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第七节
轰——
轰——
茶杯的水面随之晃动，溅在了桌子上。李药师好奇地伸手按住了它，地震？以钟塔的结构强度，七级以下的地震都不会有什么明显的震感。
然而不等她多想，舰桥下的一声大喊就打破了[钟塔]兵部平日的肃静，“部长，A119区上城区国立医院附近出现不明异能反应，沃夫曼指数上升中！速度非常快，已经快到临界值了！”
刚刚就绷起神经的李药师顿时皱起了眉头，难道和刚才的震动有关？能让钟塔这样坚固的堡垒都为之动摇的异能绝对不可小觑。她立马站起身来快步走向指挥台高声命令道，“马上把监控影像调出来投到主屏幕上，最近的公安队伍是哪一支？即刻派他们行动。”
“明白，最近的队伍是公安九科，今天上城区例行巡逻，由科长关御杰亲自带队，现在正在火速赶往事发地点。”
“不行，附近所有的监控都死机了，正在调用卫星的影像，再有3、2、1，好了！”
这是——
李药师瞪大的眼中倒映着火光。
什么啊？
昔日熟悉的上城区已然消失不见，映入众人眼帘的只剩一个巨大的圆形凹陷，坑内的惨烈程度简直就像是有大型灾厄入侵一般。马路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仅仅视线范围内就有数十辆汽车宛如废旧报纸般被压扁报废，而车内甚至还有没来得及逃脱的人类尸骸。地面上血迹斑斑，一滩滩肉泥之中隐隐约约夹杂着鸟类的羽毛，四周的树木宛如被巨人蹂躏过一般扭曲倒地，断面的木质纤维和树枝树叶不约而同地朝向地面卑躬屈膝，金属制的电线杆好像面粉做的麻花一样，扯断的地方疯狂喷吐着火花。没有什么东西是站立着的，所有的活物都死死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仿佛被一只巨大的脚狠狠踩在足下，无法喘息。
李药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场面惨不忍睹，这得是什么样的异能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异能者？还是灾厄？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感慨，“启动紧急救难程序，A119区全区S级警报，把公安和现在能调动的部队都调动起来！优先保证民众的安全！赶快！”
整个兵部指挥大厅瞬间进入备战状态，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而李药师，李药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矗立在指挥台的中央紧盯着那一片巨大的空洞，视线仿佛被无穷的引力拉扯，重重地落在伤痕累累的大地上。
然而不知为何，在圆形凹陷的边缘，大区新建的公园却安然无恙。一阵轻风吹过，无数的樱花宛如粉色的浪潮一般怒放……
“重力？”
半个小时后，九玖咖啡店里蔚观仔细端详起了九茗带来的钟塔内部情报，镜片之后那双深黑的眸子正在飞速地逐条汲取其中的关键信息，“原来如此，整个上城区的重力瞬间变成地球重力的十倍了吗？呵呵，真是可怕的能力。”黑发的青年干笑两声，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冷血的家伙。”九茗愤愤地一拳锤在桌子上骂道，“这次的袭击已经造成上千平民的死亡了，不管这是谁干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不是已经退居研究部了吗？按理来说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蔚观不耐烦地挥手关掉面前的全息投影，黑瞳之中的凌厉气息瞬间熄灭，转而变成了经典的蔚观式“真是麻烦啊”。“不用担心，李药师会帮你解决你的烦恼的，钟塔兵部总不能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李药师的声音总算是引起了蔚观的一点点兴趣，虽然他不是很愿意搭理灰毛笨蛋狐狸九茗，但是这位钟塔现任的兵部部长倒还算符合他的胃口——至少她没有其他人那么愚蠢。“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李部长。下次有事可以直接找我，需要我的联系方式吗？”蔚观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朝那头打着招呼。
“现在不是聊闲话的时候。”
“嗯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特意把兵部收集到的资料交给九茗。”
“你……”李药师一时语塞，她不得不佩服这家伙敏锐至极的洞察力，“欸，总而言之，”
“这次我确实需要你和炎子宁帮忙。”李药师长叹一口气，那张国风古韵的漂亮脸庞上现在正愁云密布，她扶额有些无力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上次和赏金猎人干了一仗之后我被整的有多惨，光纸质报告就写了两大本，还要去和海牙汇报……虽然说获胜了，但公安方面也损失了很多的兵力，我现在能直接动用的资源有限，如果……”
“很抱歉，这次恐怕我们也帮不上忙哦？”蔚观不太礼貌地直接抢断了李药师的话，他一本正经地指着连接自己身体和脑袋的位置说道，“十倍的重力，别说普通人了，就是异能者进入那个领域也会被瞬间压断脖子。更何况异能范围还那么大，以炎子宁那个小强体质都不一定扛得住多久，而且你们现在对敌人一无所知，一旦交手胜负完全是未知数，这样战斗的结果想必你作为钟塔兵部部长心里清楚。”
“犯人的名字，叫羽生弦。”
蔚观的表情凝固的了一瞬间。
“年龄23岁，日本人，是受上一次灾厄潮汐影响的迁居难民。此前因为重度灾厄血液污染长住A119区国立医院接受治疗，至今已经有四年了。结合医院的监控录像和卫星影像资料显示，羽生弦自今天早上八点半左右单独离开了医院，没有和任何人说目的地，而且他的行动完全不像是一位身患绝症的病人。”李药师轻敲键盘将手头的几份资料全部传到了九茗和蔚观那里，她继续说道，“上午九时许，就是这里，一家路边餐馆的最后监控影像拍到了异能爆发的场景，羽生弦恰好处在震源的最中心，沃夫曼指数激增的时间也对的上，可以肯定他就是异能的发动者。”
“羽生……哎？蔚观，我们之前是不是？”炎子宁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瞅着全息投影中那张略显熟悉的瘦削脸庞，使劲地试图在那片装满浑汤的脑海中搜寻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忽然，二缺发出一声尖叫，“啊！羽生唯，那个把我暴打一顿的怪力小妞！”
“安静，我早就看过羽生唯在学院的档案，我的记性还没有像你一样差到几天前的事情就忘光光。”蔚观一扫方才的嬉闹表情，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重新进入状态。短短半个小时就把罪犯挖出来了，可见这位兵部部长并不是那些花瓶中的一员。“李药师你那边可以查到他的来历对吧？可以拜托去总局档案里检索袭击他和他家人的灾厄是什么级别吗？我想确认一下，几天前我们和他的妹妹羽生唯交过手，炎子宁被打的还手都还不了，不出意外他们感染的都是同一只顶级的高阶灾厄。”
“开玩笑吧？”听得此言九茗脸上立刻展露出震撼的神色，她使劲捏了捏炎子宁的脸蛋，“什么家伙能把他打得还不了手啊？”
“行啦行啦……丢人的事情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重复了好吗……”炎子宁使劲挣扎着摆脱九茗的铁爪，端起茶杯把宛如吃了屎一样难看的表情藏在后面，他小声嘀咕道，“我也没想到她那么厉害啊。”
不出几分钟，李药师就在总局的记录里找到了有关羽生一家的资料，S……S级？领主？他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然而正当她好奇地向下翻阅时，当时前往支援的部队名赫然出现在李药师眼前。
老师，原来是这样。
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依然把它划掉了，整理完毕后，将收集到的资料打包发给了蔚观。“当时在沿海登陆的确是高阶的领主级灾厄，羽生弦和他妹妹可能就是受到了领主血液的污染，也算为他们觉醒了强大的能力做了个铺垫吧，”李药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好奇怪。”
“嗯，你也想到了对吧？”蔚观双手抱胸皱了皱眉头，“按理来说，灾厄血液污染要么会将人转变为异能者，要么会杀死感染者，这个转变的过程基本上一个星期左右就完成了。要么生要么死，强行靠人为干涉去治疗的话也不过多活几年的时间罢了，不会存在这种几年之后才从人类转变成异能者的现象——至少迄今为止没有记录到这样的。
“妹妹羽生唯被感染后很快就变成了异能者，身为哥哥的羽生弦则是转变失败住进了医院，他为什么会拖这么久才完成转化？或者说，”蔚观做出了一个令李药师和九茗都为之一颤的假设，“他为什么可以突然从一个奄奄一息的感染者变成了如此强大的异能者？”
“可是……这种理论真的成立吗。”哪怕九茗在研究部也干了好几年，饶她一下也接受不了如此大胆的假设，灰毛狐狸认真地啃起手指甲咂嘴道，“根据沃夫曼博士的灾厄血缘理论，通过灾厄直接感染获得异能的方式是从基因层面去改变被污染者的生物信息。等于是将灾厄的异能基因片段敲一段下来，再强行拼凑到人类基因序列上，跟把正方形积木硬塞进圆形的凹槽里一样扯淡。合适的灾厄基因在合适的人类基因片段上恰好镶嵌到合适的位点，成功率别说多低了。而一旦改造失败，基因改变，整个细胞内的生态就全乱了，那些灾厄基因转录表达出来的恶性蛋白哪怕只有一丁点也足以杀死人类。”
“所以灾厄血液污染才要那么高昂的治疗费用，这也说明羽生弦一直以来都并非异能者……”蔚观沉吟片刻，忽然一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道，“那如果有东西可以再次改变他的基因序列呢？把他体内的灾厄片段再敲除下来重新拼接，让他再经历一次相当于灾厄血液感染的过程呢？”
“我们见过的，不是吗？”蔚观严肃地点了点桌子，“那个【魔山】的血清。”
魔山的名字宛如阴魂不散的幽灵一样在众人本就严肃的表情上蒙上了一层更为深重的雾霭，“开玩笑的吧？我们不是才把赏金猎人一锅端了吗，这东西怎么会还有啊？”二缺如炎子宁也不由得一阵肉麻，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已经亲自品尝过一次了。他们和魔山足**手了三回才算是彻底杀死这个混账东西，而且最终消灭它的还是九茗跟李药师的顶头上司，钟塔实际的最高领导者，号称当今最强异能者的[冰霜女王]海牙。“林肯公馆里所有和魔山相关的物品不是都被总局回收了吗？按理来说应该没有魔山血清在黑市里流通才对呀。”
蔚观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凭借月光操纵人心忍者少女、可以同时瞬发数枪的狙击手、能让所触碰到物体变成炸弹的异能者、有着诡异手臂的灰发男子……
以及那个可以中和黑蚀的女孩。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刻印在心里，绝对的空白，绝对的空无一物，那种像是要把自己拖曳进入深渊的感觉令他不寒而栗，但蔚观深知自己内心的某个东西无比渴望与她亲近，与她纠缠，它想杀死她，畅饮她的鲜血。
——黑蚀。
蔚观闭上双眼狠狠皱眉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不，赏金猎人不是魔山血清真正的幕后黑手，恐怕这另有其人。如果羽生弦——”
“炎子宁我们赶紧走！”话说到一半蔚观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起炎子宁的衣领就往门口冲去，二缺还没怎么见过蔚观慌张的模样。“李药师！把你能调动的人手——不管是公安也好、防卫军部队也好——全部往我发给你的位置派遣！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羽生弦的弟弟妹妹，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得逞！”
“到底怎么回事啊，忽然就要拽着我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炎子宁还是全力以赴地跟随蔚观朝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一顿狂奔，“什么弟弟妹妹，又要李药师派人去，完全没搞懂哎。”
“羽生弦绝对不是自己从感染者转变为异能者的，有人把魔山血清交给了他。”蔚观边跑边和炎子宁解释，“恐怕那些家伙掌握的情报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他们知道感染羽生家族的灾厄能力非同小可。而羽生唯表现出来的异能恰好证明了这一观点，纯粹，强大，远远不是一般异能者努力练习可以达到的，那是灾厄给予的天赋，或者说诅咒。但是唯处于学院的庇护之下，他们没办法直接对羽生唯下手，所以就转向了她的哥哥。”
“羽生弦久病在床，灾厄血液污染又需要高昂的医药费。他的妹妹为了挽救他的性命甚至不惜去当赏金猎人这种危险的工作，还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时刻需要照顾，羽生弦身为长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重担压在自己妹妹身上而无能为力，他是最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的人——能成功变成异能者也好，被血清杀掉也好，对他而言都是比活着折磨自己心爱的家人更好的选择。他们就是利用了羽生弦的这个心理，那么既然他成功地变成了异能者，同时还拥有这么的强大异能，那些人没有理由放弃这颗来之不易的宝贵棋子。”
“靠！那想要控制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绑架他的弟弟妹妹！”炎子宁立马反应过来，“我们是要去羽生唯家里对吧。”
“说的没错，炎子宁，”蔚观的脑海中再次浮现白衣女孩几乎没有血色的冷酷脸庞，体内的黑蚀暗暗躁动，“说的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