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第25节
即便已然入夜，夹杂着哭喊的人声依旧不绝于耳，淹没国立医院的大门。
“请各位排好队，有序入内！医院会接诊所有的伤员的！”
“请大家给救护车让个道，有急需抢救的患者！请大家让道！”
单薄的黑色线条宛如最后一道秩序线横在医院和人群之间，黑衣的总局干员们拼尽全力维护着现场的稳定，但满脸血污的伤员和惊恐不已的人们却犹如潮水不断地拍打着仅由数十人勉强构建的人墙。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一副担架下来，另一副装上，红蓝二色的灯光最多停留不到五分钟就要重新走一遍前往地狱的旅程。
而李尧就在自己病房的窗口上看着，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她的病房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但她知道整个医院的其他所有地方都挤满了伤员，李尧知道上城区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也知道是谁做了这些事情。
女孩尽量不让自己听到那些哭喊声，那些声音总是让她回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东西。她慢慢地将轮椅挪回了床边，平日里为她取药的护士小姐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想必今晚会是个难眠之夜，自己还是早点休息为好。李尧心情复杂地回头看向窗外盘旋的直升机，整个大区都满布着一股窒息的压抑感，哥哥，你也要平安无事啊。
还有……
尧忽然皱起了眉头，曾是总局A级干员的女孩即便久病缠身也丝毫没有磨损她敏锐的嗅觉，这不是女性的脚步声，而且急迫、紧张，这种时候偷偷摸摸潜行进来，难道是试图来医院搞破坏？李尧一点一点无声地移动到墙边关掉了房间的灯，将自己藏在了拐角。
声音越来越近，随后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李尧病房的门，而就在男人试图上前一步的同时，等候已久的李尧瞬间从轮椅上飞扑过去，右手握拳重击，借助惯性将对方拽倒在地，不等男人做出反应，女孩已经翻身压在他的胸口上一记手刀直指咽喉。
“弦？”李尧发出一声惊呼，疾风般的攻势停顿了一瞬，但随即女孩眼中的犹豫就消失了，手刀化为另一记重拳狠狠地落在羽生弦的脸上，“不要再抵抗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说着李尧单手压住羽生弦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准备去按腰上的呼叫器。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尧……”弦发出微弱的哼哼，他抓住李尧的手臂，将它轻而易举地从自己脖子上拿开，随后大口地喘气，“给我几分钟好吗，我可以给你解释。”
“不要过来，你知道自己害死多少无辜的人吗？”李尧惊讶于羽生弦的力气，在她的印象中弦一直都是一个体质孱弱的病人。女孩挥手扫开弦的手——其实更像是弦自己放开的，她迅速地翻滚到床边拿起了水果刀，李尧看着羽生弦的脸咬了咬牙，她抓起呼叫器按了下去，“有什么话去和总局的干员说去吧。”
“那对不起了。”弦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呼叫器从李尧的手中重重地摔落在地变成了一堆粉碎而扁平的零件，“果然……”李尧看了一眼地上呼叫器的残骸，脸上露出了无比悲哀的笑容，像是最后一丝希望也从手心溜走了一样，“真的是你，你获得异能了呢。”
“嗯！我已经痊愈了，尧，你看我现在和其他人一样。我再也不用每天禁锢在那间病房里、每天吃着吃不完的药、抽着抽不完的血，我已经好了！我还和我的妹妹一起玩了，小玉，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我好久都没见到小玉了，你也可以去见见她，她很想见你。”弦看着李尧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可他根本不知道那一抹笑容究竟代表什么。弦越说越激动，最后，他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管红色的试剂，羽生弦笑着向前一步，“这是菲尼克斯，我……我给你也带了，它帮我重新站了起来，也许它也能帮到你。”
“灾厄血清试剂？你从哪里来的这东西？”李尧一眼就认出了这危险到极点的红色，女孩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傻瓜，“你竟然就这么注射了灾厄血清？”
“尧，我是真心的……”
“不要过来！”
望着满脸决绝的李尧，羽生弦仿佛瞬间失去了方向，无力感宛如套在脖子上的绳索逐渐收紧，他不能理解地看着尧的眼睛，紧紧地握着那管对他而言象征着希望的试剂，弦急迫的目光里充满不解，“可是，尧，我只是想帮你，我们是朋友……对吧？”
“你的‘痊愈’牺牲了太多人了，弦……你，你不应该……”李尧艰难地举着自己手中的刀，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弦什么都和她说了，他们无话不谈。自己何尝又不想再站起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这样哥哥也不用再每天那么不要命地为自己奔波，可是不行，绝对不行，李尧只觉得眼眶湿润，“我拒绝，我不能为了自己而去牺牲别人的幸福，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冒了多大的风险你这傻瓜！灾厄血清转化异能者的概率连千分之一都没有！”
“我知道，乌鸦在给我血清之前就告诉我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弦缓缓收回了血清，他有些落寞地看着李尧，“我只是想帮你……我只是想和我的家人团聚而已。”
“那也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李尧的话斩钉截铁。
“对不起尧，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候、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意识。”这是羽生弦最后一次试图尝试，但女孩尖锐的眼神却如同刀片一般割伤他前进的步伐。弦只好拿出了那份监控，他挤出一个微笑，“尧，你会理解我的对吧？你和我一样都遭受过灾厄血液污染的痛苦，我们承受的苦难和折磨比那些生在庇护之下的人多得多，就算如此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其他人，我只是……只是想承担起作为一个哥哥的责任。”
你能明白的，对吧？求你了，只有你。
李尧无声地看着全息投影中跪在重力圈中心的弦，她依旧握着那把毫无意义的刀。跪在地上的女孩比羽生弦矮上几十公分，可弦却觉得自己在仰视那双眼睛，她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
“你走吧。”沉默的空气犹如被十倍引力的拉扯挤压，沉重而压抑，李尧将自己的视线生硬地挪开，“快点离开，趁我还没反悔之前，滚。”
“尧……”
“我认识的羽生弦才不是像你这样自私的家伙，他是个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努力拼命活下去的好哥哥，而你，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混蛋。”李尧奋力朝着自己的轮椅爬去，羽生弦连忙上前想要帮她，却被女孩一把甩开，“你只是在为自己的可耻行径找借口，犯了错误却没有一丁点的勇气去承担，这样的家伙不要想在我这里获得哪怕一点认同感，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喜欢你，尧。”
“住口！”李尧狠狠一巴掌扇在羽生弦的脸上，他没有躲闪，用固执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女孩的眼睛，“你怎么说都行，你想打我也随便，我只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我绝对会想办法让你也好起来的，而且不会伤害任何人。但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情要做，请你相信我！”
“我喜欢的那个羽生弦已经死了。”女孩用力推开羽生弦，这时走廊上传来了总局干员的呼喊声，“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哪里有推搡的声音？”
李尧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响彻羽生弦的脑海，他呆立在那里，耳畔只剩下女孩的那一句话。我喜欢的那个羽生弦，我喜欢的羽生弦，她原来真的喜欢我，可我却搞砸了一切？走廊上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想起了那个下午，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女孩宛如一只小小蝴蝶飞入他枯燥生活的那个下午，好像和眼下的场景有些相似？
“我叫李尧，借你的屋子躲一下，求你别发出声音哦？”她笑着朝自己比出一个小声的手势，女孩的笑容沁人心脾，记忆犹新。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拥抱了面前的女孩，狠狠地亲吻她的嘴唇，水果刀在脸颊上火辣辣地划过，羽生弦推开病房的门飞速地逃跑。
“你还好吗？”冲进门来的干员关切地询问道，紧接着焦急的医生和护士涌入病房，但李尧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笨蛋，羽生弦你这个笨蛋……
我也……喜欢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