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第32节
结果……李药师扶额叹息,还是没有守住。
兵部大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对那些为自己的使命感到骄傲的人们而言,这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姗姗来迟的关玉杰带着公安九科训练有素地接管了国立医院残骸周围的保卫工作,他似乎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伤员和受灾的群众比之前更多了,这段时间连哪怕一点好消息都没有。李药师背过身去从西服口袋里抖出一包香烟,狠狠地叼起一只夹在朱唇之间,如果不知道这是在擦火柴恐怕会以为李药师正在尝试拧断谁的脖子,直到烟头的火苗明灭,直到袅袅的烟气升起,李药师那发条般紧凑的眉毛才算是稍稍松解一点。
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李药师想也没想就抓了起来,女人闷闷不乐,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下李药师,请讲。”
只抽了一口半的香烟从李药师嘴角跌落,写满震惊的脸庞几乎要吓死刚刚进门的灰毛狐狸九茗,李药师二话不说拖起九茗的白大褂后领就往外冲,“你要干嘛啊混账李药师!亏我还想来安慰安慰你这只失落的笨蛋黑猫嘞!”
“想安慰我今晚来我房间!现在跟我去趟你妹妹的咖啡馆!”
“啊?”九茗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蔚观,”李药师此刻心中有无数的疑惑,但她知道有人可以为她解答,“这小子貌似去阎王爷家郊游回来了。”
和李药师九茗一同赶到的还有炎子宁、岚茵一行人,心急如焚的羽生唯更是以瘦小的身体挤开众人冲在了第一个,女孩不管不顾地大声呼唤道,“阿玉!阿玉在哪里!”
“小声点,那孩子在里面休息,她受到太多惊吓了,让她缓缓。”面无血色的蔚观披着破损的西装外套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他的面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整个人带着一种忧郁的无力感,外套上斑驳的咖啡色痕迹散发着刺鼻的腥味,还有身上遍布的绷带。一旁的九玖则是一副刚刚哭过鼻子的心疼模样,她小心翼翼地用碘伏为蔚观身上的伤口消毒,“疼的话要和人家说的喵,人家尽量轻轻的喵……”
“谢谢你九玖,我没事。”蔚观朝这只橘黄色的小狐狸点点头,“人到齐了啊。”
“现在立马给我解释清楚!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弄得浑身是伤?还有……”正当炎子宁准备冲着蔚观发毛的时候,后面的羽生唯发出一声惊呼打断了他。蔚观顿时皱起了眉头,“还有几分钟,九茗,东西都带了吗?”
“我身上多的是。”灰毛狐狸立刻起身撩开了自己的白大褂,灰色的瞳孔中写满“一会你最好说清楚”的神情走向了后排的沙发。羽生唯难以置信地跪坐在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这是……这难道是……”这群该死的家伙居然给小孩子绑上炸弹!
“是定时炸弹,没几分钟了让我来。”九茗轻轻推开短发女孩的肩膀,好在这只灰毛狐狸虽然以不靠谱著称,但毕竟还是钟塔工部的部长级别人物,这点小事情并没难到她。难得九茗这次心思缜密,动作轻柔,甚至都没有吵醒熟睡的阿玉,九茗小心翼翼地将这串危险的饰品摘了下来,炎子宁则一把将它捏在手心掐爆,吸收了所有的火焰。
不等众人张口,蔚观开口便道,“我把他们的老窝端了。”
即便冷静镇静如李药师,也不由得随着众人一起倒抽了一口冷气,现在蔚观身上的伤口似乎解释得通了。
“去干那么危险的事情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啊混蛋!至少……至少和我说一声吧?”面色阴沉的炎子宁捏紧自己的拳头三两步上前揪起蔚观的衬衣领子怒目而视,他强忍着想把面前伤痕累累的笨蛋暴揍一顿的想法,“万一……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的话!”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蔚观还是那个蔚观,他登时皱了皱眉头,似乎又在嫌弃炎子宁在浪费宝贵的时间,“那群家伙们的主力全部去进攻国立医院了,后背空虚正是——”
炎子宁一拳揍在那张无血色的脸上。
“炎!”岚茵立马上前拉住还想追击的炎子宁,她紧紧拽住炎子宁的胳膊,生怕自己的力量控制不住发狂的炎子,却无比意外地发现这个无所畏惧的家伙此刻竟然在不停地细细颤抖,炎子宁咬牙切齿地狠狠盯住被自己打翻在地的蔚观,胸口随着狂暴而愤怒的呼吸起伏不止,他厉声吼道,“清楚的话——清楚的话就不要弄得浑身是伤啊!清楚的话就不要让别人担心你的死活啊!你既然那么清楚的话!”
蔚观只觉得脸上一阵辛辣的疼痛,这疼痛好像不是来自炎子宁的拳头,他尝试去捡起地上的眼镜,却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如此虚弱,随后便满脸嫌恶地放弃这个想法。他挣扎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却落得一个踉跄。岚茵亮粉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炎子宁凝重怨愤的目光,怀中炎子宁紧握如铁的拳头似乎有一种要冲上去扶蔚观起来的想法,却被他死死地扼杀在了脑海里。九玖见状立马丢下自己心爱的扫帚扑倒在蔚观跟前,钻入他的臂弯之下费力地将他扛了起来,女孩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姐姐,于是在一声叹息之后九茗也上前帮忙。
“吵架没有意义。”李药师简明扼要地评价,女人熟练地从怀中掏出烟盒,她翘起腿,削葱般的手指灵活地从中拣出一根香烟,在桌面上轻点,压紧烟丝,再将点着的香烟丢进嘴里,李药师眉关紧锁阖上双眼,展现出十足的钟塔兵部部长的气势,“想吵也给我在处理完这个烂摊子之后,我没时间听小孩子拌嘴。”
“钟塔的远狩部队很快就要回来了,最多半个月,主力军就会回到A119区,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个事情,方便起见,就暂且称呼它为‘某组织’吧。组织很有可能抓住这最后的时间,利用羽生弦再次袭击大区内的民众,国立医院一战炎子宁和羽生弦正面遭遇,通过炎子宁的描述,他对于异能的熟练程度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我恐怕再用不了多久他的异能就不止十倍重力这么简单了。”
炎子宁的五指无意识地开开合合,可恶……要是我能……我能再强一点的话……
“目前来看的话,组织依然具有相当的战斗力,而且还雇佣了区外的劫掠者小队,‘皇后’、‘月’、‘眠目’、‘鬼手’、‘龙’、‘乌鸦’……全是些代号,真实的身份无从查起,但也不乏一些熟悉的人。”李药师将手头的资料全部丢入半空中的全息屏幕之后捏了捏自己的眉头,“回头把保密协议都给我签了,该死的……”
“那个……李小姐,我想请问一下,如果……如果,”唯轻轻地摸摸自己妹妹可爱的脸蛋,想要从中汲取些勇气似的,随后缓慢地走上前来,女孩的舌头像是打结了一般吞吞吐吐,“如果我哥哥、他、他被捕的话……我是说自首,自首的话!”
“恐怕也办不到。”李药师斩钉截铁,“对不起。”
“可是!”九茗拉了拉行将崩溃的唯,对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总局没办法包庇……你哥哥,羽生弦他……他的行为……”九茗斟酌着用词用语,“已经伤害到太多人了,没有人可以代替那些受伤害的人们去原谅他,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很抱歉小妹妹……”
“那……那至少,至少请让我参加战斗吧!”李药师不知道羽生唯说出这句话到底付出多少的勇气,但这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不行,你在国立医院对炎子宁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能让这么不稳定的因素参加到这么危险的任务中来,尤其是这个任务对大区而言是生死存亡的关键。要不是看在你妹妹还需要照顾的份上,我非和康斯坦丁商量罚你一个月禁足不可。”
短暂的沉默之后,女孩攥紧的拳头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声音也是,但是她忍住了,唯低下头,“遵命,李部长。”额发遮盖了她的双眼,女孩伸出手使劲在脸上一抹,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面走去。
“讲得太过啦……”九茗尖着嗓子小小声地和李药师抱怨道,“毕竟是这孩子仅有的亲人了,再怎么说也……”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药师扶额叹息,她没办法照顾所有人的情绪。
“让我去吧。”
炎子宁的视线严肃而认真,连蔚观都很少看到这个状态的炎子宁,“我已经领教过界王星两回了,如果说谁能在那种环境下和羽生弦战斗的话,只有我。”
“被别人用异能按在地上可算不上是战斗。”蔚观露出了“真是麻烦”的表情,“不要自不量力。”
“我现在可以的。”炎子宁立马反驳。
“事到如今你在固执什么?”蔚观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炎子宁,他不耐烦地说道,“十倍的重力,可能还会更高,你想死在那种异能里面吗?”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茶杯碎掉的声音从蔚观的掌心传来,众人难得在蔚观的脸上看到名为愤怒的表情,“炎子宁——”
“全都给我闭嘴!”李药师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
小小的咖啡店里弥漫着死水般浓郁的寂静,炎子宁和蔚观彼此将视线强硬地甩在两边,互不对视,九玖满脸担忧地打扫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好啦好啦,人家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两个吵成这样子的喵,赶快和好啦喵……”
“我们两个拼命的时候多了去了。”炎子宁立刻将头扭过来,指着蔚观的脸连珠炮似的狠狠说道,“魔山那时候也好,林肯公馆那时候也好,不论你把我丢到什么危险的地方我都不担心,我很清楚,是啊我很清楚,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然后带着你那张扑克脸回来,告诉我‘刚才真是麻烦’。”
“但是那算什么?‘我把他们的老窝端了’?嗯?‘看呐我为了大区为了你们连命都不要’,‘只要我把问题都解决了就没事了’,你以为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给我适可而止,炎子宁。”那些刺耳的话狠狠地扎伤蔚观的自尊心,蔚观的自负和骄傲不允许任何人对他这样说话,黑色的眸子自两人见面以来第一次与炎子宁对视,他看见对方的眼睛里同样充满怒火,“这件事只有我能去做,我必须把握住机会才能打败那些人——”
“我剩下的家人也没几个了,你这混蛋!”炎子宁直面蔚观的眼睛大声吼道,“你要是再……你要是……”他生硬地犟着脖子,“博士跟小雪……他们……会接受不了的……”
笨蛋。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家伙。
“把话说完,你这笨蛋,把话说完我就和你道歉。”蔚观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炎子宁熟悉的“真是麻烦”的表情,二缺一下瞪大了眼睛,开始回忆自己刚刚说的话到底哪里被这臭小子抓住了破绽。炎子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往后倒退两步皱起了眉头,“该死!”
“快讲,只要你和我说,‘我不想看见我最亲爱的哥哥蔚观死掉’我立马就和你道歉,并跟你保证再也不干这种你所谓的‘傻事’。”蔚观舒舒服服地仰卧在自己的靠椅里,欣赏着二缺此刻阴阳变化的表情。
“不要拿我的感情来玩弄我好不好!我刚才真的很认真哎!”炎子宁立刻大喊冤枉,“还有你这混蛋,不要以为大我几个月就可以自称我老哥,有种等你好了我俩再去训练场干一架去,谁输谁是弟弟!”
“没记错的话之前是我赢的比较多哦。”
“有平局的好吧,不要把那些算作是你赢哎。”
李药师顿时感受到了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头疼形式,而在不为人知的时候,羽生唯悄悄地离开了咖啡馆,女孩是那样不舍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自己四年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可以信赖的同伴。
她带上帽子,消失在不远处的街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