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依然
虫鸣,鸟叫,在悄然降临的幽绿背景下,夏日的预演开始了。
一个清秀的身影缓缓拉开了紧闭的窗帘,小心翼翼地拂去窗台上零落的几根羽毛,对着朝阳恭敬的献上了一个微笑。
“大小姐,起床的时间到了。”少年朝着公主榻的方向微微颔首行礼,恭敬,优雅,黑白搭配的管家服显得格外合体。
少年小心的拉起公主榻前的睡帐,微弓着身体伸出右臂,左手递过雪白的毛巾。
从榻上传来微微的哈欠声,一只纤细的手露出了榻帐,把着那坚实的右臂,随着管家慢慢直起身子,一个高挑的女子形象浮现在晨光的视野之内,淡紫色的连身睡衣显得有些皱皱巴巴,垂腰的金色卷发也蓬乱的一塌糊涂。
“司徒小姐,现在向您通知一天的日程。”管家少年一面细心的地打理着女子不成形状的长发,一面有条不紊的报告着日程的内容,只不过,有一种莫名的冰冷感包围着他,是冷静,还是冷漠,二者只有一线之隔。
“谢谢了,本来不应该让你做这些的。”女子睡意未消的声音带着缓缓的暧昧。
“不必在意,约定的而已。”娴熟的手法,方才还杂乱不已的卷发在少年的手中已经成为了艺术一般的存在。
“司徒小姐,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我在餐厅等候您。”
“不用帮我换吗?”
“我相信您有独立完成那项的能力。”
“玩笑呦,我亲爱的~夜~一~”
少年没有任何表情,退身来到门口,微微地鞠了一个躬,缓缓退出了房间。
【一周前】
“终于考完了,我说这学校也真是了,才开学一个月,一会考试,一会放假,真受不了。”
“唉唉~~无所谓了,只要放假就好。”
“好个XX呀,你好歹考进前三十了,我才倒数第三,不死才怪。”
“淡定~~~淡定。”
“呜呜~~~”
主楼前提示板前聚集着喧闹的人群,有人为了考试烦恼,有人为了放假而激动,也有人毫不在乎地默默路过。
“好厉害~~~”雪露瞪着眼睛凝视着高二年级的成绩栏。
“怎么了?”依娜温柔的靠了过来,当然,那两个啰嗦的家伙也紧随其后。
“依娜同学,啊~~~你太厉害了,第一名奈!”
“谢谢,运气好罢了,雪露不也很好吗?第五名呢。”
“哎~~~又是第一,视觉都疲劳了。”蹲在一旁的周严散发着不安的气息。
“哎?痛觉失效了?”子萱敲鼓一般的打着周严的脑袋。
“好了,子萱别欺负他了。”
“活该,平时睡觉,现在好了吧,呵呵!一看你的成绩就知道咱们班有多少人了,呆子!”
“那个,子萱同学考了?”
“恩,我是第10名。”
“大家都好强,尤其是夜一同学~~~”雪露的语气变得缓慢并且柔和,还掺杂着几分不安。
“哦,是第3呢。”依娜的表情跳动着无限的欣喜,回头看看有些发呆的雪露,关切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有发烧,不舒服吗?”
“不是,以前看见夜一同学上课睡觉时,我还训斥过他的……”
“呵呵,傻孩子,这种事,呵呵”依娜恍然大悟一般,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雪露又增添了几分不解的成分,呆呆的望着依娜的笑容。
“那家伙本应该是直升大学的人,这点难度的课根本不成问题。”子萱一边统计着自己班上的同学的成绩,一边不经意的嘟囔着。
“都在呢?”斜倚在窗边的雅馨向依娜底过文件夹,“看看这个吧。”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怎么还有请柬?”依娜疑惑地看了看雅馨,对方则没有过多地言语,只是示意她继续读下去。
“《白月学园教职工精简计划》?这个嘛我们都知道,不是还搞了一个教学评定大赛吗?”
“还有一个呢?”雅馨不耐烦的指了指一那手中的文件夹,语气带了几分躁动。
依娜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手中用精致红色丝带装饰的信封,那是一张上等的聘帖,镀金的封面磨砂的影印着“喜结良缘”的篆体大字,简单的浏览过后,露出了令人担忧的凝重神情。
“司徒家的聘帖?怎么……”
“怎么会在我手里?对吧?”
依娜默默地点点头,雪露一行人在旁边有些不解地目睹者眼前的一切。
“刚才去了菊的办公室,刚好见到司徒家的人送这个过去。”
“管家什么的,怎么可能答应?”
“等等。那个,依娜姐,你们在说什么呀?我们都不明白好不好呀?”子萱急躁的叫嚷着,依娜赶忙把她拉到窗边,避开了拥挤的人群。
“司徒家聘请夜一在春假这段时期去当司徒卡莲的专职管家。”
“咦~~~~!夜一肯定会拒绝的。”
“那可不一定。”雅馨拿过依娜手中的文件夹塞到子萱手中,“看看上面那个文件吧。这已经不是夜一说不不说【不】的问题了。”
“你是说,以菊老师作为筹码的威胁吗?”
雅馨对着吃惊的子萱点了点头。
“菊老师绝对没问题的,那么好的一个人,No1的地理老师……”
“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么简单。”雅馨冷冷的说了一句,转身走向了人群,恢复了作为风纪委员的气势,指导着杂乱的人流。
剩下的大家变得沉默了,面面相觑了许久,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
“我们去找夜一同学吧!”
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
当然,有期待就有回报,一双的坚定蔓延了。
很意外,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少了往日的那一份忧郁和颓废,取而代之的是正坐写生的一位翩翩少年,流利的笔触,娴熟的手法,随着铅笔的灰线的翩翩起舞,绿树与庭院的鲜活景象跃然纸上,那眼睛透露着专注,只有专注。
“夜一….”最先开口的急性子的子萱,但未等她发难,夜一的手指就已轻柔的落在了她的唇边,子萱随着夜一手指的指示望去,原来让她安静的原因是窗台上停留的那只麻雀。
依娜一面温柔的揽过子萱的手臂,一面按按有些焦急的雪露,等待着,等待着画笔的停止。
“谢谢了,再见。”那只麻雀似乎听懂了夜一的道谢,对着夜一回礼似的跳动了几下,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回归了那云朵的深处。
“有事吗?”夜一收拾着自己的画具,取下平时不曾见到他带过的银边眼镜,不知为什么,那副本身相当精细的素描上显现着不和谐的线条。
“菊告诉你了吗?”依娜的浅浅的笑容充满了担忧。
“恩。”过分的沉稳,过分的漫不经心,尽管对白看似与往常毫无差异,但夜一那一抹勉强的微笑实在难以让人与平常的他相联系。
“啪!”随着画板掉落的巨大声响,夜一原本坐着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拉扯的浮在半空。子萱气愤的双眼犹如点燃的火炬。
“你这家伙,那是什么语气,大家在为你担心。”
子萱回过一个眼神,既不是凶恶的,也不是乞求的,但彼此之间的默契制止了依娜的行动。
“管家什么的,你要去当吗?”
“嗯,怎么了,无害的事实。”
“这是威胁吧?你什么时候变得学会屈服了?”
“嗯?屈服?不存在。”随着夜一缓缓站直的身体,刚才还以“提”的姿态存在的子萱变成了坠在他的衣领之下。
“我的事不用操心的,到是你,这么暴力的话会嫁不出去的。”
不等“的”字落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停滞了一切的喧闹。
“子萱。”尽管依娜竭力去拉住她的衣服,但犹如一阵狂乱的旋风,埋头飞奔了出去。
“周严,快去追呀。”
“收到。”
“那孩子今天是怎么?”
“呃~~~”完全没有被打过惊异与气愤,甚至可以说连一点超出“平静”范围的神情都不曾存在,夜一蹲下身子,若无其事的收拾着自己的画具。
“你真的要去吗?”语重心长的话语很配合那柔和的阳光,依娜关切的望着夜一的背影。
“嗯。”
“为了菊。”
“菊说过的吧,要我经常出去转转,这次就当外出旅行吧。”
“严峻呀,你又那么的怕麻烦~~~”
“不去的话更麻烦的。”回敬给依娜的笑容十分柔和。
站在一旁的雪露犹豫着,到底是选择沉默还是别的?想了又想依然没有找到其他的答案,是啊,她做不到,夜一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但距离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天涯海角真的就是遥不可及?彼此面对真的就是近在咫尺?
世界之中往往不止有一种尺度。
“他们有什么条件吗?”
“送信的人说结婚延缓的条件,还特别强调了学校裁员的事。”
“是威胁?”
“谁知道。总之只不过当管家而已,反正在家也是做这些事。只不过~~~”夜一的语气一转刚才有些刻意的单薄诙谐,略微透露出几分沉重。
“好像要去他家的别墅,所以,菊哪里就靠你了,那家伙不会做饭,而且药也不会煎…”
“别担心。”依娜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当然站在一旁的雪露终于停止了沉默,鼓起勇气换上了英气勃发的面容。
“还有我呢,尽管…尽管我也不太会做饭,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很漂亮的笑容,纯净的笑容,夜一转过身轻轻拥抱着那个娇小的身体。
“谢谢。”淡淡的感叹,但并不苍白,雪露仿佛觉得这两个字所包含的超过了之前的一切,不知不觉两颊热烈的泛起了红晕。
夜一直起身子,同样的拥抱了依娜。
但不知为何,雪露心中闪过一丝失望的念头。
的确,夜一的冷漠和温柔都是那么的公平。
空荡的教室里回荡着走廊上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浑厚的乌云压得很低,闷热的空气夹杂着润湿的青草气味,两个背影依然伫立在窗口。
“不回去吗?”
“等等。”
“其实你很不愿意去的吧。”
“为了我所保护的目标的话,没有什么愿意与否。”
一刹那,雪露看见了夜一那微露的安心笑容,为了自己所保护的目标所做的奋斗吗?那么一定是幸福的。
“为了菊?”
“她是我现在唯一所能保护的人,那弱小的肩膀承担了太多,现在换我了。”
“对不起,即使就这样在你身旁,我却帮不了你一丁点的事情。”雪露灰心的低着脑袋,为了自己的无力。
夜一没有回头,只是坐在窗台上继续挥动着手中的铅笔。
“我身边都是好人,所以我不想让他们分享我的过去。”
“为什么呢?一个人承担会很累的。”
“我不想让你们和我一样。”
雪露看到低语着的夜一紧握着铅笔的手不住的颤抖着,自己的心同时也有一番莫名的绞痛,随着那“沙沙”的笔触,慢慢撕裂的痛楚感。
雪露没有追问,她理解在这一时刻,无言的静匿是最好的良药。
“雪露。”艰涩的语气迟疑的叫出口时,夜一微微回过头,寻求着确定的回应。
对于第一次从那个人口中听到自己名字的当事人,雪露半天没有反应,知道那个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了许久。
“嗯。”
“人活着都有自己的动力吧?”
“嗯~~”
“对于我来说,菊,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就是我唯一的动力。为了让我不至于成为行尸走肉,我想竭尽全力保护大家,懂吗?”
伴着巨大的雷鸣,万物沉浸在倾盆的雨水之中。
雪露凝视着眼前这个寂寞的背影,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冷漠,多么强悍,但在这一刻,他掩饰不了内心的孤独。
“回家吧,依娜同学发短信来了,大家都在家里等咱们呢。”
“大家~~吗?”夜一自愈地微笑着,盯着自己手中的画作,思索了许久。
大家,对,也许当自己一心直着于保护别人的同时,往往忽视了,其实那种执着源于身边的同伴对于自己的关怀。
生活不是一个人能够坚持下来的,就算是鲁宾逊不是也有排球做的伙伴吗?
“走了。”夜一挎着书包走向了门口。
“画呢?”
“送给你了,尽管没什么新义,就当你陪我聊天的时间补偿吧。”
看着这简单的速写,雪露脸上忧郁渐渐退却了。
没有乌云,没有闪电。
画面上依然是美丽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