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作者:LaneStuart 更新时间:2024/6/28 19:21:20 字数:4155

哥哥 第31节

“回来!”

“立刻!马上!”

“给我回来!”龙以嘶哑的嗓音泣血般大吼,目眦近裂的金发少年满头满脸都是血迹,他不知道那血是谁的,乌鸦的?抑或是他自己的?但他不明白,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蔚观可以出现在这里,他不可能找到这里的,他不应该找到这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甚至到现在想的都不是怎么逃跑,缺血缺氧的大脑以惊人的意志拼命运转,哪怕此刻外面正在血肉横飞。

这是龙第二次承认,有人可以比肩他的才华,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他。

失血休克让他昏昏欲睡,切断左手的剧痛却又偏偏叫他清醒着受罪,龙痛苦地匍匐着,像个深陷战争泥潭的老兵,他死死箍住左手光整无比的切缘,以两手手肘作为支点慢慢地、一点点地向着门外爬去。宝贵的血液从少年的身体里一点一滴地流着,流着……龙不知道此刻基地里哪里算得上是“安全”的,他的瞳孔逐渐散大,但他清楚,想要活下去,就得离蔚观越远越好。

蔚观和清的战斗还未停止,黑蚀和心雨犹如恋人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犹如仇敌般互相伤害对方的宿主,洲际导弹般轰来的短刀此刻正稳稳地钉死在数十面墙壁之后。短暂地照面,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击。

蔚观看见女孩从腰间掣出那柄妖冶的优美长刀,自己身上曾经的某道伤口或许记得它,但他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那女孩在哪。”蔚观垂下短剑,他深吸了一口气,清秀面庞上斑驳的血迹点缀着黑发青年的煞气。蔚观推了推眼镜,但面前的白衣女孩只是站在那,甚至连嘴唇都懒得动一下,什么东西滴了下来,穿透薄薄的黑色雾气,打在蔚观的肩膀上。

走廊里下起雨来。

蔚观明白了什么似的摘下自己的眼镜,黑蚀悄无声息地填充血管,宛如挣脱绳索的野兽一般欢腾,身体灼热,滚烫,以往的那种困倦和清醒交揉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五感绝对的膨胀。不知名的透明液滴打在蔚观的身上顷刻间化作袅袅的蒸汽,他觉得以这样的姿态面对她才是应有的礼节。

就像面对纯白色的魔女,能够邀请她起舞的,肯定只有漆黑的魔王而已。

剑刃交汇!一阵急促的金属嗡鸣声之后是无数次的碰撞,双方的武器都在以极其细微的程度疯狂地震动着卸去对方施加上的恐怖的力量。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犹如魑魅魍魉般飞速在各个场景当中切换,子弹时间掀起的气浪在狭窄的走廊中激起无休无止地狂风,雨下个不停,甚至愈演愈烈,洗净了蔚观脸上、身上的血迹,湿漉漉的额发粘在蔚观的脸上遮盖他的视线,雨水从他的手上汇聚成河流,沿着刀身,刀背,滑落至刀尖,再一如银星般滴落,透明的水滴中倒映着女孩单薄瘦削的身影,倒映着她无血色,无表情的脸。

他看见她从废墟当中抽出另一把刀来。

呼……黑色的雾气随着蔚观的叹息从口中飘出,消散在滂沱的暴雨当中,倘若炎子宁在这,此刻一定能说出很多骚话来吧,但他是蔚观,想到这里黑发的青年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啊。

真想。

在这场雨里。

陪她直到永远。

新一轮的厮杀表演开始了,精彩绝伦,目不暇接!鲜红的血!漆黑的血!无垢的雨!刀与剑,黑与白,天地旋转,犹如中世纪剧场中上演的史诗歌剧,在舞台的中央翩翩起舞。白色的拘束衣上绽放出鲜艳的花朵,释放出只属于女孩的致命芳香,修长到几乎拖地的长发扭曲如树根般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臂上,她是那么的精美,美不胜收,她又是那么的冷漠,冷彻心扉,她那空洞如深海如悬崖如黑夜的眼睛里此刻竟然倒映着某人的身影。雨水如直线般坠落,短剑则将它一刀两断,两人的视线在破开雨幕的瞬间交汇,虽然不过短短数分钟的交战,但蔚观却敏锐地发现了女孩战斗的弱点——

没有任何技巧。

绝对的朴实无华,绝对的依靠本能,她的力量,反应,速度都不亚于我,但是太单纯了,太纯粹了,那是没有一丝一毫杂质的最洁白无暇的战斗方式,攻击来了就格挡或者闪避,敌人有空隙了就跟进并斩击!用力量去碾压,用速度去逼迫,用异能去摧毁,比起人类而言更像是野兽,蔚观这么想着,短剑与长刀激烈地碰撞,蔚观旋身后撤,半秒之后女孩的短刀从身体右侧突袭而至,瞳孔中只剩下彼此湿润的脸庞,机会转瞬即逝,蔚观以左手裹上黑蚀的雾气强行抓住了短刀的刀身,手掌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显得那么愉悦,那么美好。

被束缚的——

被拘束的——

被压抑的——

你和我一样——

也是,野兽对吧?

也就是说,蔚观故意卖出破绽一剑封喉,此时此刻他的腰腹、胸口以及脖颈全是毫无防备的破绽,久经磨砺的理智在最后关头从黑蚀的手中夺回了蔚观身体的控制权。沾满鲜血的左手握紧短刀的刀身使劲将女孩向自己的方向拉扯,她一定会咬上来的,蔚观的短剑与女孩的长刀在一条看不见的狭窄细线上擦肩而过。长刀在蔚观的腰间穿过,而他越过女孩的脖子调转短剑的方向。

雨,停了下来。

短剑以毫厘之差穿过了女孩后背靠近心脏的位置,只需要再向前一点,这场战斗就将以蔚观的胜利告终。两柄太刀一柄被蔚观握在手中,一柄则摧毁了蔚观的腰腹,从西装后方穿出,两人以最奇怪的、最血腥的方式如恋人般相拥在一起,像是两只互相咬住对方伤口的狼,死死的,不肯松口。

彼此的呼吸轻轻地拍在对方的脸上。

黑蚀在身体里狂呼,杀了她,快杀了她,心雨什么的最讨厌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快动手啊,动手!身边仿佛出现了一万个蔚观,在耳边叫嚣着杀掉眼前的女孩,他拿剑的手越握越紧,而女孩抬起空洞的眼睛望着他。

轻薄而无血色的双唇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没有任何温度。蔚观失神地愣在那里,仿佛被眼前这女孩的举动惊呆了一样,黑发青年的脑海中预想过一万种场景,计算过一万种可能,但偏偏此刻,即便一万个词语,也没有哪怕一个可以准确地描述他的心情。

真正的野兽从来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自己。

女孩失去了站立的力量缓缓滑倒,短刀跌落水中的声音清晰刺耳,蔚观咬牙拔出穿透自己腰部的长刀,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样冰冷,他一下跪倒在水里。怀中的女孩变得如同死一般安静,她的头无力地靠在蔚观的肩膀,乌黑的长发顺着后背散落水中,猩红的血液自两人的伤口流出,将身下的雨水染红。蔚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拥抱着自己的敌人,明明上一秒还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但他却没有松手,就这样怀抱着……怀抱着……他伸出右手,缓慢地靠近女孩的脸庞,轻轻将她耳畔湿漉的长发撩起,轻抚她无生气的脸,他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这根本不像是“蔚观”会做出的事情,但内心的悸动却令他不忍停下。女孩陷入机械般的沉默,修长睫毛上滑落的液滴宛如泪水,本就空无一物的双眼中再无任何光彩,肢体也不再有任何行动,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亲吻耗尽了她所有的魔力一般。

纯白的魔女吻上了漆黑的魔王。

许久,蔚观将女孩冰冷的身体轻轻地安放在水中,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哪里。黑发的青年踉跄着起身,却没有勇气拔出女孩背后的短剑,他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蔚观拾起女孩的一柄短刀,捂住自己腰间的伤口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向深处。

现在……

必须要找到羽生唯的妹妹……

思考,思考!蔚观只能强迫自己开始思考,或者龙……他走不远的,乘着刚才交战的时间龙肯定已经呼叫了支援,自己必须赶快找到羽生唯的妹妹离开这里,要么就把那个金发的少年带走,大区会毁灭的,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果然,蔚观很快就找到了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龙,以及一旁发出无意识微弱呻吟的乌鸦,他费力地搬开压在他们身上的碎砖烂瓦,腰间伤口的疼痛感逐渐麻木,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离他们远点。”枪支上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就是那个枪手?”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蔚观的眉心,但更吸引蔚观注意的是金发少女身旁惊恐万分的小女孩——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羽生阿玉,他冷冷地凝视枪的主人,“这东西对我没用,小姐,你知道的。”

“对她有用。”丢特毫不客气地立刻将枪口指向羽生阿玉的脑袋,小女孩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她浑身颤抖着啜泣不止,却一动也不敢动。但丢特并不是那种在这时候会心慈手软的家伙,现在整个基地里:乌鸦、龙、门口那群躺在地上的废物们,乃至于她自己,都位于死亡的威胁之下,来自蔚观的威胁。金发女孩颦住眉头努力控制自己好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她呵呵冷笑,“别想用你的急速干些蠢事,看到这孩子脖子上的项圈了吗,威力不大的,炸死一个小孩和一屋子的傻瓜刚刚好。”

“很高明的选择,”蔚观微微颔首,无表情地称赞道,“你想和我交易些什么。”

“离开这里,再也别回来。”

“我怎么知道我带她走了你不就会引爆项圈?”

“你没得选,”丢特装出轻松的样子,她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称得上强势的微笑,“要么我现在就把项圈引爆,你可以带着这女孩的尸体碎片回去,然后看A119区是怎么在十倍重力下变成一张废纸的。”

蔚观的视线比刀尖还要恐怖刺眼,她看见黑发青年手中转动着不属于他的短刀,她还知道这是故意的。

“威胁我也没用,”嘴上说着,但丢特还是将身旁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推向前去,同时自己倒退了好几步,“你可以带她走了,一个小时之后我会解除她的项圈,遥控器不在我身上,你杀了我也没用。”对峙数秒的时间里丢特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好害怕自己在这股威压面前崩溃,金发女孩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它们发出声音。

忽然,那气场消散了。

“到哥哥这来。”

举着枪的丢特强忍住自己想要射击的恐惧,被威压释放的她甚至不敢大口地喘息,这家伙是魔鬼!要么就是什么恐怖小说里的魔王!怪物!野兽!哪有人类可以这样子变化自己身上的杀气的?但蔚观已经不想再看她一眼,他忍痛蹲了下来,鼓励阿玉向自己这边走过来。

“你姐姐叫唯对吗,是你姐姐让我来找你的,她很担心你和弦。”要是炎子宁在这里恐怕也会发出和丢特一样的惊叹,这几乎是蔚观可以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了。哭泣的小女孩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犹豫着是否该靠近蔚观,她畏缩着,像是被暴雨打蔫的幼鸟,“求求你……求求你大哥哥,求求你不要……伤害我……”

“不会的,我带你回家好吗?”蔚观笑着向阿玉伸出手,左手手掌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而伤口的主人却已经没多少血可流了。它就像一个丑陋骇人的伤疤,女孩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抬起噙满泪水的双眼看向蔚观的眼睛,“真……真的吗?”

“嗯,真的。”

女孩的手宛若触电般地一抬,随后又轻轻地放在蔚观的手掌上,和哥哥的手不一样,这只手冰冷,苍白,可怕,却是此刻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手。他将女孩一把抱了起来,温柔地轻抚她的脑袋。没有黑蚀,没有子弹时间,没有刀光剑影,蔚观伸手遮挡了阿玉的视线让她不要看见那些血肉模糊的躯体,“走吧。”

“伤口……疼吗?”女孩努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些心疼地问道,她现在觉得这只手没有那么可怕了。

“睡一觉吧,”蔚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等你醒了,就能看到你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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