但是我至少可以看出来一点,那就是:孙静希望给对象留下一个好印象。
此刻她举起手,我才看到她的手上手表似乎也换过了,是换成了白色表带的圆表,她看了下时间,看起来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吗?
余雨嘻嘻一笑,悄声对我说:
“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虏获了我们会长大人的芳心哦?”
——理想实验呢?不管了吗?——嘛,我是无所谓啦。
“——芳心啊……真的是这样吗?”
我这么一问,余雨立刻回过头来,无语地看着我说:
“涛涛,你真的很呆啊。”
不,先别急着鄙视我啊。
余雨的想法大概是这样的吧,孙静她现在在等待的人,一定是一位男生,而且孙静对他有着相当程度的好感。
“——可是,余雨你忘了吗?第一次孙静来社团教室寻找我们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余雨流露出了过分严肃的表情,她夸张地点了点头:
“哈!那、那个啊,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啊……这样啊。
我叹了口气。
——她居然忘了。
“……‘这份工作对我来说还是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的。’”
“——啊。”
我这么一点拨,余雨就想起来了,还真是聪明人。
孙静说过这句话。
确认一下里面的名词,所谓‘工作’当然就是指学生会长的工作。
然后学生会长要求品行端正,不能做出违反纪律的任何事情。
“——如果你还记得,余雨,校规里面有这么一条。”
——男女同学间的交往不能太过密切,要保持距离。
当然,校规余雨也好好的记着——毕竟不记下来就不知道哪些行为是可以钻校规空子的了。
“所以,我觉得不太可能。”
孙静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虽然我不能自称是什么测谎大师,但是我主观地感觉,她没有撒谎。
——除非,她是个超级演员,那我甘拜下风,无话可说。
余雨歪头思考起来。
此刻,孙静她依旧一身洁白地,静谧地驻足在破碎的树荫下,时不时举起手在耳边整理被暖风吹散的发丝,她的裙摆随之摆动,让人有着她会乘着风,飘向天际的迷离感。
——看着那白色连衣裙腰间泛动的褶皱,我心想,轻装上阵啊。
余雨的思考没有得出结果:
“——涛涛,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谁知道。”
“喂,太不负责啦~你不是说要陪我玩吗?”
啊?为何?
陪你玩就得回答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吗?
我叹了口气,说:
“如果实在好奇,等一会儿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等一会儿,等那个孙静等待的人来了,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男生,孙静看见他后是否是那样喜出望外,一切都清楚了。
但是,知道我为什么嫌余雨麻烦吗?
她嘟起嘴,说:
“那样就算是失败啦!那是时限到了然后答案被公布啦!不好!”
——她简直不可理喻。
明明可以惬意得到结果非得给自己添麻烦——喂,别扯我头发。
“——你自己想不就好了?”
“涛涛,你来想嘛。”
——为何啊?
我稍微有些烦躁地反驳她:
“——余雨,你比我聪明多了,你想肯定比我想的快,也能想到我想不到的,所以你想就是了。”
我这么说完了之后,希望她能够理解,不要再来胡闹了。
结果,余雨的反应却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大概预测她会不听劝地继续挂在我身上,扯我的头发和脸,但我也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她会‘切——’一声然后悻悻然从我身上下来,无趣地开始自己思考。
但是她却安静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我不解地皱起眉头,想问怎么回事,但是余雨却提前问道:
“涛涛觉得我比涛涛要聪明吗?”
——哈?
你在说什么废话。
……嗯,这是这家伙的计策吗?她是不是希望听到从我口中说出‘余雨比较聪明,我一次都没赢过你’这样的话?
我会上当吗?
我紧闭嘴巴保持沉默,结果余雨看着我,然后她又恢复了嬉笑的样子:
“——嘛,确实,涛涛一次都没赢过我嘛。”
——啧。
虽然是事实,但是真是令人火大啊。
只见余雨她侧着头,微笑着,从下面视线向上看着我,像是挑衅但是语调又有点柔软地对我说:
“——这是终于开始有自知之明了吗?第二位?”
……
好吧。
——我也稍微思考一下好了。
首先重新审视一下孙静——嗯,看两遍这服饰就不新鲜了,不像庞克那样风格的头上还能顶个万国旗。
不过,这里可以得出一个前提:
孙静希望打扮自己。
简单思考之后,我得出了结论:
“要见面的人,多半是个旧友。”
“——诶?”
余雨愣了一下,问道:
“涛涛,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不,你应该也知道吧?”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余雨眯起眼睛,然后她摊开手说:
“——嗯,其实我没有思考哦,因为我想让涛涛来想。”
——玩我吗?好吧,似乎确实是在‘玩’我。
我解释道:
“简单得很,刚才你说这是暑假结束前的时候出的款式对吧?”
“没错。”
“那么,要怎样才能买得到呢?”
余雨稍稍歪过头,回答:
“——去商场?”
……不,我并不是指购买地点。
“余雨,一般女性服饰,在发布的时候才会有让女性购买的欲望。”
“涛涛,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妈告诉我的,对女性来说新的东西才有魅力,特别是衣服——不对吗?”
“这是瞎猜吧?”
——请称之为‘归纳法’。
总之,我的结论就是,孙静是在暑假快结束,我们还没上学的那段时间购买的这套衣服。
这个应该是没错的,假设孙静不是在这套服饰发布的时候购买的,那就意味着她是昨天回家之后,立即跑到商城,购买了全套白色洋装。
“——如果她是昨天去买的,那么,余雨,你看杂志对吧,近期流行的是白色的连衣裙吗?”
余雨摇了摇头,说:
“——杂志嘛,如果不快点更新潮流的话可是会被淘汰的。”
没错。
就算孙静昨天有机会购买一套服装,加上她希望打扮自己,那么我想,她应该会选择更加流行的款式。
“推论:孙静今天的这次会面,大概是从暑假开始计划,蓄谋已久的了。”
“——直接说‘约会’不就行了嘛~”
不,现在这个阶段还没有确定对象特征,以及孙静的意图。
不过,既然从暑假开始计划的话,也就意味着孙静在暑假里就认识了那个人。
所以有刚才的结论,这应该是孙静的旧友。
“可是!可是!——”
余雨反驳道:
“也有可能是在暑假里面有了什么邂逅啊。”
“没可能吧。”
啊,余雨不服气地鼓起嘴,似乎在像我寻求解释。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暑假——啊,感觉没有认识新的人,因为补习班里面同学们都没有交流。
“——说起来,余雨你在暑假认识了不少人啊。”
“嗯,还行吧。”
“之后怎么联系的?”
“这还用说吗?用手机——啊。”
哦,领悟能力还是挺强的。
现在正起着一点小风,就我感觉来说,刚刚好能把升上去的国旗吹起,露一个三角形的面积。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孙静她有些缥缈。
“推论——”
余雨她瞪大了眼睛,但是我觉得这事很肤浅。
“——那件连衣裙的口袋里面没有重物。”
——比如手机,我甚至觉得,她连钱包都没带。
没有手机的话,‘暑假才认识的人’这一推论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轻装上阵。
看看她,她安然地等着她会面的对象。
“深度推论——”
“涛涛……”
“——嗯?”
余雨不知为何表情复杂,但是她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你继续说。”
什么啊,这么打断一下,让人很在意啊。
——算了,我继续说。
我说:
“——孙静她认为,和现在她正等着的人会面,不需要手机,不需要钱。只需要带个人就行了。”
——……说起来,余雨她今天除了我家门的钥匙外似乎也什么都没带。
类推一下就是这么回事了。
如果不是十分熟悉的旧友的话,是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的。
“我想,孙静现在等着的人,一定是对她来说,如同家人一样的人吧。”
然后,还有一些事情。
“那个人熟悉这个步行街,不是选择某个商店内,而是选在这种路灯下面基本上除了数路灯数目外无法特定的地点,也就意味着那个人来过这个地方的可能性很高。”
——说不定这也不是孙静第一次和那个人一起出来了。
“那么这里就有个矛盾了。”
我自顾自地说着,因为脑子不好使,我感觉有点分不出注意力来看余雨的反应。
——啊,要是说的推论太离谱就要被她笑话了啊。
我硬着头皮说:
“孙静以前和这个人来过这个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孙静她每次都是这样盛装打扮的吗?”
——我也见过在学校里面的孙静。
她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她这么说过‘毕竟是食物,不能浪费。’
对于那些匿名送来的食物,她都一一解决掉了。
“——我认为孙静有着节俭的美德,每次出门都买新衣服,这种蠢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也就是说,上次和那个人出门的时候,孙静的穿着可能还没有这么讲究。
——熟悉的旧友。
——家人。
上次是普通的服装。
现在,孙静她盛装打扮。
明明是同一个人。
为何改变?
这个路灯是不是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曾经有什么回忆?
——说起来,孙静她把草帽拿在手里,没有戴上。
虽然那是她的自由,但是我忍不住琢磨着为何。
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的头上,在她全身上下都是新品的情况下,她带着一个发饰。
是那种小学的时候,女孩子会别在头上的,色彩斑斓的发夹,孙静把它夹在刘海上。
——隔着一段距离,我依然可以感觉出,那发夹是个旧物了。
突然,脑海中想到了什么:
——‘那一定会觉得哪里不对吧。’
……哎,真是的。
我叹了一口气,说出我最后的推论:
“——孙静她,似乎打算约她的青梅竹马出来,然后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