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砰砰砰… …”
木质门板发出的清脆的声响,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极不情愿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然而恼人的敲门声依旧锲而不舍地传来。
“谁啊,啊——”我挣扎着半坐起身子,靠在床头的靠枕上,很不高兴地向着房门的方向问话,然而尾音拖得有点长,转化成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菲蕾丝小姐,是我!”外面的声音好似有些焦急。
哦?听起来挺熟悉的,是谁来着?
我抓了抓披散的头发,仔细搜索记忆里有没有符合的人选。
… …
嗯,对了,是旅店老板“豚鼠”,不对,是“地鼠”,好像也有问题… …算了,不想了,管他什么鼠,反正打搅我睡觉肯定不是什么好鼠。
“叫我干嘛?”我晃晃悠悠地床上爬下,穿上旅店准备的拖鞋,歪歪扭扭地准备去开门。
当我伸出手握住门把的时候,这才发现我的手臂是裸着的,嗯?等等,我的袖子呢?再低下头看了看身上,嗯?!我的外套和裙子呢?!此时的我只穿着两件内衣,还有一只袜子,大半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
什么鬼?这一突发情况吓得我醒了大半,触电一样慌忙缩回手臂。好险好险,还好我发现及时,不然的话,“什么鼠”老板可能就活不成了。我长舒了一口气。
“叫您起床啊,都叫了好几次了,我还以为… …”
看样子好像挺担心我的啊,嗯… …可不是嘛,万一死了人,他这旅馆也算开到头了。
“我好得很,等会就出去。”我回身走到床边,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还好没什么汗味,勉强可以继续穿。看来今天有必要再购置一两套了。
“为您准备的饭菜都凉了,我叫人去热一热。”
“麻烦了。”我随口答道,然后把衣服套在身上,对着衣柜上镶嵌的镜子,整理起不小心弄出的皱褶。
一切准备停当,我坐在床铺上,单手托腮,努力思考我的衣服究竟是什么时候脱的。是不是睡着之后… …不不不,应该不对,没有中催眠魔法的迹象,难道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我记得… …哦对,晚上被冻醒过一次,迷迷糊糊起来关了窗子脱了衣服… …这么一想,思路顿时就清晰多了。好像还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完全想不起来,不过也无所谓,知道此事不是他人所为就足够了 。
“去吃早饭吧,饿得不行了,上次那餐果然没有吃饱啊。”
我从被子里翻出了还在美梦之中的伊丽莎白,装在口袋里,带着它走出房门。
笼罩整个房间的隔音魔法在房门处开了个洞,想必这是老板为了叫醒我特地搞的吧,真是难为他了。在一个完整的魔法术式进行【改造】,而保持魔法术式其他部分功能不变,这可比施加一个同等强度的魔法难得多啊。
为了叫醒客人特意研究出来的?嗯,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昨天见面之时,我略微探测了一下他体内的魔力含量,大约在E到D之间,使用最下级魔法对他而言自然是没有任何难度,然而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就不是他这种程度能够做得到的了。意外的具有魔法天赋?但可惜的是,魔力含量太低,成不了气候,只能算是一个偏才吧。
我遗憾地摇了摇头,缓步走下楼去。
一楼的酒馆基本上没有人。这也难怪,白天他们基本上都在干活,只有晚上才过来逍遥一下。大部分的桌椅都堆叠在了一起,空出好大一块地方,只有柜台的附近寥寥有几张看起来稍微高档一点的桌子。其中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四五盘菜,饭菜冒着腾腾热气,看来手脚麻利的服务员已经完成了老板的吩咐。
一烧一炒一凉一汤,荤素搭配,色香俱佳,每一份的量都不算多,但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都做的很精细,无论是摆盘还是火候。桌子的另一端是一盘生肉,应该是给伊丽莎白准备的,不过昨天伊丽莎白没在他面前出现过才对,他怎么知道?难道是奥斯丁说的?等会问问吧。
这时旅店老板正好从后台走出来,他的手中托着一杯橘红色的液体。
“原来您下来了啊,我还准备再上去一趟呢。”他把杯子摆在我的左手边。
“这是… …果汁?”我嗅了嗅杯子里的液体,有一种淡淡的酸味和清新的果香,吸一口似乎整个身心都变得愉悦起来。
“这是我们店的特色混合果汁,由不同含量的七种果汁精细搭配而成,别的地方肯定喝不到的。”
“真的?”我挟着杯柄,轻轻地晃动,看着果汁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话说回来,奥斯丁人呢?”
靠… …突然想起来,他许诺给我的金币还没给我呐!他人呢?为什么不是他来敲我门,不会跑路了吧?
“奥斯丁?他早上七点钟就出发去艾奇多了。”
… …
我就知道!这下亏大发了,什么东西都没落到… …等等,不会连旅店住宿费都没帮我付吧?想到这里,桌子上的饭菜顿时失去了刚开始的吸引力。
“对了,奥斯丁那小子给了我一个金币,叫我转交给你,说是约定什么的,走的太匆忙我也没听明白。”
啊!可以,很强势,算你小子有良心,以后我有肉吃就不会少你汤喝——虽然说现在我还在喝别人的汤… …
“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虽然只是一个金币,但也是约定的一部分,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我面不改色地瞎说大胡话。
“待会吃完之后我再拿给您… …冒昧问一句,不是婚约之类的吧?”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可能?!”我差点把嘴里的菜喷出来,“我跟他昨天刚认识,哪有什么婚约?”
“那就是我想太多了,非常抱歉。”
“没事没事,你也别打听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我现在的心情很好,并没有在意他的冒犯。
伊丽莎白被饭菜的香气唤醒,爬到桌子上,从这个盘子吃到那个盘子,活像个饿死鬼,至于那盘生肉,它一点动都没动,看来小家伙不太喜欢生食。
不过我的那部分就不够了啊,尴尬。
旅店老板好奇地看着伊丽莎白,当他发现小家伙对生肉不屑一顾的时候,急忙陪着笑让服务员再去做一份出来。
“这是… …”
“魔物啦,不久前收养的,不要招惹它哦,它比你厉害多了。”当然是单论魔力含量,实战的话还得看双方掌握的技能类型。虽然没有见过伊丽莎白放过技能,但应该是毒一系的。
“那是那是。”看样子像是要把伊丽莎白当祖宗供着,它可是魔物,还是心智未成熟的幼年期,一言不合咬上来谁都撑不住。
“对了,我想问你一些事。”
肚子里稍微垫了点东西之后,我开始向老板打听我想要的情报。奥斯丁我信不过,可他的话,问一些擦边球的问题他也联想不到更深的地方。
“您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了想,问了第一个问题。
“啊?”旅店老板显然没有意料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是啊,没有名字很难交流吧,虽然知道你的外号,那啥鼠来着?”
“鼹鼠。”
“对,就是鼹鼠,毕竟外号叫起来不是很礼貌嘛,那真名是?”
“哈哈,没关系的,我都被叫习惯了,鄙人本名莫斯。”
“那好,莫斯,这个小镇里有没有卖地图的地方?”
“地图?”
“对,我需要精确一点的,最好是世界地图。”
“要买地图得去艾奇多这样的大城市,而且内容越详细价格越高昂,世界地图至少要十多个银币。菲蕾丝小姐对附近不太熟悉么?我倒是略知一二。”
“没有就算了,我就随口问问。”
看来必须得去一个大城市啊,还有各种杂物和地图要购买,本来充裕的资金瞬间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一个帝国金币约等于二十五个帝国银币,一个帝国银币约等于五十个帝国铜币,钱币之间相互兑换的价格有时会有小浮动的调整。帝国钱币通常比其他国家的钱币分量更足,价值更高,兑换其他国家的钱币一般为于一比一点五,甚至更多。
这些都是奥斯丁告诉我的。
“有倒是有,我以前买过一本地图册,不过是十年前的事了… …”莫斯想了想,犹豫地补充道。
“那也可以,快让我看看!”
十年前的也好,二十年前的也好,都差不多,关键的是,我想知道六十年来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和印象中微妙的违和感一直都让我耿耿于怀。
“那我马上叫人去找找,因为现在不常用,一直放在书房的旧书库里,现在应该还在那。待会如果找到了和金币一起给您送过来。”
“多少钱?”
“啊,不,不用,反正我用不上了,而且十年前的地图不知道还准不准,就当送给您好了。”
“嗯… …那好吧,我接受你的好意。”
嘛,不要钱更好,伸头给我宰岂有放过的道理?预算一下子多了起来,可以… …嗯,可以多买几件衣服,讲道理,我实在受不了这身难看到极点的衣服了。话说回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我的?品味独特?真是糟透了!
莫斯并不清楚我的心思,他叫来服务员吩咐完之后,继续等待我的问话。
地图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海鲁维兹的事,我不能直接问他,先旁敲侧击看看。
“这个镇子平时都有些什么人过来?”我装出闲聊的样子,打探一下罗林镇的近况。
“商人居多,最近比较多的就是军队了吧。”
“旅行商人和商会商人都有?”
“是啊,旅行商人越来越多了呢。”
“为什么?商会不是福利多一些么?”
“可不比以前喽,最近战事频繁,国家财政吃紧,各种税也是一个劲地往上跳,尤其是商业税,商会因为以前利润巨大,现在遭到了更重的税,加上雇佣兵价格越来越高,根本没办法保证雇佣兵申请都能成功,商会商人越来越难混,有点本事的商人都脱离商会自己单干了。”
“国家税收重所以抽成就增加了么?”
“不仅是这样,商会的关税是固定的,每一车货物都有报备,很难靠小聪明逃掉,而旅行商人贿赂贿赂守城管就能以很少的代价入城。”
“原来如此,怪不得… …那除了商人之外呢?有没有其他人过来交易?”
莫斯摸了摸他的肥下巴,想了想然后说道:
“剩下的就是其他镇子或是村子的人了,大多是散户,只是过来倒卖特产,买点必需品回去,我们罗林镇在附近也算比较大的城镇,商品种类也更丰富一点。”
“你对这些村子熟不熟?”
“知道的不多… …如果想了解的话,我推荐你去找另一个人。”
“谁?”
“一个脾气很怪的老头,在镇子东边,一个人独居,和镇外的村子交易大多通过他那里。”
“一个人?”
“据说是商会的一个区域管理,现在退休了。以前人脉很广,所以弄到了这块利润丰厚的肥肉。他的房子就在镇子外面不远,有一个很大的院子,过去就能看到。”
“嗯… …待会再去找找吧。”
虽然不知道海鲁维兹与外界交易的城镇是不是罗林镇,事到如今,有一点线索也不能放着不管,吃完饭就去调查一下吧,如果可能的话,从那人的嘴里套出点什么消息最好。对了,还有征税官的事,最近几年,每过六个月就有一个征税官来到海鲁维兹村里收税,先不问他是怎么通过“雾”的,是不是他也知道一些情报呢?
这时,我突然想到昨天那帮酒鬼说的一句话,当天晚上没有在意,现在想来确实有点蹊跷。
“我听说… …征税官换人了?”我记得一个酒鬼说过这话。
“啊——是的。”莫斯显然很不适应我转换话题的节奏,“昨天来了一个新的征税官,负责克劳德领东南区域乡镇的征税工作,当然也包括我们罗林镇。”
“为什么换人了呢?以前的是谁?”我继续追问。
“以前的是克劳德伯爵的四子,据说昨天接到命令卸职回到瓦伦尔去了。”
“那… …是不是红头发的?”
在墓地居住期间,受到【魔力感应】距离的限制,我也只能模糊地探测出头发的颜色,长相什么的倒是看不真切。
“对的,克劳德一脉基本上都是火红色的卷发。”
看样子没错了。然而又产生了新的问题——我要怎么接近他?只能亲自去一趟瓦伦尔了吗?蹚这趟浑水会不会太冒险了?问完之后又要怎么脱身?
其实仔细想想,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来自我自身的弱小,倘若我的两个最上级技能还能使用的话,就不会这么畏手畏脚的了,中级魔法还是不够看啊。
可恶。
看着我焦躁不安的样子,莫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菲蕾丝小姐和他认识?”
“不,不是,我只是听说过这个人。”
我抚摸着伊丽莎白微凉的身体,试图借此来平复自己烦躁的心情。
“既然不认识那就好,我也不推荐您去结识他。”
“嗯?为什么?”
“克劳德伯爵的四子是家中最不成器的一个,整天只知道玩乐,贪财好色,败光了伯爵当初给他的别墅。要不是为了弄出点成绩,维持贵族的称号,他也不会临时过来当征税官,现在大概时限到了,可算调走了这个瘟神。”
“这样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风评蛮差的啊,贪财好色么?以后打交道看来得多长个心眼了,时代一直在变,不变的是男人的本质呢。
“您可不要被那种人花言巧语诓骗啊。”
“怎么会,你看我很像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吗?”
笑话,你自己都在被我伪造的身份欺骗中,居然还敢大言不惭教我防骗?说起来你好歹也是魔法师啊,智力水平应该不低才对。或者换句话说,我的智力太高了?
“不不不,怎敢,您的容貌和智慧都是倾国倾城的,仅凭我的阅历,还找不出一个女性能够与您相比。”
他这话把我给逗乐了,忍不住掩面轻笑,话说你老婆没在附近吧,听到还不要跟我拼命。不过听到这毫无顾忌的夸赞话语,我的心里也有点小小的开心,嗯,说的不错… …我也得有点表示才行,给你点什么奖励比较好呢?
决定了,就那个吧… …
“没想到还挺会说话的,我就勉强收下你的评价吧。嗯… …看你魔法天赋尚可,要不要我稍稍提点一下?”
当然只是技巧方面的,魔力含量的水平我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强行提高。
“啊?!”莫斯被我的话惊得呆住了,他张大嘴巴,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真是滑稽。他也没料到只是一句赞美的话会得到这么大的回报吧。
“怎么,不乐意?还是说我没有那个资格?”我侧着身子,微微翘起一只腿,戏谑地责问,话语里带着一些故意的调笑。
“不不,我只是有点… …只是有点… … 不敢相信。”莫斯结结巴巴地回答,本来就滑稽的胖脸变得更加搞笑了。
我强忍住笑,面不改色地继续教训他:
“我们魔法师,要随时保持一颗平稳的心态,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您说的是,说的是。”
莫斯慌忙吸了几大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自然一点。虽然看起来还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不过算了,马马虎虎吧。
“先说说你掌握的魔法吧。”
“好的。”
莫斯直起身子,把自身的情况向我娓娓道来。
*
不知不觉时间过了中午,刚刚吃“早饭”的时间实际上已经过了十点钟了,所以现在我并没有觉得饿。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吃午饭和休息,旅店内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有些燥热,在指点完莫斯之后,我便找个借口,在他感恩戴德地话语中回到原来的房间。
身上出了些汗,皮肤变得黏黏的,衣服的某些地方也沾了点点汗渍。
总之先洗个澡吧,顺便把衣服也给洗了,本来打算犯懒一点的,但炎热的天气打消了我的念头。
房间里并没有专门的浴室,要想洗澡的话,只有去旅店一旁的集体浴池。然而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我。用木元素魔法可以轻松制造出一个超大的浴盆,水元素魔法和火元素魔法的适当结合,热水也完全不成问题。
本来【元素之泉】并不直接提供诸如此类的功能,而我能够使用完全是以前研究出来的,这也是我提到过的【改造】。熟练使用某种魔法之后,才有能力做到,在运用得当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增加魔法的威力。而我的目的只是让它更方便一些。我一直不太清楚我为何要学【元素之泉】这个上级技能,不过现在看来我似乎找到了些许答案。
拉上窗帘,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我便迫不及待地脱光衣服,钻进温度适宜的热水中。
“哇呼——真舒服。”
我闭上眼睛,把全身都没进去,仔细享受着水流与肌肤每一丝的亲密接触,所有的事情——无论是快乐的也好,烦心的也好——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这个世界仿佛仅剩下我与这个澡盆了。
“谁?”
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旋即隐没在水流中。
“你是谁?”
声音变得更大了些,起初我只是以为外面有人在叫喊,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声音似乎跟我的嗓音有点相似。
“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面?”再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就像在耳边一样真切。
什么鬼?听起来好污的样子,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在说话?
我彻底失去了泡澡的兴致,从水中露出头查看,感知也迅速搜索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并没有什么发现,除了我之外空无一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是谁?我的身体… …”声音中带着幽怨和责难。
我才想问咧,你又是谁?在哪说话的?真是莫名其妙。
“我在这。”
没想到还回答了,巧合么?
“哪里?”我环顾四周,试着发问,不会是幽灵之类的东西吧?我可不怕哦,毕竟我也算是从那个状态毕业的过来人。
“你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