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真的么……”
棉季子听我讲述了她人生中最后几天的故事,早已泪流满面。
“小町她最后……”
“恩,”我微微的点了点头,双手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在自己身上到处乱摸,终于,摸到了挂在胸前的怀表。
我安下心来。
“小町……”
她的肩部不断地颤抖着,头靠在我的肩上,我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从小到大,小町和她就像亲姐妹一样,不管是回家路上还是出去嗨皮,她们总是形影不离。
我打开表盘,那上面嵌着一张自己和小町的合影,那是我们最后几天一同去京都游玩时和的影……
那时候,我和她照的像几乎填满了一整套相册。
现在想起来……真的照少了呢……
“即便是那时候,她也一直挂着笑容呢……”
棉季子望着照片上的二人,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间残留的眼泪。
“是啊。”我答道。
(说好的不再向外人说的……)
每次回想起来,心就像被撕碎一样的疼痛,我本不想再想这件事的……
“这张照片……”棉季子指了指怀表中的照片,望了望我,“还有备份么?我也想保存一张。”
“啊……”
我拽下来自己的背包,从里面轻轻地拿出一本相册。
“在这里。”
我翻开相册,快速又准确的找到了那页,从里面轻轻地拿出一张。
“有好几份备份呢!”
“啊……怕是有什么意外,所以有很多备份。”
我吞吞吐吐的答道,将照片递给了她。
“放进……钱包里吧……”
她说道,用颤抖的手将照片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下一站,新城站……”
“我们,不是要在下一站下车么?准备一下吧!”我收起相册,拿出一包随身携带的湿巾,递给还在沉浸在之前回忆中的棉季子。
“啊……谢谢……”
公车缓缓开动,周围的大厦和附近的人群缓缓地开始后退。
她接过湿巾,像是要把自己的脸蛋埋进湿巾一样,用它将自己的脸完全盖住。
终于,她哭出声来。
她的头终于慢慢的从我的肩上滑落,躺倒在我的腿上。
“对不起……”
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不是任何人的错……”
我安慰道。
但我已经忘却了怎样安慰别人。
之前的我也许会说一些虚假没有诚意的不切实际的废话,但现在,我说不出话来。
我也体会到了什么是失去。
在一个人失去了自己极为珍视的东西时候,别人的任何话语都是无济于事的。
唯一能够帮助他们的,只有时间。
我望向公交外,意识到时间还在继续流动。
(会好的吧?)
我摸了摸她的长发,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情绪被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们要去买一点东西,可能我们还要等一会儿。”我放下手中的电话,望着现在社团房间正中央的棉季子,说道,“他们说是要搞什么聚会,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来了。”
她动了动嘴没说什么,走到了一架古老的三角钢琴前,拉开上面盖着的红色的幕布。
“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到我们社团的时候么?”
“不会忘记。”
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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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三年前,当我迷失在这所庞大的校园里时,我误打误撞的来到了这里。
当我走到那所长廊时,除了钢琴的声音,我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虽然我不懂古典音乐,到我听到过那首曲子,感觉弹的还不错。
我那时因为很焦急,粗鲁的推开了那扇门,发出很响的噪音。就像平静的流水被搅乱一般,优美的钢琴声戛然而止。
弹奏者背对着我,很显然,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噪声打断。
她怯怯地回过头来,她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也是在学园祭上帮助过我的那个女孩儿。
她有一头银色的长发,白皙的肌肤非常引人注目,在我们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女,可此刻的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我不禁说了句“抱歉”。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一间屋子只有一架钢琴和几个长椅,感觉空荡荡的。此后,我才注意到这里有一扇通往隔壁的木门。
她一语不发,只是摇了摇头,显然被吓得不轻。
“啊……”
我突然不好意思再问什么,只是绕到她的面前,望向窗外-----再那边就是茂密的树林了。
我注意她还在盯着我,表情非常不安。
“十分不好意思,我在这里迷了路,不知道哪里是同往新宿舍的路,一时很着急,所以……”
“没关系的……”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很多学生都会迷路的,不要紧,我带你去吧。”
“啊,”我的脑海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不,请您继续弹下去,我想再听一会儿。”
“啊!”起先她很惊异的望了望我,然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活动起了手指,她瞥了一眼琴谱,顿时,一曲平静而热烈的旋律从她游走的指尖中滑出,这是肖邦的名曲!
我自觉的坐到了一张长凳上,成为了她那天唯一的听众。
一阵优美的琴声把我拉回到了现实。
棉季子的指尖起初很笨拙的在琴键上跳动着,生怕做过了一个音,这是因为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到过钢琴了。
渐渐的,她的指法流畅起来,她的手指像精灵一样琴键之间游走滑动,完美的诠释了那一首美妙的钢琴曲,这首曲子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是我们社团制作的美少女游戏中的插曲,大概是女主角目送男主角离开永远的校园那时候的曲子。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作为她唯一的听众,我再次坐到了一张靠墙的长凳上,静静地聆听着。
悲伤又充满凄凉的乐声充斥在耳边,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想要流泪,每次听到这首曲子,我的心总是受到莫名的颤动。那个游戏因为音乐而生动起来,这是我们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这就相当于《虫師》因为音乐被赋予了真正的生命一样。
作为剧本策划的我,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只不过是写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故事而已。
一曲终了,安静了一秒钟的周围,传来一人份的鼓掌声,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掌已是通红。
“真是一首好曲子,和原来一点没变!”我说到。
她抿嘴一笑:“我退步了呢,我自己能感受出来。”
“不,”我给自己找台阶下,“你已经很久没碰过它了吧,弹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承认我退步了?”
我终于无话可说了。
当我刚想说点什么时,学校的下课铃响了,果然,虽然是周末,铃声也是和往常一样会按时响起啊。
棉季子将红色的幕布铺回到了钢琴的上面,她的手不停的在钢琴上摸来摸去,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庞大的物件,一个花季少女与她心爱之物的之间解不开的情结,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你的家里不是还有一架钢琴么,干嘛死咬着这架不放?”
她猛地白了我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我似乎问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我并没有感觉刚才的问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性质不一样。”她压低了声音,似乎对我的提问很是不满。
“啊,那你干脆从学校买走这架钢琴算了,反正你家也是那么有钱,这点事情应该不算什么吧。”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她怔在原地,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样呆呆的盯着钢琴上空虚的一点。
“我就说嘛,你早就应该这么做。”
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我,她银色的长发映着阳光,显得格外的耀眼,就像降临人间的天使一样。
在那之后,我们一直沉默着,就像两只夜晚的猫头鹰站在树间,彼此靠近而又有着一层隔膜,谁都无法先开口似的。
我并没有浪费时间,打开那份“灵手册”仔细的参阅着里面的内容。
我的余光经常能看到偷偷瞄向我的她,不知道她的这点把戏被我看到了几回,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这点小技俩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虽说如此,那几次回头,她的眼角都挂着晶莹的泪珠。
假设天使会哭泣,那一定是很美的吧?我这么想。
“木古君,你长大后的理想是什么?”
“我?”我拿手指了指自己,确定她在对我说话后,我开口说道,“作家。”
“啊,很伟大的一个职业呢!”我被搞得一头雾水,本来很不错的一次旅游活动,现在弄的我十分尴尬。这位校花在向我搭话,我还要面对旁人投来的鄙夷的目光——我真的不会应付这个场面。
在无数双目光的刺痛下,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和力量,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啊,总感觉这个职业很神圣,”她用向往的眼神望向列车的窗外,“总感觉,那些神奇的文字可以治愈人们的心灵,就像魔法师一样。”
“喜欢的话自己也可以去当啊。”我急于结束话题,忘了这一句话可能会伤到某人的心。
“没办法,我没办法。”她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脚尖,“各种原因让我只能去憧憬这个职业。”
“这样啊。”不知道是我消极的语气刺痛了她,还是刚才那句话从根本上就回绝了她,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似乎她的心早就已经被掏空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又顶着舞台下的刺眼的“灯光”,又说了一句:“总会有办法的。”
“不会的!”她小声地说了一句,将自己的头埋进自己的双膝。
她在哭么?
我意识到,自己做的是不是有些过火呢。
自己把自己推到了悬崖的边缘,这一回,安慰她也不是,不理她也不是。
干脆把我五马分尸算了。
两种想法在心中激烈的角逐后,前种具有绅士风度的想法占了上风。
“抱歉,那个……”一时,我的舌头就像卷起来似的沉重无比,我根本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还好吧?”
她没有理我。车厢里的学生开始大肆议论,免不了有几个我们班的同学开始向外公布我的详细资料。
“啊,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棉季子真的是瞎了眼!”
“他对女生有恐惧感么?为什么他不爱接触女生?”
“这样的男生不看也罢。”
这种话时隔几年再次在我的耳边响起,但我并没有太在意,我现在平静的如一滩死水,完全可以这么形容。
坐在旁边的她时不时的用带着泪珠的大眼睛瞥向我,这让我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在那里望着她傻坐着。
那次的旅行,我终生难忘。
不知在这种状态下我们僵持了多长时间,可能是直到那些人回来为止,我们都没有在说过话。
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隔膜又加深了。
但是,至今,我还在后悔,我那时望着钢琴旁的她保持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