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逐渐昏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了。
不算宽阔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有点害怕但是我却无可奈何。
因为双腿逐渐失去知觉而无法自由地走动,连最简单的下床走动都只是我的奢望。
“美久子他们离开以后,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色呢?”
一定会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无比美丽的世界吧。
但是我却做不到伴随在他们的身边,与他们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连追上他们都只是幻想罢了。
我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患上了什么奇怪的疾病,因为这个村子里的医生都没有办法判断出我患上的是什么样的病症。
于是便有许多流言传到我的耳中。
——那孩子终于招来了不幸了。
——如果和她们家的人来往的话,也会变成那可怕的样子的吧。
诸如此类的流言从未平息过。
应该说我是伴随着这样的流言出生的吗?
尽自己所能将平躺的身体换成面对着窗户的侧卧,刚好能够从窗户中看到树林与远在树林之上的星空。
星空非常漂亮,而且深邃得仿佛能让人沉醉其中。
那些能够在如此美丽的星空中飞翔的鸟儿,一定也是非常幸福的吧。
毕竟它们是自由的啊。
不用被肉体或者心灵上的枷锁沉重地束缚住,它们所享有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假如我死掉的话,也可以化为那些鸟儿,在辽阔的天空中飞翔吗?
如此想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那泪水在脸颊上滑落的冰冷触感,比极寒之冰还要让人感到绝望。
即使知道无论如何拍打自己无知觉的双腿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由地行走,依旧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只是对自己的悔恨,以及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悲伤的无力反击。
“我回来了。”
由于饮酒过多而吐字不清的爸爸推开门,将手中的酒瓶放在桌面上。
爸爸是一名专门管理村子里的马匹的马夫,但是自从我的妈妈去世以后,他就开始酗酒不务正业了。
“美久子又来了么。”
爸爸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药包地说着,拿起放在墙角的打火石点燃壁炉里的柴火。
“把那些药拿走吧,反正就算是煮了我也不会喝的。”
“也对,反正你死掉最好了。”
面对着壁炉的爸爸向壁炉里抛入柴火,火焰发出的光照着爸爸,让他的背影显得无比落寞。
都是因为花奈害死了妈妈,爸爸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爸爸说是花奈带来的不幸,让妈妈早早去世的。
都是花奈的错。
明明在妈妈去世之前,这个家里充满了温馨与快乐。
那时候的爸爸,也不曾说过花奈是带来不祥的孩子,非常疼爱花奈。
但是因为花奈带来的不幸,妈妈被花奈害得摔落了悬崖。
如果不是花奈的错的话,爸爸绝对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爸爸你如果不想在家里睡的话就出去吧,反正这个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爸爸留恋的东西了。”
“只要这个家还在,为了麻衣,我不会走。”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之中。
“只要你不在的话,我和麻衣就可以重新开始的吧。”
爸爸突然说出这样令人难以理解的话。
我知道的。
这只是花奈开始受苦的信号而已。
每次爸爸因为思念妈妈过深,就会像现在这样说出一些奇怪的话,然后随手拿起东西打花奈。
起初花奈会因为被打时的痛楚而反抗挣扎,但是现在的花奈已经不懂得反抗了。
因为反抗毫无意义,即使反抗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患上的病症不会好转,去世的妈妈也不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么为什么要反抗?
即使反抗,命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爸爸拿起放在墙角的马鞭。
一步一步地。
向我走来。
站定在我的面前。
爸爸掀开盖在我身上薄薄的被子,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音,鞭子重重地落在我的身上。
眼泪一瞬间便从眼眶溢出,连抑制住眼泪流出的时间都不被允许拥有。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即使被爸爸当成发泄的工具也不会有痛苦的感觉了。
但是此时的我才意识到,无论接受多少的痛苦,我始终还只是一个怕痛的孩子。
但是我依旧咬紧嘴唇,任凭身体接下如同暴雨般落下的鞭打。
如果让爸爸发泄就可以释放爸爸对妈妈的思念的话,我愿意这样做。
“为什么麻美和我会生下你……如果能够生下一个正常的孩子,我们一定会更幸福的!”
爸爸的脸已经因为发泄时的愤怒而扭曲,在我的眼中他已然变成了一个从地狱重返人间的恶魔。
“既然你会给别人带来不幸,那你为什么不死掉!不要给更多人带来不幸了!”
我能够感受到爸爸每一下鞭打的力度都在加大,身上的单薄的睡衣已经因为承受不住爸爸的鞭打而破裂了。
皮肤上被划过的部分被擦破了,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睡衣。
虽然疼痛在一步步地加深,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这个怪物!”
愤怒到了极点的爸爸终于喊出了这个压抑在他心中已久的称呼。
最用力的一鞭伴随着他的这一句话,重重地落在我的腰间。
在鞭子与我的身体接触的瞬间,我仿佛能够听到我隐藏在内心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喊。
我感觉此时的自己,身体仿佛绽放出了鲜艳的血之花。
怪物。
爸爸终于喊出了这个一直想让我知道的他对我的评价。
在意识弥留之际,我模糊的视野里还出现了爸爸再度举起鞭子的身影。
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
假如我的死能够让身边的人不再不幸的话。
那么就让花奈的错误就这样消散吧。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才是错误的一方呢?】
从虚空中响起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的声音。
——花奈带来的不幸,让花奈身边的人都因为不幸而受伤了。
虽然不知道听到我的回答的人是谁,但是我依旧回应了。
【他们只不过是因为偶然的厄运降临,将自己的错误怪罪到了花奈的头上而已啊。】
是这样的吗?
从来没有人向花奈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花奈是不幸的孩子,花奈不应该推卸责任……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不幸的孩子,这只不过是那些人为了释放自己的痛苦而编造出来虐待你的借口而已。】
在听到这句话后,缠绕在我身体上的痛楚统统消失了。
虽然眼前再度出现了爸爸用鞭子鞭打我的景象,但是鞭子抽打身体的痛楚完全消失了。
我只能看到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我的身上,但是我丝毫感觉不到鞭子与身体的接触的感觉。
【我所给你的治疗,是让你对那些曾经让你痛苦的人进行复仇的礼物。】
——为什么要这样帮助花奈……
【因为你不应该承受这些痛苦,而让你承受这些痛苦的人都不值得让你承受这些痛苦。】
那个来自虚空的声音说出的话语,深深地撼动了我的心。
如果真如“那个声音”所说的话,过去的我一直都只不过是把自己当作被发泄工具。
随后安然接受了这个身份而已。
也许利用“那个声音”的力量,我就可以将那些对我的肉体以及精神加以虐待的村民全部报复一遍。
……
——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为什么?为什么被这样痛殴却不会反击!】
我仿佛能够听到“那个声音”中难以抑止的怒火。
但是。
对不起。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花奈自己的问题而已。
假如因为曾经被虐待过就对别人报复的话,那么花奈就只不过成为了那些施虐的人中的一份子而已。
【是吗……还以为你会是我复仇的助手呢。】
——抱歉,花奈只是个懦弱的孩子。
“那个声音”听起来相当落寞。
【既然如此……就把你的身体给我吧。】
——什么?
原本变得轻盈的身体突然沉重得让我无法喘过气来。
……
快要窒息了……
【让我来代替你对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进行复仇吧……而你,只需要像这样悲惨地死去就好了。】
——你到底是谁……
在濒临昏迷之际,我用最后一丝的意识向那个来自虚空的声音发问。
【我……就是你内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