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娅即将离开,她和我约定好十天的期限,十天之内,如果我还没有答应让她杀我,她就会回地府,并把我的记忆洗掉,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想也知道,我怎么可能答应。
“天朗?”
现在是第四天。
“魏天朗同学。”
还有六天,不,是只有六天。
“天朗,你怎么啦?”
六天后,再有人和我谈索娅,我铁定会反问“她是谁”。
“魏天朗同学,到别人家做客,却一个劲地发呆,你把我和菁菁当成空气了吗?”
至于那位可怕的绿眼少女——离绿,也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天朗!”
“干……干吗?”我被姚菁菁的暴喝吓了一跳。
“魏天朗同学,你是间接性失忆了吗?明明提出到我们这儿看鬼片的是从落座开始就一直在神游的你,现在却问我们干吗?”
“抱歉,莫雨,我刚才是不是走神了?”
“现在下午两点,片子已经放到一半,也就是说你走神了四十五分钟。”
“不好意思。”
“不烫啊。”姚菁菁的手搁在我额前探了探温度。
“我没发烧。”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你最近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最近都这样?”
“没错。”姚菁菁和立莫雨一起说。
“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
“为什么?”姚菁菁问。
“索娅要走了,我现在一回去就能感到屋里的离别氛围。”
“你那位小表妹?”立莫雨问。
“对。”
“可爱的小表妹要离你而去,难受得心神不宁?”立莫雨斜眼看我,“魏天朗同学,中国是不允许近亲结婚的。”
“我才没这想法。”我弱弱地回击。
“天朗,看来索娅的离开对你打击很大,连吐槽都没力气了,”姚菁菁手托下巴,“不过索娅确实很可爱倒是没错啦。”
可爱这个词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用在杀人犯(暂时杀人未遂)身上了?
“天朗,别搞得生离死别似的,你们不是亲戚嘛,想她就去找她呀,逢年过节又不是不能见面。”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不会这么没精打采了。”
我甚至,会连“索娅”这个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菁菁,我觉得魏天朗同学追求的是他跟小表妹之间的二人世界,并非所谓的走亲戚。”
“萝莉控吗你——啊,外卖到了。”
门铃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姚菁菁起身去取外卖。
立莫雨是人妻属性极差的一类人,她和姚菁菁住一起,炒饭做饭这种事情都是后者承包。
好在姚菁菁不仅脾气好,还有精气神,不然真难想象她跟毒舌女住一起的画面。
今天周末,不愿收拾残局的两人并没准备下厨,所以我只能陪她们一起吃外卖了。
我想起第一次见索娅时的场景。
那时,我提着打包好的蛋炒饭……
宛如昨天。
“12栋2单元501,你好,这是你们点的外卖。”
“谢谢,一共多少钱。”
坐在客厅地毯上的我,莫名打了个寒战。
我背对着门口,看不到身后的景色,却明显接收到一种危险信号。
猎物被身后不断靠近的狩猎者锁定的危险信号。
此时,肯定有股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黑气,朝我涌了过来。
我的心脏,开始急剧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
就连转身的勇气,都在狩猎者的目光锁定中,化为齑粉。
十月底已经脱离高温控制,我却在这凉爽的秋季,汗流浃背。
那个送外卖的……
她的声音……
“居然是女生送货,”姚菁菁拎着三份外卖坐回地毯上,“真是少见。”
可恶!
我拔腿朝门外追了出去。
为什么?
索娅都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我——离绿不会杀我。
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害怕?
她来干吗?
她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她不能杀我,干吗还缠着我不放?
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站住!”
冲到楼底的我,对着骑上电动车的她大喊。
“有什么事吗?”
她回头的瞬间,一张从未谋面的生面孔落在我视网膜上。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我被离绿吓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了吗?
在电动车的起步中,我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
上楼去吧,估计被当成神经病了。
转身的刹那,一头绿色长发的少女正靠在楼梯口,一脸玩味的盯着我。
用她那可怕的绿色瞳孔。
头顶蔚蓝色的天空,乌云正在聚集。
突如其来的秋风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在我和她之间摇曳着掠过。
我的发梢和衣角,她的刘海和裙摆,都迎风而动。
“你,找我?”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她开口的须臾,随风消散。
双拳紧握,我不断给自己打气。
她不会杀我,她不会杀我,她不会杀我……
“如果你是急着送死的话……”
“你不会杀我!”
她顿了顿:“何以见得?”
“勾魂使不能杀上了其他勾魂使死亡名单的人!”
“看来索娅告诉了你不少地府的秘密,明明都是勾魂使,痛痛快快把你杀掉不就得了,非要假惺惺征得你的同意,到头来反倒忘了自己的立场。”
“别把她跟你相提并论!”
“胆子不小哇,还敢吼我。”
“她跟你这种以杀人为乐的混蛋是不一样的!”
“哼哼,看来你那天是哭着喊着她的名字,回去求安慰了。”
“你——”
“也罢也罢,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帮你们人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以为勾魂使来到人间的目的是什么,话说得再漂亮,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杀人。”
“这点,我早就知道。”
“所以,勾魂使和人类,隶属于水火不容的对立面,一个想让你死,一个偏不想死,在两种意念的冲突下,这就变成了一场狩猎,一场赌上生命的狩猎。”
离绿的绿色瞳孔闪烁着诡谲的光芒:“人类的弱小,勾魂使的强大,注定了这场狩猎的胜者,是地府这方。”
“你把人命当什么啦?”
“人命?哈哈哈,我的玩物。”
“你!”
“世界属于强者,弱者可以存活,但只能如蝼蚁般苟且偷生——这句话不管在地府还是人间,都适用。”
离绿嘴角噙着笑意:“勾魂使属于强者,人类属于弱者,你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我们享受狩猎的乐趣。”
“真是变态的心理。”
“这就是现实,人类本来就该在勾魂使的屠刀下瑟瑟发抖、仓皇逃窜,”她的眼神变得阴冷,“征得对方的同意?笑话,猎物没有拒绝的权利。”
“你这种思想,简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所以才说,我们处在对立面嘛。”
离绿不断朝我靠近:“索娅身为勾魂使,居然要帮人类摆脱死亡的宿命,她还真是矛盾。”
“不许你说她坏话,你根本没资格当勾魂使。”
“最没资格的,是索娅那个业绩为零的蠢货。”
“她比你好太多太多。”
“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会帮你们的索娅,倒是很容易博得好感。”
“她是真正践行了地府规则的勾魂使。”
“哼,可笑。”
“有什么好笑的。”
“猎物感谢狩猎者大发慈悲饶自己一命,不好笑吗?”
“她不是狩猎者,她是我的朋友。”
“把要杀自己的人当朋友,那就更可笑了。”
“她不会杀我的。”
“哦?”
“索娅已经决定放弃任务了。”
“我都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任务失败了,她终究还是个没本事的白痴。”
“你好像很针对她。”
“我最看不惯这种首鼠两端的废物,她恐怕连自己的职责都忘得没影了吧。”
“她……”
“她是勾魂使,她来人间的目的是杀人,可她现在在干吗?放弃任务,帮人延长寿命!”
“她是……”
“她是个懦夫,见不得死亡的懦夫,只知道放弃的懦夫,遇到点挫折就退缩的懦夫!”
“不是这样的!她是好人,她在为人类着想,她只是不愿强人所难。”
“既然如此,那她还有什么资格成为勾魂使?”
“这……”
“一个没办法杀人的勾魂使,她的存在价值体现在哪?”
“可是她,她真的……”
“凭她如此优柔寡断的性格,迟早会被赶出勾魂使的队伍!”
“不……”
“地府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不……”
“她这种一无是处的家伙,会因为心慈手软,最终自食恶果。”
“不要……”我叉开五指按着自己的脑袋,无助地蹲在地上。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不要再说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你闭嘴!”
“人在争论不过的时候,最喜欢用怒吼来掩盖无能,你很好的证明了这点,你和索娅一样,都是举棋不定的弱者。”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受到情绪的感染,我眼中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如波涛汹涌的内心。
趾高气扬的离绿蹲了下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暴涨。
她凑到我耳边说:“知道吗,我最喜欢折磨索娅的任务目标了。”
我的眼球在眼眶中惊恐地打转。
“因为我,最讨厌她了!”
离绿的声音近在咫尺,又仿佛从遥远的地狱深处传来。
“不过真可惜,她要放弃任务,不然我们还能多玩会儿。”
“她已经决定,把我的名字,从她死亡名单上移除,所以,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了。”
我阴沉的嗓音好比积压在城市上空的浓密乌云。
“谁说我在缠着你?”离绿站起身反问。
“那你为什么追到这来?”
离绿扭头望向姚菁菁和立莫雨合租的屋子。
“因为这儿,有我下一个任务目标。”
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有雨滴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