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点钟的高铁,顺天发往直沽的如过江之鳞,顺天上班直沽住的人,皆是这个时候搭乘高铁回家。
而此时,直沽往顺天的列车,却是又少又冷清。
王妩所在的车厢上,只有她自己和锦虞两个人。
前后好几个车厢,零零星星寥寥几人。
王妩望着身旁窗户的夜色,心内担忧不安,心若悬石一般。
夜色下的窗户,像是一面镜子似的,倒映了她忧虑不安的面容。
一对稍显英气的柳眉皱紧,桃花眼美目涣散的看着窗外快速略过的夜色京畿郊野,美艳面庞微微发白,樱唇紧闭缄默,愁容满面。
看着眼前王妩,锦虞手抚了抚王妩肩膀,皱眉沉声安慰道
“会没事的……”
“还记得那个鬼医塞巴斯蒂安吗?奶奶应该就是重伤而已,把奶奶带过去,肯定会没事的!”
“放心吧……”
王妩侧过目去,她看着锦虞那张坏男人脸,剑眉微皱,一对透着邪魅气的眸子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语气低沉且柔和。
她移开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
许久后,她望着窗外,缓缓张开了有些发干的樱唇,自顾道
“以前……奶奶也经常出任务的……虽说退休了,可是一有事情,为国为民,她必须要去……”
“每次出任务,她回来都会想着给我带些特产回来的……”
“之前大理省鬼怪活动猖獗,民间兴盛拜一个叫“保靖督天师”的邪魔……奶奶一人前往,剿灭了邪教,回来时还给我带了火腿……”
“当时我就觉得……奶奶简直就是活神仙在世,轻描淡写的,什么邪祟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次我一开始也没挂机在心上的,那么多人和她一起去,总不至于有事吧……”
“可……”
王妩说着,语气中有些哽咽,目光中隐隐地有些晶莹。
不知为何,变成女性后,情绪更加敏感了。
她忍着语气的哽咽,继而言道
“黄毛……”
“和你难解释……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上辈子我孤苦一生,从没人爱我……”
“这辈子我什么都有了……”
“上辈子我做梦都想,自己有个长辈,特别特别疼我的那种……”
“这辈子我真的有了……奶奶很疼我,对我很好,有这样一个疼爱我的长辈……就像是个美梦似的……”
“我在家画画东西赚钱,无聊的时候去漫展逛逛,和奶奶两个人的生活很温馨……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的……”
王妩的语气,此时已经有些哽咽了,不住的眨着眼睛,力图阻拦眼眶中的晶莹流下,可眼眶还是不争气的流下了两缕晶莹,她洗了洗鼻子,侧过头尽力不叫锦虞发现,继而道
“我其实一直都不太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
“她认我一个算是陌生人当了亲孙女,六七十岁的年纪了,动荡西杀,回来后将满腔的温柔给了我……”
“我……我真的好想替她分担些……”
“我真的不想希望她有事……”
“我……”
王妩手抓着高铁的窗框,情绪波动下,不自觉的混天绫发动了,金属内壁被王妩白嫩手指轻易的捏的变形,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
锦虞看着眼前已经哭出声却还躲着自己装作没哭的王妩,不由得摇了摇头,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后,抚着王妩后背道
“别难过了……”
“你看,你现在有了混天绫,一手都能把高铁给抓变形……”
“到时候我去博物馆给你偷那个吴三桂的弓去!”
“无论是应战阴司吏,还是替奶奶分忧,都可以了……”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成比奶奶还厉害的降魔者!”
“替奶奶接过护国卫民的重任……你可以的!”
他说着,给王妩递过去了纸巾道
“呐,未来全中夏最牛批的降魔师,擦擦眼泪吧……”
王妩皱着眉头没去接那纸巾,眨了眨眼睛,没去看他,忍着哽咽道
“不用……”
锦虞借窗户反光看着她那执拗模样,不由得一笑,摇头道
“傻女人,你不知道窗户是反光的吗?还想装没哭装坚强是么呵呵呵……”
“擦擦吧……快到了……”
王妩看了看窗户反光,却见自己已然眼圈都有些红肿了,自己这幅样子,被锦虞尽收眼底。
不由得面庞有些发烫,连忙接过了纸巾,擦干了眼泪。
列车到站,王妩锦虞旋即起身,顺着高铁站一路来到了打车的站点,看着一净给出的地址,一路向降魔者总部组织而去。
-------------------------------------
降魔者组织总部,不只有一个。
负责保卫国家核心不受邪祟侵扰的驻扎在顺天的市中心。
真正统筹全国降魔者的,则是在顺天郊区十景山区。
乘着出租车,王妩看着周遭的精致快速交错着,一路奔赴向了十景山。
给出的地址,地表建筑是一座废弃的矿坑,外界传闻矿坑闹鬼,周遭也没人居住,很是荒凉,大半夜的,连个灯都没有。
那司机将王妩二人放下后,便一溜烟的驱车离去了。
顺着矿坑进入,走了没几步,只见前方一个白影闪过。
而后,一个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尖啸着向二人冲了过来,四肢攀附在岩壁上,蜘蛛似的快速爬来。
这,降魔者是用于驱赶惊吓误入者用的鬼,误入者会被这女鬼赶出去,降魔者出示身份牌后,女鬼将会成为向导,带着来人进入降魔者总部。
王妩出示身份牌后,女鬼瞪了锦虞一眼,意在问你身份牌呢?
王妩解释了二人关系后,女鬼遂带着二人,在矿坑之中越走越深。
走过了几条弯路,停在了一间山壁前。
它按下了一个不起眼的石子,山壁打开露出个摄像头,上下扫描识别了王妩的人脸。
之后一个电梯出现,二人这才算正式进入。
下到了地下几百米的距离后,才算到达,一开门,便见两个精锐军士站在门口。
荷枪实弹,身高体壮,他们的子弹,都是能够打伤鬼怪的子弹,这种子弹是法宝重塑后制作的弹头,很是金贵,顺天总部的警卫,一梭子三十发用一年。
“那个地区的?身份牌出示下!”
王妩出示了身份牌,而后连忙道
“直沽市降魔者干员王妩,我是于珂的孙女,我奶奶现在在那?”
士兵看了看,而后双手送回,语气带了几分恭敬和失落,应道
“原来是于老的孙女……于老她……就在最高治疗室……我带你去吧……”
说着,那士兵带着王妩,快步向内里走去,
降魔者总部的建筑风格,像是生化实验室似的,全金属墙壁,蓝色的灯带,面部识别门,处处透露着黑科技的感觉。
透过一些房间的玻璃,王妩看到了不少身着黑色紧身衣的人和白大褂的人,在摆弄着一些看着很邪性的东西。
比如说古曼童,洋娃娃,佛牌,血色高跟鞋。
大抵是在研究灵异之物的特性吧……
王妩没多少心思去关注他们,满心想的都是奶奶的安危如何。
一路之上,王妩的步伐越走越快,心内的心跳因担心越发的变快,眉头也不自觉的皱紧。
最高治疗室,在核心地带。
一路上,检查身份,大门,越来越多。
最终穿过了最后一道大门,王妩进入了最高治疗室。
最高治疗室,是一片豪华治疗室区域。
治疗手段,已经脱离人类医学了。
用的是法宝治疗,以及鬼医治疗。
法宝是有次数限制的,用一次少一次。
鬼医是有条件治疗的,并非是塞巴斯蒂安那样的义诊,漫天要价,极其离谱。
所以,最高治疗室,是为国家领导人,组织领袖,战斗英雄准备的。
眼下,四个最强降魔者,死了一个,剩下三个都在接受治疗。
其余的,还有几个降魔者干员战斗英雄也在此接受治疗。
这场战斗,实在是过于惨烈。
可以说,幸存下来的,全部都是战斗英雄,千人去十人还。
此时,最高治疗室门前座椅,坐满了领导,商议后续事宜,祈祷英雄生还。
王妩穿过了这些人,径直快步走入了治疗室之中。
当她看到奶奶的一瞬间,整个人脑海内一片空白,耳畔嗡鸣,呆愣在了原地,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只见躺在病榻上的奶奶,左侧还是正常的人类面孔,另一侧则是有些透明的魂体似的东西,勉强维持着一个形体,淡薄的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
好消息是人还或者,可是半个身体都变成透明的了。
王妩脚步踉跄的缓缓挪了过去,伏在奶奶的身子上,失声痛哭。
这个为国为民操劳一生的老人,如今一侧脸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一侧脸虚无缥缈好似烟雾。
锦虞和一净在一旁,缄默不语,看着眼前爬在奶奶身上哭的泣不成声的王妩,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夜郎之战,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一个宋代郎中打扮的老鬼背着手飘了过来。
他看着痛哭的王妩,看着床上的奶奶于珂,直言道
“你是这老太的家属?”
“已经没救了,抬回去,准备后事吧,葬衣冠冢,她事后连尸首都不会留下。”
王妩此时,已经全无理智可言了,美艳面庞变得狰狞,猛地从奶奶身上起来,混天绫主动飘上了王妩的臂弯。
她几步走了过去,一把将那鬼医提在了手中,抬起粉拳,美艳面庞狰狞,美目森然瞪着那鬼医怒道
“你他妈说什么?我奶奶绝不可能的!”
“你……”
“你今天要么治好我奶奶,要么我让你魂飞魄散!”
鬼医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讷讷看着眼前这个盛怒中的可怖女子,那女人身上飘着的,那玩意是哪吒三太子的混天绫啊!她盛怒下的一拳,怕是能把自己直接打的魂飞魄散。
支支吾吾的,呆愣的看着王妩连连摆手,说不出话来。
王妩将鬼医往奶奶病床处一扔,怒呵道
“治!”
“要阳气,我给你要多少有多少,要法宝我也给你,你要吃人我现在出门给你抓去!”
“给我治!”
那鬼医看看奶奶,再看王妩,那女人一对桃花眼要喷火似的,歇斯底里的,他苦笑告饶道
“姑奶奶,这人……这人她……”
“这人半面身子都变成聻了!”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微,每次死亡,都会变得更加不可察觉和没有意识。”
“你奶奶都跳过了鬼的这一步,直接到了聻了……”
“我一个鬼医,又不是神仙,我哪里能把一个聻变成人呐?”
“姑奶奶,我知道令祖母有恙,您心里难受,可是……就是这么个情况啊……”
王妩怒容依旧,还欲抓鬼医去给奶奶治疗。
那鬼医见状,连忙躲到了锦虞的身后。
锦虞则是将王妩拦了下来,沉声宽慰着。
王妩摇着头,没先前那么癫狂了,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奶奶身前坐下,一张面孔丢了魂似的无神,美艳面庞发白,樱唇缄默,说不尽的神伤萧瑟。
最残忍的莫过拥有了再失去。
还是王仵的时候,幻想过自己有一个慈祥又温柔的奶奶或是姥姥拿自己当心肝疼爱,可他却一生孤苦。
成为王妩后,这个老人接受了自己这个窃据她孙女身体的贼,拿自己当做了她第二个孙女,倾尽所有的对自己好。
王妩满心的想着自己要好好活着,好好生活,好好孝顺奶奶。
这是她作为一个护国护民失去所有家人的英雄,作为一个慈祥的奶奶,应得的。
可……王妩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无法接受,奶奶会在她之前有恙……
她看着奶奶如此,不住的摇着头,呆滞失神。
锦虞看着这对祖孙如此,也是痛心疾首,可却又无可奈何,万般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