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魏天朗?”
对面那个家伙端着一杯我说不上名字的红酒,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
“嗯。”我有些胆怯地应道。
“有没有和离绿一起去过庭柱山?”
他放下高脚杯,拿着刀叉很不熟练的切下一块牛排。
就在刚刚,我和索娅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突然冲过来一群身材魁梧的大汉,以鬼差办案的名义强行把我带走。
原以为,我会被拖进地府的审讯室,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摆满各种可怕的刑具,面相凶狠的牢头一边挥着鞭子抽我,一边大吼你招不招。弱小的我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只要敢说一个不字,迎来的便是一顿毒打。烧红的烙铁在我脑门上印下一个屈辱的“囚”字,他们取笑我的同时,拿着冰冷的钳子硬生生把我的牙齿一颗颗拔了下来……
可是现在,我却被带进一家貌似很高档的西餐厅,豪华包厢里只有我和对面那个家伙,没有鞭子、没有棍棒,只有红酒和牛排,以及扩音器里悠扬的轻音乐。
“到底去没去过?”见我不说话,他又问了一遍。
“没、没有。”我小声回答。
“我们审讯了庭柱山的看守,他们的记忆被篡改过,包括之前曾在庭柱山执勤的人,有很多都被篡改了记忆。”他边嚼着牛排边说。
“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我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个。
“这说明,很早以前就有人经常私闯庭柱山,并且为了掩盖罪行,篡改看守的记忆,一直到现在‘负面能量’的封印解除了,我们才发现。”
他拿着叉子费力地把盘中的意大利面搅成一团:“至于那个人去庭柱山的目的,肯定与‘黑雾’有关。”
“噢,就是‘负面能量’的集合体,我们都这么叫它。”见我不太理解“黑雾”的意思,对面解释道。
咬了一口意面,他接着说:“毕竟那么荒凉的地方,没人会去山洞里度假。”
“那个人是离绿吗?”我隔着长长的餐桌问。
“没错,经过鉴定,看守的记忆的确是离绿篡改的,好歹是曾经地府最强男人的妹妹,手法实在高明,要不是有目击者的证词,一时半会儿我们还真查不到她身上去。”
“你的意思是,离绿一次次去庭柱山,是为了‘黑雾’。”摆在我面前的食物,一口没动。
“对,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去那么多次,但最后一次,她带走了‘黑雾’是不争的事实。”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恐怕——是为了挑起战争。”餐桌对面的他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我,“新一轮……负面能量的战争。”
“离绿那家伙,真是坏透了。”我攥紧拳头,虽然早已对她恨之入骨,但没料到她还有如此恐怖的想法。
审讯我的男人用餐巾擦擦嘴角的残渣,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玻璃墙前:“自从离未死后,她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新地府,认为地府是害死她哥哥的罪魁祸首,也难怪,她从小父母双亡,跟哥哥相依为命,离未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离绿,她在人间干的那些事,你们知道吗?”
“略有耳闻。”
“那你们为什么不处罚她呢,就因为她哥哥是拯救地府的英雄?”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男人隔着玻璃墙眺望远方。
“但她现在变了,变坏了。”
“你放心,”他一声叹息,“她犯的那些错事,地府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
“我能冒昧问一句吗?”我壮着胆子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目击者不是也看到了我吗,我应该是嫌犯的身份才对?”
“你不是,”他的视线从玻璃墙外转到我身上,“我不会看错人。”
这个男人毫无根据的信任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以走了。”他说。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回头看着他吃剩的一堆食物说:“虽然新地府改革后倡导学习新生活,不过要是吃不惯西餐也不必太勉强,毕竟闹肚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注视着他一瞬间的错愕:“对吧,阎王爷。”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愣住了。
“胡子虽然刮干净了,虬髯也剃光了,声音也温柔了不少,但当权者的威仪还是一览无余的。”我笑着说。
“哼,小聪明。”
刚下到一楼,在大厅等候的三人便立马围了过来。
索娅:“天朗哥哥,你没事吧?”
闻子怡:“朗哥哥,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岑可媞:“没死就好。”
“放心,只是跟领导一起吃个便饭。”
我拉住闻子怡的手,诚恳地向她道歉:“子怡,对不起,我刚在食堂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闻子怡甜甜一笑,“索娅都向我解释过了。”
“本小姐可没原谅你,”岑可媞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不管怎样,说闻子的坏话就是不行。”
“岑大小姐教训的是,在下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我装腔作势举手发誓的滑稽样成功把她们逗笑了。
欢乐的氛围里,岑可媞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我小声问。
“刚才,”岑可媞用眼神示意,“那儿好像躲着个人。”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有两排刷了白色石灰水的梧桐树整齐的立在那儿。
“没人啊?”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当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感觉到岑可媞并没有看花眼,因为从那过后的一个多礼拜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能察觉到有股异样的视线老是莫名其妙地盯着我。
在教室、食堂、甚至是寝室门口,这股视线就像幽灵一般,如影随形。
更可怕的是,和我每天都朝夕相处的闻子怡居然没有感觉到。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注意到啦,只有和朗哥哥你在一块的时候才有。”——她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幽灵”是冲着我来的。
如果这是在人间,那我百分百相信是索娅搞的鬼。这种偷摸着跟踪我的事情她做过不止一次,虽然每次都被我发现,但她仍乐此不疲。
可这是地府,索娅如愿以偿的杀了我,没必要再玩这种蹩脚的把戏了,何况她的跟踪能力实在不敢恭维,我有自信如果是她,肯定能第一时间把她揪出来。
况且她本人也否认了这个推断。
“天朗哥哥你这么说,是表示想被我再杀一次吗,正好我最近琢磨出了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死法,你要不要试试?”
凭索娅的智商,不可能隐藏一个多礼拜还没被我抓到。我一边拧着她的耳朵一边想。
难道,我初来乍到才刚满一个月就跟谁结下了梁子,对方买凶杀人,哦不,是买凶杀鬼。
不应该呀,虽然我不是什么左右逢源的世故人精,但也绝非喜欢惹是生非的愣头青,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太会令人讨厌到想杀了我吧。
我站在教室外走廊上,背靠着墙壁,目光在往来的男男女女之间巡视。
会是谁呢?
“魏天朗,”同班男同学把一张折叠封好的纸条递给我,“刚有个人让我转交给你。”
“谢谢,”我回过神来,“对了,男的女的?”我举着粉红色的纸笺问。
“那人说了,秘密。”男同学恶趣味地笑了。
放学后到楼顶天台,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纸上是这么写的。
切,俗套,难倒有漂亮的女孩子要向我告白。
我可是身负复仇大任,现在离绿还逍遥法外,怎能沾染这些儿女情长。
不去。
可放人家鸽子毕竟也不是男子汉所为,对方好歹鼓足勇气迈出了第一步,既然对她没意思,索性还是说个明白的好,不然弄巧成拙因爱生恨,好事变坏事就麻烦了。
于是,放学后,我偷偷上了天台。
深冬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虽然只到下午四点,可西北风依然吹得我够呛。
按照人间的日子来算,现在这个季节已经是一月中旬了。
快过年了呀。
不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呢。
算了,想这些干吗,我只是来给对方发好人卡的。要不是地府没有动漫看,我才懒得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
喂喂,整栋教学楼的人都快走光了哟。
我站在围栏边,看着校园里逐渐减少的人影,有种被对方发了好人卡的凄凉感。
不想放别人鸽子结果被别人放了鸽子?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简直欺人太甚!
咔哒——
好像听到了门上锁的声音?
“喂!”我边朝门口跑边大声呼喊,“等等,别锁,外面还有人呀!”
门后没有回应。
“有人吗!”我敲击着闭合的铁门,发出震耳的拍打声,“开门,我还在外面呢!”
然而,无论我怎么呐喊,门后依然没有丝毫动静,更别说开门的迹象了。
这下完蛋了。
我重新回到围栏边,举目望去,楼下这片区域一个人都没有,看来教学楼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两只手还是不甘心地在兜里掏了半天。
果然没有什么能跟外界联络的东西。
手机不是生活用品吗,为什么学校不发?对现代人来说,手机就是灵魂,人类世界有几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能离得开手机?既然要学,就要学个透彻,对于新地府通讯滞后的问题,我非常不满,外加强烈谴责。
莫非今晚,要露宿天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