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注定是没有家的,当他眼前白雾茫茫,身后没有灯火,所爱尽去,便只能不停地走。
【夜幕降临,你的避难所摇摇欲坠】
【保护好你的光】
在甜蜜安稳的昏暗灯火中,刺眼的莹蓝文字在瞳孔闪烁。
文字如沉入湖中般渐渐消失,没有给我思考它从何而来的机会。
身体乏得厉害,我很快忽视掉视野莫名其妙的异样,昏沉的意识就将再次陷入黑暗。
可惜这次我未能睡去。
在极其粗重的野兽喘息与利爪挖抓着什么东西的恐怖声音传入双耳的同时,一股寒冷的死亡直觉将我的睡意彻底清除。
“-----咕哈!”
我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我侧过头,看到摇曳的灯火。
其实只是一根烧了大半的蜡烛,看上去它的燃烧时间所剩无几,蜡烛下面并无杯盘底座,它歪斜地立在一只手艺拙劣的木桌之上。
我茫然地查看自身所处的环境。
不知为何,我孤身醒来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此间可谓是家徒四壁,甚至连窗户都没有见到,除了中间摆放的木制桌椅就只有我身下的单人床,而仅仅这两件家具就占用了小屋的大半空间。
而审视完自己可怜的庇护所,另一件可怕的事实让不安迅速地占领了大脑。
“我是...我是...”
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
记忆是断裂的,起点仅从刚才那一幕开始,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没有半点头绪。
而随着我拼命地思考着自己的信息,之前消失的小字再一次浮出水面,自动放大到一个刚好清晰到可以看清的程度呈现在眼前。
王国等级:LV1 0/100
国王等级:LV1 0/10
王将: 0/5
卫兵: 0/30
金库: 13
鎏金点数: 0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立刻意识到这件事。
我睁大双眼,尝试阅读并理解这些文字背后的意义。
可是门外已然近在咫尺的野兽嗥叫声却不打算给我做好思想准备的时间。
----嘭嘎。
这是木板断裂的声音。
扭头看去,这间小屋的门已经损毁,残破不堪地歪倒在一旁。
撞破了我的房门的,是类似于狼或者豹子的某种生物,但是更加丑陋,它整体呈现出黑黝黝的颜色,并且看上去有着石油般的质感,身体趋于流线型,比较引人注意的是它头颅上有一支幽绿的小角,这算是它身上唯一能勉强称之为美丽的东西了。
一瞬间我与它的视线对视,来自于野兽的露骨的杀意让我大脑宕机。
连退后的力气都消失,我只觉死路一条。
“救...救...救命...救命啊!!救命!!”
完全无法理解现状,唯有死亡的危机感如此真实而逼近。
然后它就该扑上来咬我的脖子了吧。
我凌乱的大脑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幸好,在此刻失去行动力与判断力的我终究命数未尽。
不明所以,我并没有被攻击,反倒是扑进来的野兽发出了哀鸣。
上一秒还是急于扑咬的野兽,下一秒就像是被岩浆泼洒在身上一般疯狂地在地面翻滚起来。
它身上黑亮的皮毛此刻映射出莹莹夜光,淡薄的烟气从其上飘摇升起,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灼伤了。
猎杀状态下凶悍的獠牙利爪此刻都被尽数收敛,它就像是即将老死的败狗,痛苦地扭曲在温馨的烛光之中,凄惨的叫声恐怖到了极点。
十几秒过去,它奄奄一息地失去了行动能力,再没有了任何反抗。
它死了。
然而,我根本没办法松下一口气。
此起彼伏的野兽嗥叫声依然回荡在门外的黑暗之中。
【第一波次的黑兽之潮已抵达】
【保护好你的光】
再一次,文字滑过我眸。
这种意义不明的指示无法将我从混乱之中解救出来。
野兽的尸体就在我眼前肉眼可见地干瘪,散发着恶臭的体液从它的**和口中流淌而出。
这一幕在视觉与嗅觉上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进一步击垮了我的心理防线。
胃袋在搅动着,不停地制造呕吐的欲望。
在毛骨悚然的恐惧感的胁迫下,抑或是在渴求他人协助的驱使下,我光着脚向门外跑去。
然而刚一踏出房门,一阵袭来的冷风即刻吹垮了我一鼓作气跑出去远远逃走的念头。
我站在门外,茫然地看着陌生的世界。
仅仅是刚刚踏出房屋,像是要吞噬世界的绝对性的黑暗之夜在一瞬间夺走了我的视野,让我分不清身处黑夜亦或者太阳已死,此时身后屋中那小小的摇曳灯火便是这整个世界唯一的光。
而那庞大的黑暗并非虚无,其间存在着某些东西。
我想说些什么,却因眼前的景色在恍惚间有些哑然失声。
“啊...噫...”
些微的莹绿色,闪烁在极致的漆黑之中。
随后,成百上千,成千上万道盈盈绿色,如同被一一点亮般依次亮起,组构成美丽的一副光景。
我一瞬间因为这美丽的画面而动摇了。
而紧接着在意识到那绿色代表着什么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爬满了我的脊背,令我悄然站直。
回过头,我注视着房屋里那只野兽的破败尸体,它的躯壳已经在短短时间内衰败,唯有那漂亮得宛若艺术品的独角闪烁着盈盈绿光。
宛如死神勾魂的魂灯。
“吼吼嗷嗷嗷嗷嗷”
“嘭!嘭!”
外面传来的野兽吼声和躯体撞击木制墙壁的声响让我下意识地按压住起伏的胸腔。
心脏的跳动如同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地加剧。
自己作为猎物,正在被一整群野兽捕猎的事实让我感到一阵子眩晕。
房梁上的沙土在撞击中散落。
我胡乱地抄起椅子,使其作为武器,但连丝毫的安定感也无法得到。
我甚至没有力气将其拆解为可以挥舞的棍棒。
“保护好...我的光...”
麻木地默念着反复出现在眼前的这句话,我扭头看了一眼蜡烛。
此刻它即将燃尽,只剩下小小的一截,与命数即将到此为止的我如出一辙。
光...光很重要,蜡烛...唯独有一根蜡烛。
我终于意识到,光线或许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
人类、野兽、**、理性、神性、光、热、火、传火。
要燃起火来,要火光烛天!
人类直面野兽最初的手段,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我需要火与光,这才是真正能保护我的东西。
可我仅有一根蜡烛,它无法成为武器,且我必须要保护好它,一旦这光熄灭,外面的野兽绝对会将我撕碎。
另一边我又不能无动于衷地等死,光芒只能守护这小屋的内部,野兽仍在外面破坏我的避难所,一旦房屋坍塌,屋外的大风会轻而易举地摧毁我这微小的火。
我不能等死...我不能死。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我还怎么...还怎么...?!
我的心脏涌出无名怒火,来自消失的记忆又像是来自虚无,魂魄穿越荒原,带来某个绝对要达成的愿望。
所以,首先,我要捍卫我的房子。
我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
理性的光辉重归于我,而我的注意力重新放在室内我仅有的一切上。
蜡烛、桌子、椅子、床、被褥、枕头。
椅子、被褥。
...椅子。
忽然我如醍醐灌顶般找到了出路。
我根本不需要将其拆解用作武器,我只需要让它熊熊燃烧!
我脱下外套又脱下棉衣,这是眼下我能找到的最好的燃烧材料,我将其缠绕在椅脚,以蜡烛点燃,火光喷薄,室内的光芒瞬间放大。
最后,我拿起这燃烧的火把,在门口踌躇了片刻。
此时野兽之声不绝于耳,正在破坏我的墙壁,而我必须要出去,唯有直面它们,我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我在心里反复重复这句话,直至内心坚硬如铁。
“来啊,狗东西!”
色厉内茬地嘶声咆哮,虚张声势地大步奔行。
高举的火光点亮了漆黑的世界,我环绕着我的房屋行走,所有野狗都屈从于光芒的灼烧,此起彼伏的哀鸣声中,它们被逼退至黑暗。
它们环绕在光芒之后,地面上都是它们留下的涎水,我仿佛能看到它们龇牙亮齿,那种大型猎食者的喘息不绝于耳。
【您曾经的挚爱此刻能给您的唯一祝福:您面前的是第一波次的黑兽之潮,请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主线解放】
【主线:制造一把石制长矛0/1】
【主线:击杀五只夜食犬0/5】
【支线;援救亡国骑士寺杀娇】
再一次,文字闪烁。
虽然“曾经的挚爱”这几个字让我感到很不解,但是如今我没有思考无效信息的余裕。
所谓的主线是什么意思我并不理解,但是我知道它给了我一条明路。
制造武器,杀鸡儆猴。
我需要战斗,我需要杀死这群野兽才行-----至少该杀死其中的几只。
只不过在脑海里想想倒是很简单,实际行动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样的勇气。
这个夜晚太糟糕了。
我一无所知地从床上醒来,孤身面对数百野兽,光是想办法自救就已经消耗我绝大部分的勇气了。
至于亡国骑士的信息,我不是很能理解,因为我并不觉得黑暗中有其他人,就算有,我也没办法在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的前提下去关心他人。
总之就敬谢不敏了。
展开第一条主线,辅助信息表示着:石0/1、草绳0/1、木0/1。
虽然不确定自己能否拿起长矛作战,但我还是觉得跟着文字的指示,先将武器制造出来。
房屋周围的碎石有很多,我刚刚捡起来,石料的收集进度就已经达成,而能揉结成绳的韧草稍微麻烦些,我确实看到几株类似于野藤一般的植物,但是经过一番尝试我发现这个世界的植物比我想象得坚强得多,我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它扯断。
直到我尝试用火熏了一下,其实我没敢直接用火焰炙烤,只是稍微把火凑过去,但效果显著,如同感受到温度上升一般那株植物立即舍弃了自己被熏烤的部分,水分肉眼可见地向根部转移。
瞄准时机,我扯下了它很长的一段枝叶。
最后是木料,运气还好,地面上有散落的几截木枝,我捡起最长最粗的那支的同时文字浮现,此时材料已然集齐。
而矛的生成不是手动的,意念一动之后我只看到,被收集好的材料一瞬间消失,几秒过后一把粗作的石矛已然摆在我眼前。
在理解这不合常理的一幕之前,我首先觉得有一种**般的**在全身流淌。
宛若在高潮之中神台轻灵,大脑明净。
【主线任务已达成:制造一把石制长矛1/1】
【LEVEL UP】
升级了。
实在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安定、舒爽、勇力喷薄。
我试着握了握拳头,明确的力量感在涌现。
我确信自己被强化了。
【武器系统已解锁】
【制造系统已解锁】
一个名为【制造】的全新的界面打开,三项未点亮的配方出现在我眼前:石制短斧、石制短镐和简易篝火。
每一项都需要一点鎏金点数,原本关于鎏金点数的显示为零,而我此时的点数是整整十点,考虑到自己刚刚升了一级,我猜测是系统给每一次升级都准备了一些奖励。
毫不犹豫地,我将三项配方全部点亮。
以我的理解,这三项技能的每一种都是眼下的我不可或缺的重要能力,尤其是篝火,它在这个一片漆黑的世界拥有续命一般的作用。
那么下一个目标,我需要杀死五只野兽。
其实我不太想冒这个风险,毕竟我捡到了足够多的原材料,这些东西足够我有充分的火焰来度过这个夜晚。
虽然据我猜测,这些野兽是夜行派的,白天不会出现,所以想要达成主线还是需要明天夜里与这些野兽厮杀。
但是有明天白天充足的时间,我能做很多事,比如收集更多物资,甚至想办法再升一级,得到更多体质补正,甚至有机会拿到更好的武器。
这样我就会有更高的把握来增加自己的存活概率。
何必非要在这般突兀的状态下和这些野兽拼命呢。
总之我首先要度过这个夜晚。
展开简易篝火的制作条件,显示为【木0/3】。
周围没有太多的散木供于捡取,如果我强行搜光枯枝造了篝火,不知道这火会不会撑到天亮。
最好的选择是先弄把短斧出来,这样能解决木料的问题,反正根据我刚才的探索,小屋周围的树就有很多,不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撑一两个月大抵是不成问题。
不过仔细想想,我现在的处境或许没那么危险,毕竟只要确认了这些野兽的弱点是光线的话,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把床和被褥也拿来烧掉,甚至点燃我的避难所,就算那样也不足够的话,我还可以点燃这座森林。
只是万一引起森林大火的话,恐怕我无法挽回。
我在脑海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以此来消解我心中的孤独和恐惧感。
【石制短斧:石1/2、草绳3/1、木0/1】
展开石斧的制作条件之后,我立刻确定了行动方向,磨刀不误砍柴工,首先用现有的资源把工具做出来才是最稳妥也是最节俭的办法。
虽说硬着头皮在野兽的包围之下去砍树让我感到很为难就是了。
“剑闪---!”
就在这时,一声愤怒的痛吼从黑夜深处传来。
那绝对是人类的声音。
我并非孤身一人,这样的事实立即给予我极大的欢欣鼓舞。
另一方面,对方会发出困兽般的怒吼,正处于怎样的处境也不难猜测。
----只有在光芒笼罩的范围内才是安全的,否则就会被隐匿在暗夜的野兽围杀至死。
不知道为何,我在内心拥有并确信了这样的常识。
事实上那些盈绿的微光正齐齐涌向彼处。
像是嗅到了腥味的鱼群,齐齐游动在绝黑之海。
【支线;援救亡国骑士寺杀娇】
我终于想起来主线外的事,原来系统早提示过在这附近就还有其他人,只是我自己因为恐惧而故意忽略掉了。
刚才在脑海里暗暗下的决定在此刻忘得一干二净。
我果断地做出决定:一定要去援救她。如果这样做会让孤身一人的我得到同伴的话,我一定要去援救她。
我高举手中燃烧的座椅,向人声的方向奔跑。
随后我发现,其实我与她的距离算不上太远。
“你会用火魔法吗?”
女子单手用华丽的大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对我这样询问道。
其实我该称呼她为少女,因为她看上去比我还要年轻些,但是她眉眼间凌冽的英气和身上精良耀目却伤痕累累的甲胄让我发自内心地产生敬畏,更何况她满脸是血。
考虑到系统说对方是个骑士,想来这般装束符合常理。
好吧,咬文嚼字而言,对方是位亡国骑士。
亡国这样的字眼听起来有些不详,不过某种意义上也有些神秘的传奇色彩,不禁让人猜测她传奇的过往。
她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这个世界并非是孤独的,有其他住民存在,那么有人存在的地方当然就会有国家。
只是在这样危险得有些离谱的世界,她原本的国家会灭亡也不出意外。
幻兽袭击,王国覆灭。
她拼尽全力才能在黑暗之中逃亡至今,一个人走过了漫长的荆棘之路,被狠狠地重创了。
想象着她一路到此的艰难,首先浮现在我内心的并不是同情,反而是莫大的喜悦。
我想要得到伙伴。
眼前这位美丽而强大的女性即将会被我拯救,那么她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怀着感激,愿意与我一起行动,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再有孤身一人被困死的恐惧感了。
得到伙伴的喜悦充斥了我的大脑。
其实我该更冷静一些的。
否则我就会注意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求助,而是一句询问。
也该注意到她眼睛里面对我没有丝毫怜悯。
“回答我!你研习过火魔法吗?”
骑士以恐怖的气势向我怒吼,听到她的吼声,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什么魔法?”
我下意识地对这‘魔法’这个未知的词汇表达了疑惑。
“你不是魔法师吗?那么你的火元素亲和呢?算了...其他人呢?你的伙伴在哪里?不不...至少你身上应该有火石...”
一连串的逼问,而且净是些莫名其妙的词语。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压倒了我,她与我想象中那样处于受困状态急需他人帮助的状态完全不同。
“回答我!”
这一次,骑士怒吼着,抽出插在泥土里的大剑向我靠近。
“不...诶?我...”
满脑子在考虑着怎样说服她成为同伴的我,只是傻傻地杵在原地寸步未动,什么也没有做。
这愚钝的反应是致命的。
“那么,我赐予你仁慈。”
她的声音突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又肃穆得宛若悼词,此刻她满是血迹的脸上露出一副可谓是送葬般的表情。
我的心脏就在那一刻,如同火流注入一般,涌现一股庞大的暖意。
“啊...”
根本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太快了,只有一道阴影飞过我的身后。
她连人带剑消失在我的视野,不...大剑并没有消失,它贯穿了我的身体,而我跪倒向地面之时已然见到了胸前的剑柄。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心脏已然被什么东西洞穿了。
“感谢你为王室做出的贡献,我会善用这份火种。”
她最后留给我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侧伏到能勉强看到她的位置,她仍用最初那种毫无怜悯的眼神注视着我,单膝蹲伏在我身边,从我的手中夺走燃烧的火把。
她摸过我的全身,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是没有找到,带着不满的眼神站了起来。
“啧。”
摇动的火光把她的身影拉得极长。
最后她平静地注视着我,连大剑也懒得拔去。
我无法读取她的眼神,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做,更不知我究竟处于怎样一个世界。
火光渐渐远去。
----她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绝对的黑暗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野兽的喘息声再次变得清晰,而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在大量涌血,它像是碎掉了。
剧烈的痛楚在剥夺我行动与思考的权力,即便是像蛆虫一样稍许蠕动一番我都无法做到。
更不要说腾出功夫叫唤了。
心脏被贯穿,黑暗在降临,野兽在逼近,死亡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
我最多,还有几分钟的命数。
说实话,直到最后,我也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应该有好好表达我的善意才对。
她应该知道我是冒险穿越兽群,一个人跑来援救她的才对。
可是她毫不犹豫地夺走了我的生命与火。
【支线任务已达成:援救亡国骑士寺杀娇】
文字不合时宜地出现,像是要再提醒我的愚蠢一样。
血液正在大量地流失,每一次心脏艰难地波动都会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每一次呼吸都在剥夺我所剩不多的体力。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似曾相识。
好啦,我不挣扎啦。
我合上双眼,任由野兽逼近。
“好久不见,雷野先生。”
“啊...”
我的意识几乎在合上双眼的瞬间就将归于虚无,但是同时却有一道清亮的女声将我的意识唤醒。
我拼尽最后一口气,想要看看来者何人。
可我睁大了双眼,也只是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漫天莹绿。
“我是你曾经的挚爱呀,当然,关于我的一切你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来啦。”
“啊...”
“你的生命只余下不到一分钟,请告诉我吧,你希望就此结束,还是努力活下去呢?”
“我想...活...”
真是奇怪的人,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人当然是想要活下去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谁在我身旁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样啊,那么我来为你支付这一次的代价,请你跟我咏唱这个独一无二的咒语。”
她温柔的语气突然消失,用咀嚼生肉的力气喝出了一个字。
“风!”“风...”
我有气无力地跟着她念,真的是拼尽最后的全部才能吐出字句来了,我只能默默期待这个咒语不会很长。
“灵!”“灵?”
奇怪,真是熟悉,熟悉得让我怀疑我曾经使用过这个技能。
同时让我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仿佛自己即将支付什么巨大的代价。
“月!”“月!”
她轻轻抚摸我的脸。
女孩的手很温柔,满怀爱意,有旧人的温暖,让我莫名地想哭。
我用力睁大涣散的双眼,努力想看清她的样子,结果我拼劲全力也只是看到一张泪眼婆娑的女孩朦胧悲景,她像是无法忍耐自己的情感一般,用力捂住脸。
她的悲伤宛若一股庞大的海潮,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仍是你的挚爱,但是我没办法继续陪伴你了。
我四肢脱落,脑袋落地,钢铁的心脏也不再跳动,死亡并无魂魄,余生只是幻影。即便如此我也会永远回忆曾经的幸福,由您生也为您死,被您爱过也永远爱您。
好啦,别在意我是谁,我会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注视着你的。
那个技能,其实你也该想起来了,对吧?
念诵它吧。”
她轻轻亲吻我的额头。
温润的嘴唇细腻滑嫩。
“这是你曾经的挚爱能给予你的最后祝福:去吧!去重建你的城池!去把你失去的,全部!全部都拿回来!”
女孩的气息消失了。
可悲的是,我并不感觉到悲伤。
她的话语莫名其妙而我因过度失血而难以维持思考,直至最后,我仅有些微的,某种极珍贵的东西悄然失去了的绝寂。
取她身形而代之的,是逼近到身旁的野兽,我甚至感受到它们在撕扯我的衣物,鼻息喘过我的腰间,它们的牙齿摩挲我的鞋子。
血液流失殆尽,我在真正的弥留之际。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绝不会死在这里。
因为正如她所说,即便她没有教我念完,我仍想起了那四个字。
还没结束呢。
那个巫毒诅咒般的咒语完整地浮现,我轻声地、平静地轻咬舌尖。
“风灵月影。”
【叮】
痛苦一瞬间戛然而止,血液的流失感、生命在消亡的敬畏、对受伤对被撕咬的恐惧,所有的这一切在身体的平静安详之中尽皆消失了。
仿佛有一道绝对性的指令,强制我这破溃的身躯止住这无可挽回的伤势。
令我于地狱边缘的徘徊之中归来。
浩荡的狂气在我胸中回荡,我撑着身体从地面爬起来,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地拔出胸口的大剑,毫无痛苦,不见鲜血,被刺穿的心脏仿佛一瞬间自动愈合,甚至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跳动。
泵送鲜血,我身狂热。
【叮】
此时我不再饥饿。
【叮】
我不再口渴。
【叮】
我惊喜地笑了。
就连身体与心灵的疲惫也退潮般消解,丰沛得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体力注入我身。
我平静地合上双眼。
【叮】
我平静地睁开双眼。
绝对的黑暗消失了,或者说...我这人类的双眼在一张一合间适应了黑暗,那些缓慢行走在夜色中的野兽清晰的映射在我的视网膜,它们体态紧绷蠢蠢欲动,正犹疑我这忽而爬起来的将死之人而踌躇不定。
【叮】
无与伦比的力量贯彻于我。
即便是神也一击杀之,这般的狂妄念头悄然浮现。
不...并不只是念头,我确信此刻我将,一击必杀!
单手握住沉重的大剑,一股前所未有的郁结涌上喉头,于是,我便酣畅淋漓地将其咆哮散尽。
“恭!迎!我!”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我随手撸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已然露出了不符合身材的怒蛇一样的青筋,目光随意一转,锁定了像是头领的夜食犬,随后身体以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在几秒之内骤然加速到动态视力难以捕捉的高速,在稀疏的森林之中直接拟定了一个直角弯折路线,泥土溅起一人多高,让人怀疑人类那样可怜尺寸的双脚竟能如此暴力地翻扯泥土,激烈的启动状态几乎像是在失控的边缘。
它一息之间出现在我的面前,喉中低吼近可耳闻。
我反手握住华丽的大剑,划动空气,破碎的影子从夜食犬的身后一闪而过,大剑发出了金属特有的咆哮,极度锋利的水钢在一瞬间切碎了夜食犬的体肤与骨骼,我没有感受到丝毫因阻力产生的偏转,从伤口喷涌的血液曲折地沿着剑锋溅射,拉成一条十几米长的飘带。
这是模拟了刚才女骑士的剑招形成的效果,当然我的作为并无技巧,只是纯粹的力速结合。
一带而过,无论是它的族群还是它本身,直到被腰斩的最后一刻都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首领瞬杀!
【EXP+50*16】
【LEVEL UP!】
【审视系统已解锁】
【驯化系统已解锁】
【地图已解锁】
我无暇顾及这些妨碍视线的小字。
单持大剑突然插入泥土,狂奔的动作在一瞬间停止,掀起的土浪像是海潮涌动。
以这种普通生物根本无法承受的方式完成了一个恐怖的锐角转弯之后,下一秒我再次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启动。
折返!冲锋!践踏!
我挥洒着火山喷发般涌现的狂意,手中大剑纷飞,冲向最密集的兽群。
这不是寻常人类能够完成的动作,足以卷起风罡的剑击本该使人筋肉断裂。
可我不知疼痛也的确无法受伤。
于是任由极致的力速造就了极致的野蛮。
巨大的动力势能尽数作用在夜食犬可怜的躯体之上,爆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骨骼裂响,血花从一瞬间崩裂开来的伤口中喷射出来,像是细乱的喷泉。
剑冲摧毁了直线上的十几只夜食犬。
而我也孤身闯入了夜食犬的包围圈,大概是因为首领被杀死,这些夜食犬此时都处于狂躁的状态,我刚一落地,尖牙与利爪纷至沓来。
倚靠着本能的攻击,试图用猛攻将我击溃。
但无效。
尽管袭来的攻击四面八方,敌人是我的数倍,但我化解起来实在是简单悠然。
夜食犬的手段单薄得有些无聊。
无非就是用爪子抓,用牙齿咬,再利用助跑扑击试图将我压倒而已。
而且动作未免太慢了些,与其说满是破绽,不如说像是连着时间一同在眼中放缓,我只需要闲庭信步地游走其间,便可游刃有余,片叶不沾身。
与之对应的,夜食犬完全无法躲闪我的攻击。
速度上的差距太过巨大,不...该说是拜那个莫名其妙的技能【风灵月影】所赐,这群前不久还带给我生命威胁的兽群眼下在各种意义上都被我绝对性地压制了。
我每一次的挥剑都会将躯体物理性地击溃,要么腰斩,要么拍烂掉,我无法把控自己的力量导致眼下的光景仿佛我才是那个加害者。
但实际上我一直是正当防卫的立场来着。
我再次发动冲锋,在狼群之中折返,用高效的手段解决掉狼群。
从我站起的那一刻起,战局就再不对等,这是一场残酷的屠杀。
大概是十几分钟之后,我不知第多少次浑身是血地从兽群的尸堆里爬出来。
意外地是,它们似乎具备着一定程度的智慧,被我接二连三地大肆虐杀之后,剩余的夜食犬陷入了踌躇不前的状态,而不是一股脑的扑咬上来。
我猜测这与我率先杀死了首领有一定关系。
总之,当我不知第几次拎着大剑,向它们靠近的时候,我感受到这帮野狗的身上散发出露骨的怯意。
紧接着它们互相低声地呜咽着传达了些什么,然后开始撤退了的样子。
不过我不打算就这么让它们逃跑。
因为从刚才开始升级的提示就跳跃个不停,到现在我已经达到了惊人的Level19,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解锁了很多我来不及看的东西。
根据经验值后面令人在意的那个*16的后缀,我猜测这也是拜【风灵月影】所赐,而且我有一种绝不会轻易有机会再次使用这个技能的预感,因此必须要趁现在赚到。
话说回来,我刚刚还是个不知所措的失去记忆的可怜人,转眼间我已经能够自然地思考自己的后路,真是连我本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该说是我的适应性强呢还是…
“呜吼——”
“…你这是。”
我的屠杀还在继续,凭借现在这般的行动速度,我可以游刃有余地确保一头夜食犬都跑不掉。
唯一幸免于大剑之下的是一只很幼小的夜食犬,我注意到它正在以一个很奇特的姿势爬行,强行止住了砍向它脖颈的大剑。
它浑身哆嗦的厉害,像是刚从冰冷的海水里爬出来那样瑟瑟发抖。
意识到我在盯着它看之后,更是吓得龇牙咧嘴,屁滚尿流地拖着自己的身体往森林里挪动。
我这才看到它的两条后腿都抽筋了。
我突然感觉它有点可怜,虽然我脑海里没有夜食犬的相关知识,但是现在我可以确定这个族群对贫弱的个体毫无怜悯,它的同伴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条可怜的幼犬。
出自私人性质的怜悯,我打算稍微留它活一小会。
趁着身心的亢奋,我追逐那些奔逃的夜食犬,将其尽皆斩杀。
这过程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屠杀而已,没有半分危险。
为保万全,我甚至有余裕查着数字来将这一群野兽确实地杀光。
之后我连忙赶了回来。
因为追到一半开始担心会不会被它的演技所欺骗。
毕竟考虑到这是自己接下来要居住的地方,如果被我放跑了一只落单的野兽,而且意外地是个阴险狡诈的难缠家伙的话,恐怕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要寝食难安。
好在我回来之后,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依然在呜咽着爬行,就算是作为战败方而言这副模样也太凄惨了。
不过说到底,这副惨像反倒是让我对它稍微亲近了些。
毕竟它看上去要比其他的夜食犬漂亮些,害怕的表情总比想要吃了你的表情好些对吧,而且被抛弃孤身一人的处境也让我有些感同身受。
再加上它是个幼崽,幼崽总归都比较可爱。
话说回来,我刚刚好像解锁了一个新系统来着。
不…实际上解锁了不只一个系统,如果要把所有文字全部展开的话,恐怕单是全部阅读一遍就要消耗掉令人头部剧痛程度的脑力。
我暂且压下一个个查阅的欲望,展开了【驯化】的介绍。
【驯化】:
允许你将濒死或崩溃的黑兽收归己用,被驯化的黑兽将自行进化为能在阳光下生存的形态,且拥有绝对性的忠诚与线性成长能力。
你可自行设置咏唱咒语。
你可为每种黑兽设置一位精英,精英黑兽将得到额外的独特进化与技能。
驯化需要消耗最大值百分之三十的魔力,无冷却,无上限。
绝对性的忠诚,首先吸引我的是这样几个字。
总觉得灵魂深处有个隐隐的声音,对忠诚啊背叛啊这样的关键词反应很强烈,想到刚才自己的善意换来背刺就是一阵牙痒痒,而在看到绝对性的忠诚这样的字眼之后,我对身边这条夜食犬又变得亲切起来。
反正现在魔力丰沛得不要钱,就拿它试试手也无所谓。
至于咒语,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比较随心所欲。
这样也不错,我扼住了它的后颈。
接着,以喷出一口浓痰的语气怒声呵斥。
“你将收归我用!”
【驯化】
技能生效,它呜咽着,伏倒在耀眼的光里。
同时倒下的还有我。
“欸?”
勇气与力量消失了,不...各种各样的东西都退潮般消失了,我跌倒在黑暗之中,像是被遗弃的孤儿。
冷风让我打了个寒蝉。
随着勇气的消散,孤独、恐惧、混乱这些劣质的情绪加倍地涌现出来。
我想起刚刚的所作所为,根本难以置信那是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身体没有什么异样,没有伤口只有血迹,但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太多知识太多文字在脑海与视网膜上闪烁。
我当然不会愚蠢到在黑暗之中消化这些东西。
现在我能做的----当然就只是逃回我那唯有微光的小木屋去。
生存依然是我的第一信条。
于是,我发出窝囊的尖叫声,向亮着微弱烛光的木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