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依偎
美丽，温柔，高洁且善良，这是相处一段时间后陈秀丽对白梦妍的评价。
尽管绝大多数时间她们都只是互相看着，假装不认识，但通过观察和偶尔的交流，陈秀丽还是多少有点弄清楚白梦妍的性格与爱好。
和看起来如同冰山生人勿近的样子不同，实际上白梦妍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在别人遇到困难时非常乐于伸出援助之手，只是经常被自己“容易害羞的性格”所困，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脸上的冷漠也完全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知所措。
同样让陈秀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白梦妍的爱好和普通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她对于诸如玩偶猫咪一类可爱的事物完全无感，既不喜欢逛街购物又讨厌太甜的东西，反倒是热衷于二次元，动漫，很喜欢枪支刀剑一类的物品。
厨艺很好，家务全能，运动一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梦妍在学校的考核中取得的成绩都是一般，但陈秀丽也可以感觉到，她应该在故意压低自己的成绩，因为她绝对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
可以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白梦妍都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
“魔法少女小圆吗？听起来很有趣呢，我可以回去看看。”
“嗯。”
放学后，学校一处偏僻的角落，陈秀丽缓缓站起身子。因为平时的刻意疏远，她们两个也只有这个时间才可以交流一下了。
陈秀丽很讨厌这种感觉，彼此之间明明非常熟悉却要装作毫无所知。但她却必须这样做，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白梦妍。如果让别人知道白梦妍和自己这种吊车尾一起，想必会被针对的更厉害吧。
自孙雅诗的那场班会已经过了快两年，班级里的情况可谓是愈演愈烈。自己所受到的压迫，白梦妍的被无视，可以说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一个班级的模样。
“不过你没问题吗，梦妍？孙雅诗她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陈秀丽瞄了眼白梦妍手臂上的红印，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到。本来她是想装作没看见的，因为白梦妍很抗拒把自己卷到她的事情中。
随着相处时间的变长，现在的她已经完全知道了孙雅诗她们的所作所为。
这两年孙雅诗对白梦妍的针对，从班级座位的刻意安排在最后远离群体的角落，到每天中午和有时放学后将她带到仓库里面“交流”，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到了一种远远超过“讨厌”的程度了。
对于孙雅诗的这种行为，其实陈秀丽非常不能理解，或者说在她的印象中虽然孙雅诗既自傲又“疯狂”，但她确实很公正，在规则的前提下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
给予高位阶者权利与地位，赐予低位阶者鞭笞与教育。虽然陈秀丽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孙雅诗所定下的规则没有一条会直接导致班级这种“欺压”“针对”的氛围形成，造成这种的原因只是人心与地位的区分而已。
实际上，孙雅诗在规则里并没有看不起或者压迫低位阶者，就拿陈秀丽来说，每次班级的教育和补课也都是孙雅诗自己花时间为她们进行的非常正统的知识与能力的传授，像是“言语或者肢体上”的侮辱是从来没有的。
孙雅诗好像只是期望“低位阶者”“弱能力者”可以借此而成长罢了，陈秀丽自己也确实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可以说，除了放任那些“压迫”行为的产生以及疯狂的行为外，孙雅诗是一个很完美的班长，对外积极争取班级利益，对内无论是哪个学生的问题都乐于解惑。
所以，陈秀丽才感到奇怪，这样的人，按照道理来说是不可能这样针对白梦妍才对，难道只是因为那场班会上的顶撞？不，这不太可能。
“……”
白梦妍沉默着，每次一提到孙雅诗以及她们对白梦妍的针对，她就会这样一言不发。
“那个，梦妍，你可以告诉我吗，她们这样做的理由？我们不是朋友吗？就算我没办法帮到你，也至少可以倾听一下啊。”
陈秀丽抓住白梦妍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
白梦妍嘴巴张了张，脑袋向左上微偏，眼神四处流离着，看起来非常挣扎。
“梦妍，我想多少替你分担一点。”
陈秀丽的眼神很真诚，这是她的肺腑之言。虽然她很懦弱也非常胆小，面对困难总是选择逃避，但她对白梦妍的友情是认真的。
陈秀丽不希望自己再这样下去，她想为白梦妍做些什么。
“梁建国老师是我的外公……”
良久，白梦妍缓缓吐出这句话，这一刻她脸上本来紧绷着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
“嗯？”
陈秀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件事她之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这个和孙雅诗她们针对白梦妍又有什么关系？
尽管有万般不解，但陈秀丽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白梦妍有点颤抖的手。这个时候，她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就可以了。
“我的父亲和我外公的关系很不好，听我父亲说，当时外公很反对他和母亲在一起。虽然最终因为母亲的执拗他们最终还是结婚了，但外公却一直很讨厌父亲。”
“而这样的情况到了母亲离世后就变得更加糟糕，即便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们也都是冷着脸。外公讨厌父亲，他同样也很讨厌我……”
话已至此，白梦妍眼睑下垂，眼神变得暗淡悲伤起来，神情满是落寞。
“外公讨厌我，因为他觉得是我害死了母亲。母亲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在查出有身孕后，外公就劝母亲不要生下我，但却被母亲拒绝了。”
“生下我后，母亲本来就弱的体质就变得更差了，然后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本来，我应该是去近月女子高中上学的，但，暑假的时候，外公找到了我，他告诉我，我需要去他任教的白石高中就读。”
“对于外公的要求父亲是拒绝的，但我却觉得我应该答应，即便知道……但我也应该答应，因为我觉得我应该为母亲的死而赎罪，为缓解父亲和外公的关系而稍微做些努力。”
“父亲尊重了我的想法，于是我便来到了白石……”
白梦妍没有继续说下去，即便如此，结合之前的事情，陈秀丽也大概可以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应该是梁建国和孙雅诗达成了什么协议，梁建国给予孙雅诗班级的管理权，而孙雅诗则为梁建国针对白梦妍。
“梦妍……”
陈秀丽抱着白梦妍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了解白梦妍的过去，虽然白梦妍说的很简单，但陈秀丽很清楚，这其中一定有着许许多多的悲伤。
而在这样的悲伤中，白梦妍依旧可以保持着自己的善良，这样的温柔是难以想象的。
“那个，梦妍，不管之前怎么样，接下来我们一起依偎着走下去吧。”
“嗯。”
白梦妍把脑袋靠在陈秀丽的肩膀上。
这是陈秀丽与白梦妍的约定，两个人说好一起前行的依偎，本来，她以为，她们真的可以相互扶持着走过这段艰苦的日子。
直到那一天，白梦妍一如往日一般平淡地说出那句话，那句“秀丽，我决定了，我要去死了”，她们的这个联系才彻底破碎。
白梦妍的话语是如此的平静，仿佛就在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看着白梦妍脸庞的陈秀丽，竟无法说出任何劝阻的话。
因为，对于陈秀丽而言，白梦妍是永远温柔并且正确的，她做的事情一定有着自己的考量，她一定是为了某种为了别人的幸福才如此温柔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于是，就在陈秀丽还未反应过来，只是思索着她话语中内涵的时候，第二天，临近高三结业式的两个星期前，白梦妍就那样选择从教学楼上跳了下去，选择死去。
即便是看到了白梦妍的尸体，陈秀丽依旧难以想象，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那个笑的很笨拙的女孩是绝对不可能选择自杀的。
因为白梦妍是如此的温柔，温柔到根本不可能去憎恶这个应该憎恶的世界，温柔到哪怕是对自己痛苦的情景也绝对生不出来任何讨厌或者诅咒。
如果说，一定有人会自杀的话，陈秀丽更相信，这个人应该是她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