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恕我直言，您现在的病情已经很不乐观了，您的身体多处已经病变，并且.....”
老医生拿着穆葑的报告单，饶是以他多年行医的心态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这直面的结果是在太糟糕了，让他不得不直说，没有任何迂回婉转的可能。
而对于医生的喋喋不休，穆葑只是转动着指尖的硬币，回旋的硬币神奇似的停留在他的食指上，那似乎永不止息的转动，像极一场梦境，无限的深入，无尽的轮转，直到某一刻坠入深渊时，才会从中醒来。
突然，穆葑的手腕不自觉地轻微颤动，硬币受力不稳，滚落几周后，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几声。
穆葑并没有立刻去捡起硬币，而是转头看向医生，那深邃没有任何波澜浮动的目光让医生下意识地心中一颤，额角冒出了些许冷汗。
而穆葑显然没有恼羞成怒之类的，他只是平淡地说着，仿佛他们所谈论的事情并不是自己的生死。
“还剩多久，直说。”
老医生单手摘下眼镜，一边用衣角擦拭镜片，一边躲闪着与穆葑目光相接，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哀叹了一声说道：
“不超过35岁，这还是住院时刻观察的情况。”
听到这个答案，穆葑的表情依旧没有波澜，甚至于面部的肌肉都没有抽动，唯有说话的语气表达着他内心还至少有些感触。
“有点多了。”
老医生傻眼了，从医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有人还会嫌弃自己活得太久，说来也奇怪，眼前这个男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是无论是面相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极其老成，年纪颇大的感觉。
“我的建议还是和以前一样，住院观察，这样还能延长您的时间，要是您还是执意外出，那我....不敢保证。”
遇到这样不配合治疗的患者，医生也很无奈啊。而穆葑却不为所动，拿起医生给他开好的单子，径直离开了问诊室，医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
“对了，穆先生您开完药以后，麻烦在回来一下。”
穆葑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顺手带上了问诊室的大门，穆葑随意地将手中的报告单塞进口袋里，而就在他准备转过拐角的时候，一道靓丽的银白从他的眼前滑过，于某处停留。
穆葑的视线追寻着那刹那的美艳而去，却看到了在他刚离去的那间问诊室门口，一个模样芳丽的女子正在轻叩门扉，穆葑瞳孔瞬间收缩。
他认识这个女人，她正是自己之前在堵车时，见到的那位“水鬼”。穆葑视线下移，此时的女人已经脱下那厚重的下潜伏，只穿着一个单薄的背心，外面套着工地上的工装，上面还沾染着灰尘，显然是没时间清洗。穆葑注意到对方手中拿着的一张挂号单，也是身体不好吗？
也对，从事那种高危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落下一些疾病，但也不会像自己这样患上绝症吧。
穆葑把这当做了一个巧合，毕竟这个医院离那个施工地点挺近的。
而后便不再多想，走到了药房将所有所需的药瓶取回，说实话这些药品的价格十分昂贵，如若不是穆葑现在家大业大，要是再放在几年前查出这病，穆葑可能还真没钱买药。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年走南闯北，受创太多，穆葑估计自己也不会患上绝症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穆葑也只是在心中一笑了之，事到如今，他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
该打的仗他已经打完了，该守的道他也守住了。
毫无保留的死亡，也不失为一种幸福的事情。与其相比，穆葑不喜欢被拘禁在一间小小的病房中，每天面对手底下人的悲伤。
离别这种东西，只需要短暂的拥抱就好了，穆葑不喜欢眼泪和鲜花。
又回到了问诊室前的走廊上，穆葑抬起头，竟然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女人，她也刚从问诊室中走出，眉梢紧蹙，对着手里的一大堆单子苦愁起脸，最后女人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所有的单子全部揉成了团，以三分球的姿势对准了另一边的垃圾桶，用力掷出。
而纸团在空中飞行了一半便萎了，失去动力跌落在地上，女人只能灰溜溜地小跑到纸团面前，慢慢蹲下，再走到垃圾桶旁边，丢进去。
做完这一切以后，女人才抬起头，转身注意到了一直注视着她的穆葑，女人脸上瞬间涌现出了几分血色，伸出略显粗糙的食指，抵在唇边，轻声吹着气。
穆葑没有理会女人是想让她保守哪个秘密，推门走进了问诊室。虽然面上不在意，但穆葑心中还是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几分好奇，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遇到这么多次，难道这是神明的启示吗？
呵，我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
穆葑心中自嘲一番后，将手里的药放到了老医生的桌子上。老医生看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刻意向穆葑的身后望了一眼，疑惑地问道：
“你刚才看没看见一个女性？”
“看见了。”
“我本来还想介绍一下你们互相认识的，毕竟你们得的是相同的病症，都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啊。”
医生的一番话让穆葑愣住了，原本掏药的动作僵持在原处，眼中罕见的有光点闪烁，他像是不相信一般，又问了一遍。
“相同？和我一样？”
老医生点点头，随后他拿起笔，开始在药盒上写着服用说明，嘴中念念有词。
“多余的，出于对病人隐私的保护我不能多说，但我想你们病症相同，相互之间多交流，或许对心里状态有帮助。”
“你要是不建议的话，在这里等一会，她去化验了，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穆葑深吸一口气，望向老医生后边的窗户，那里的窗沿上恰巧飞来两只黄鹂，相互依偎着啄食对方身上的虱虫。
穆葑沉默了一会，沉声说道：
“看来没机会了。”
因为穆葑在那个女人丢掉报告单之前，清晰的看见了单子上列出的是一系列身体检查，以及女人的名字，此刻清晰地浮现在了穆葑的脑海中。
“叶倾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