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第36节
几十只灾厄的尸体倒在女孩面前，血和内脏漂浮着，像是地狱的画卷。
尧看着那只领主，原本白皙的女孩现在从上到下一片血红，她努力地将短剑横在自己身前，剑身随着手臂一起颤抖，另一只手摸索着身后的岩壁寻找支撑，视线渐渐模糊。
她只剩下一条腿，被撕扯的伤口裹着肮脏的烂泥，血流如柱，淹没惨白的骨骼，她的另一条腿也几乎折断，残存的血肉可怜地连接着小腿和膝盖，她浑身是伤，李尧甚至不记得自己杀了多久。
领主依旧没有上前，她仿佛看见它在笑，暴雨穿透异能结界打在李尧身上，她也不觉得冷。奇怪的温热感渐渐包围女孩的身子，当然不是因为灾厄的血带来的温暖。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女孩迷离的眼神中似乎透露着微笑，仅剩的十几只红色灾厄低吼着围住这个人类女孩，却再没有哪怕一只胆敢上前。领主咆哮着催促，哀嚎声从高大的红狼嘴下一遍又一遍传出，即便如此，没有任何一只Disaster敢靠近女孩。
它们都在等着这个可怕的人类自己死掉。
李尧的头无力地低垂下来，雨水有那么一瞬间恢复了正常的速度向着地面猛猛坠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很快，更多的雨水淋了进来，哗哗的水声预示着结界的崩碎。
领主露出了糟糕的笑容，但它舍不得这顿美餐，在它的逼迫下灾厄群逐渐靠近，它看见女孩持剑的手也垂了下来，带走它无数孩子的短剑从沾满鲜血的湿滑手心中掉了下来。
可以开动了。
灾厄兴奋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啸鸣，猩红的双眼紧紧盯住女孩的身体，它贪婪地舔舐着自己干燥的口腔，它爱死这感觉了。
它浑然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异能·荒咬！”
在一声狂暴的怒吼中，男人解放了自己的异能，他本就高大的身躯再次膨胀变形，面部变得更为狰狞，令人憎恶，他的脊椎开始延展，变得宽大畸形，本该停止发育的进化末端在异能的作用下开始了生长，层叠的鳞片逐渐覆盖全身，尖牙，利爪，那些灾厄有的他全都有了，一颗隆隆轰鸣的心脏代替了所有话语。
“哥哥……”李尧朦胧的双眼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东西，那是李昂的异能，一只巨型鳄鱼取代了自己熟悉的脸庞，女孩渐渐冰凉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她的眼中失去了光芒，但她的嘴角却扬起微笑，是啊，是自己太任性了，但是这股任性的劲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你好笨啊……”
“大家一定……”
“都安全了吧……”
雷声、雨声和嘶吼声混杂一起，巨鳄咆哮着，它双眼血红，张口闭口的咬合之间数只灾厄顷刻毙命，红色的狼群围绕这只巨大化的猎物开始转起圈来，随后从李昂的背后发起偷袭。但任凭这些低阶的灾厄们怎样用力撕咬、挠抓、怎样地用异能去侵蚀、攻击，这只大鳄鱼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被撕破的鳞片到处都是，它的身上冒着淋漓的鲜血和蒸腾的热气，它抓起身上的一只灾厄，在凄厉的哀嚎中生生捏爆了它的身体。
“来啊杂种！”
“来啊！”
鳄鱼咆哮着挥舞着双手，远比灾厄还要恐怖的血盆巨口毫无保留地张开，同十几只灾厄激烈地咬在一起，粗壮如电线杆般的长尾狠狠荡过，它催动着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去死！去死！去死啊！混账东西！”
“离我妹妹远点！”
它害怕了，领主的牙齿在口腔里颤抖，它开始害怕了，但血肉的芳香诱惑着它，它看见了李尧被撕下来的右腿，灾厄猩红的双眼泛起异样的光芒，它将那只沾满泥泞的人肉大餐叼了起来，咽了下去。
真好吃啊。
还要——它的身体开始异变，灾厄就是这样的生物，围猎，杀死，吞噬，然后变得更为强大！领主摇晃着自己的脑袋，颈椎与颈椎连接的地方发出咔咔的响声，整个脊柱的棘突向外突出隆起，变成粗壮坚硬的黑刺，那些黑刺穿过血红的毛发，像瓦楞一样层层叠叠，它的肌群开始变得更加有力，身形变得更大，更高，尖牙利爪锋芒毕露，暴雨打在它的身上，领主的嘴边泛起白色的雾气。
狰狞——
饥饿——
贪婪——
还想吃更多啊！领主发出咯咯的笑声，猩红色的双眼眯成一条缝隙，剩余的子嗣开始有序地追随在领主身后，它们明显感觉自己的母亲变得不一样了，那可怕的人类女孩已经不省人事，而那只巨大鳄鱼此刻似乎也不足为惧，灾厄们轻蔑地笑着，它们熟悉这种战法，血池般的圆圈再次成型。
发现它尸体则是在一个月以后。
巨狼身上有着被更加恐怖的东西撕咬的痕迹，两排堪称巨型液压钳咬合的整齐牙印按在Disaster破碎不堪的腹部，周围遍布小型灾厄的尸体，臭味熏天，即便连续数周的暴雨也未能将它们清洗干净。他们同时还发现了一条鳄鱼的胳膊和一个人类女孩的左腿——从膝盖以下被撕碎得不成样子，但以上的部位却明显光滑许多，像是被刀割开的一样。
他们最后在山崖下找到那只断臂的鳄鱼和它怀中快要死掉的李尧，周围是更多灾厄的尸体。
长相酷似炎子宁的男人挥手制止了手下干员们想要冲上去杀死那只巨鳄的想法，他收起长刀缓慢地走上前去，昂首看着那只眼神涣散的“人类”。
“已经结束了。”
男人轻声说道，“回家吧。”
李昂几乎持续一个月的“荒咬”终于在此刻土崩瓦解，他干瘦得像是一具陈旧的尸体，男人接住了轰然倒下的李昂，左边本该是手臂的地方空无一物。身旁女孩的双下肢缠满肮脏的绷带，膝盖以下的部位无影无踪，李尧口中发出喃喃的声音。
“哥哥……”
“总局长……这……”身后的随从们显得无比的震惊，黑袍的守夜人们无不流露出极为震撼的神情，他们默默地凝望着男人的背影，等待这个男人下达命令。
钟塔第三十二任总局长炎子御抬头仰望许久不见的晴朗天空，湛蓝，美好，朵朵柔和的云彩如洁白的绸缎般游荡在万里晴空。就在一天前，他率军斩断了八岐大蛇的六颗头颅，那头受伤的灾厄凄声惨叫着逃回海中，随之而去的是那场连绵数周的暴雨。他望着女孩即便昏迷也流露出的幸福的微笑走了神，炎子御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但他看得出女孩对于男人的重要。
不言而喻。
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必须保护的人。
人类就是这么傻乎乎的、愚蠢的生物啊。
“带他们回家吧。”总局长发出最后的命令，不远处，饱受灾厄折磨的土地上似乎有鲜艳的樱花正在开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