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之海,幻想沉底之处
喜悦、悲伤、愤怒、绝望、希望……人类所有的情感在此凝聚成斑斓的彩色海洋,鱼群摇摆着鳍尾,卷起层层波澜,在跃出海面后又猛然钻入海洋的最深处。
镜除下斗篷兜帽,赤足踏着纯白色的大理石台阶,沿着阶梯漫步走上海面,海面上伫立着一座古罗马建筑风格的穹顶神殿,神殿的中央放置着一张古老原木圆桌,圆桌旁立着五张空空荡荡的沉重木椅。
镜踏上大理石台面,此刻正值烈日高照,魔法之海上翻滚着滔天巨浪,彩色的浪如同坠落的虹彩,像倾斜着的山脉一样扑向海面。
海量的魔力在沸腾、在翻滚、在变得混沌疯狂,这预示着新一轮的“坍塌”即将降临于人类世界。
“镜小姐,中午好。”
镜循声转头,她看见亚丝塔罗正背靠着大理石石柱,被兽耳耸起的兜帽边缘将半张脸庞露出,她缓步走到镜的身后,身后斗篷的边缘浸入了魔法之海中。
“亚丝塔罗小姐,午安。”
镜点了点头,向亚丝塔罗致意问好。然而亚丝塔罗却只是转身看向了海平面,那里掀起的彩色巨浪再度轰然落下:
“日本是否有能力处理这起‘魔术师事件’,现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今天和你进行单独会面的原因正是这个。”
镜回答道,她向前走着,彩色的海水顺着她的斗篷流淌至地面上,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不安分地流动。
“哦?”
亚丝塔罗踱步到圆桌旁,弯曲着指关节轻轻叩响原木桌面,她缓缓地抬起了视线,与镜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镜,你应该听从我的建议。如果当初让‘代罚者’小队进入东京,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从来不后悔我的决定。”
“镜!”
亚丝塔罗的眼神变得很复杂,她放在桌面下的手也暗暗地握紧成拳头:“这可是鸠莘拼了命才守护下来的东京,这座城市的未来将被你的固执毁于一旦!”
“这与鸠莘无关。”
镜回答道,而每当这个名字被提起,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就像被蚁群啃噬。
“你还不明白吗?这场席卷荒野的野火已经被点燃,就凭你是没办法阻止的!”
“我说过,以我的名义起誓,我会守护东京。”
此刻穹顶之上烈日高照,魔法之海上的浪潮也愈发汹涌恶劣,色彩在扑腾、在下落,并在不断冲刷着大理石建筑。
“抱歉,我失态了。”
镜深吸了口气,她鞠了一躬:
“让我们回归正题吧。”
“来吧。”
“在六个月之前,爱茵博士对于魔法之海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科研团队在收集并整理了数十年来对魔法之海的监测和观察数据。”
镜缓缓地开口说道,她抬起视线:
“亚丝塔罗,你相信吗?那些死去的人,都沉没在了魔法之海里。”
“你是在说爱茵博士的那篇论文?”
亚丝塔罗皱起了眉头,她沉思了片刻,随后问道:
“可那只是猜想,不是吗?”
“而现在,猜想成为了现实。”
镜淡淡地回答道。
“推论过程呢?”
“没有推论。”
“没有推论那就只能停留在猜想这一步。”
“我们在魔法之海中找到了艾莉欧格,也找到了鸠莘。
“怎……怎么可能?”
亚丝塔罗瞳孔微缩,就像陷入了地震,她不敢相信,她没想到那位开启“坍塌”奇点的魔法少女居然还活着,并且是以这样一种扭曲的姿态活着。
沉思和震惊使亚丝塔罗慢慢停止了叩击桌面的动作,她藏在桌底的手逐渐紧握成拳头,周围的所有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就连海浪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正当亚丝塔罗以为镜会继续说下去时,后者却突然止住了话语,不再言语,如同被人刻意剪断的磁带。
“亚丝塔罗,在进行情报交换前,我需要你的承诺。”
镜截止了话题,她翠绿色的双眸正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那里面似乎潜藏着世界上最明亮的翡翠。
“什么承诺?”
面对着亚丝塔罗诧异的目光,镜整顿好情绪,然后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我要求你代表美国向我方承诺,立即终止对日本‘奇迹三角’内务的干预。”
镜的话语如同昭和时代街机厅的弹珠机,弹珠撞入轨道,少女的声音清晰冷静,不带有丝毫的犹豫,也不带有任何的情感:
“我要求你向我承诺,未经我的允许,不会将‘代罚者’小队派遣至日本国土或海域。”
“镜,你是在胁迫我吗?”
亚丝塔罗皱着眉头,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不,这不是胁迫,这是一场交易。”
镜如此回答道。
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偌大的神殿中央只站着二位少女,身披白色斗篷的亚丝塔静默地站着,宛如教堂顶部的天使雕像。亚丝塔罗深吸了口气,然后说道: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明面上阻止‘代罚者’小队前往日本本土,至于在冲绳的军事基地里是否有魔法少女这件事,我无法保证,也无法干预这件事,因为那是属于美国国会的职权。”
当魔法干预政治,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荒诞陆离,也会变得更加危险,因为政客和富豪会竭尽所有,将凌驾于人类世界之上的力量牢牢抓住。在这样的社会里,无论警察还是军队,甚至是魔法少女,都仅仅只是棋子而已。
“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镜淡淡地回答道。
作为日本“奇迹三角”会长的她,镜又何尝不能理解亚丝塔罗?在日本政客和财团的干预下,她也会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答应你,我不会以我的名义派遣‘代罚者’小队至日本本土,也不会干预日本‘奇迹三角’的内务。但‘代罚者’小队是对抗‘魔术师’与天灾的最终解决方案,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镜点了点头,她打响响指,一枚古旧的纪念币从她的指尖跃起,随后星点魔力在她手中聚集,纪念币翻转着落下,魔力随后消散,精致的全息影像在原木圆桌上展现出来: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透明墙壁走廊中央,站着名身着水手服的少女,她的手中正紧握着闪耀的星辰,在最初的光芒褪去后,少女的手中只剩下了一枚星星发卡:
“收容物0-5”
同时也是艾莉欧格的圣遗物。
“那位少女,她是谁?”
亚丝塔罗瞥了眼那位手中握着“收容物0-5”的粉色头发的少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亚丝塔罗对这位少女竟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她是艾莉欧格寄存在圣遗物里的灵魂,也是魔法少女契约成立的前提。”镜回答道,她手中的秩序魔力构成全息影像,而全息影像正在海风中微微晃动。
“她是‘代理人’?”
亚丝塔罗皱着眉头,她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自己的猜想,可这荒谬的猜想刚说出口,却很快就被自己下意识地驳倒,‘代理人’的存在取决于魔法少女,既然艾莉欧格已经死去,那么她的“代理人”也将不复存在。
镜安静地看着亚丝塔罗,并没有直接肯定或否定她的猜想,但就在这时,一种更疯狂的猜想瞬间击中了亚丝塔罗的脑海,由疯狂诱发的恐惧甚至让她的呼吸也因此变得紊乱:
“你刚才说,阿尔伯特团队在六个月之前在魔法之海中发现了鸠莘和艾莉欧格对吗?”
亚丝塔罗向镜确认道,后者点了点头。
“如何证明?”
亚丝塔罗再度确认。
少女话音刚落,一只打满补丁的毛绒兔子玩偶从镜的兜帽中探出耳朵,它耸动爪子,攀着镜的肩膀,然后颤颤悠悠地艰难站起。
“它就是鸠莘。”
在亚丝塔罗诧异且震惊的眼光中,镜继续说道:
“在魔法少女与‘圣遗物’签订契约后,她们灵魂的一半将成为‘代理人’。在魔法少女死去后,她们剩下的灵魂将迷失在魔法之海中。”
镜举起手指,轻轻勾起毛绒玩偶的爪子,将它捧在怀里:
“但如果魔法少女死于‘坍塌’,她们的灵魂则会被撕扯为碎片,化作无数灵感与情绪的一缕,弥散在魔法之海中。”
毛绒玩偶耸起的耳朵很快就耷拉下来,身为玩偶的鸠莘无法让自己保持清醒太久时间,它的每一步行动似乎都耗尽了全力。毕竟只是灵魂的残缺一角,仅仅是单纯的活着,对于鸠莘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爱茵博士成功地从魔法之海中捕获到了鸠莘的一缕灵魂,而根据‘莉莉丝公式’的推算,死者的灵魂在脱离了魔法之海之后就只能通过寄存在物品中的方式活下来,在这之后,鸠莘就……变成了毛绒玩偶。”
镜咽了口唾沫,她没有告诉亚丝塔罗,现在鸠莘寄身的毛绒玩偶是她送给镜的十二岁礼物。
“你们也捕获了艾莉欧格的灵魂?”
“没有,有人比我们的抢先一步。”
亚丝塔罗皱着眉头,她从全息影像中收回视线。
镜再度掷出纪念币,指尖与币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翻转的纪念币离手,在空中戏耍着阳光,由秩序魔力构筑的全息影像也随之变得溃散混乱,仿佛扑翅而飞的慌乱雀群。
混乱的全息影像再度凝聚,这一次镜手中的魔力形成了新的全息影像:
在昏暗的巷子里,水泥地面被暴力掀起,身着男高中生制服的短发少女和粉色头发少女共同紧握着长剑,贯穿了已经变成怪物的藤野宏纪的胸膛。
“这段影像展示的是9月14日的‘魔术师事件’现场,是当时的调查警员通过魔力踪迹回溯器还原的画面。而这是经过阿尔伯特科学团队修复后的画面,在最初的版本中,影像里只有粉色少女一人。”
“光明”
亚丝塔罗注意到了短发少女手中的长剑,在她的记忆中,这把宽平剑身,六角棱形的欧式长剑曾属于艾莉欧格。
“这位手握‘光明’的高中生,名字叫做桐生伊织。”
“而她与收容物0-5共鸣,成为了魔法少女?”
“是的。”
“桐生伊织,是那场‘魔术师事件’当中的受害者?”
“是,可有人抹去了关于她的一切行踪。”
镜散去了魔力,全息影像也随之消失。
“‘深潜者’比我们要更早掌握从魔法之海中剥离死者灵魂的技术,‘深潜者’的眼线也渗透了东京的警视厅,甚至是东京的‘奇迹三角’。”
镜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
“‘深潜者’抢在我们之前捕获了艾莉欧格的灵魂,‘深潜者’们制造混乱、唤醒‘魔术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桐生伊织觉醒自己作为魔法少女的潜能。
“为什么?”
“为了唤醒艾莉欧格。”
镜轻轻抚摸着正枕在她的手臂上睡觉的鸠莘:
“艾莉欧格留在圣遗物里的那一半灵魂,会通过‘代理人’侵蚀桐生伊织的意识,而到最后……”
亚丝塔罗的猜想成真,疯狂和荒诞还是抓住了她:
“桐生伊织将会成为艾莉欧格。”
镜点了点头,肯定了亚丝塔罗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