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学校东区,校园一角,某位少女独自一人荡着秋千。
她一头绿色长发随秋千的起落飞舞,绿色眼珠虚望远方,似乎在思忖什么重要的事情。
少女只有十五六岁,本该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然而,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丝青春少女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有的只是少年老成般的阴郁,以及一种由内而外的危险气息。
临近地平线的日光覆盖着大地,给世界渲染出一种英雄迟暮的萧瑟感。
“离绿!”我停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大喊。
她从发呆中回神,看清是我后微微吃了一惊,随即莫名一笑。
“你可让我好找啊。”
“我见过的笨蛋不少,笨到你这个地步的倒是让人佩服,居然真的为了姚菁菁去死。”离绿一副早就知晓我要来的模样。
“人类的情谊是你这种变态杀人狂永远无法参透的。”
“我没工夫参悟人类这种劣质生物的情感,不过,为了庆祝你和姚菁菁在地府的重逢,我特地给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想必你已经收到了吧。”
“你指的——是菁菁的失忆?”
“回答正确。”离绿承认得出乎意料的坦率。
“果真是你干的,你怎么这么歹毒!”
“我只是为了营造气氛,略微耍那么一点小手段,让你们的相会更加戏剧性。”
“恶趣味。”
“人生很漫长,除了杀人外,总要找点其它乐趣。”
“把菁菁的记忆恢复。”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如果不这么做,我就把你干的那些好事全部公诸于众,让你一辈子臭名昭著。”
“真是幼稚的威胁。”
“你就不怕受到制裁。”
“索娅难道没告诉过你,我在勾魂使当中,早就臭名昭著了。”
“你还挺坦然。”
“人们只会畏惧强者,弱者连让人畏惧的资格都没有。”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世上居然还有你这种人。”
“姚菁菁就死在我这种人手里。”
“你!”
“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陪你瞎耗,姚菁菁已经死了,我的任务也已经达成,今后关于她的事别来找我,有能耐你就恢复她的记忆,没能耐就算了。”
“不许走!”我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今天你不把这件事解决了,就别想离开。”
“魏天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如果这是改革之前的旧地府,你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我就是知道,才敢来找你。”
“如果我非不恢复姚菁菁的记忆呢?”
“就算硬来,也要逼你就范。”
离绿盯着我的脸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绿色的瞳孔里,有种我捉摸不透的意味。
“算了,看在我们两之前玩得还算尽兴的份上,就给你一次机会。”
“你想怎么样?”
“今晚八点,城北出城路口等我。”
“出城,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怕的话可以不来,不勉强。”
“我连死都不怕,有什么不敢去的。”
“说好喽,不见不散。”
离绿的脚步声已经远去,我愣在原地,琢磨着她转身时意味深长的笑。
她会对我做什么,或者说,她要我做什么?
一切都是未知,可我似乎别无选择。
……
夜里八点,城北出城路口。
我站在路边,对着手掌哈气。
这片路段不比市区,人流量少,加之又是晚上,半天没一辆车。
我望着头顶不完整的月亮,缩紧身子,孤零零一个人,抵抗寒风的侵袭。
没想到地府这边,昼夜温差如此之大。
我的眼睛不时在四周扫视一圈,期待离绿早点到来。
月黑风高杀人夜,她不会把我干掉,然后弃尸荒野吧?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应该不会。
我竭力说服自己。
离绿虽坏,但她是属于那种“明目张胆的坏人”,这种偷鸡摸狗背地里杀人的勾当,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做……
应该……
一束鹅黄色的灯光在远处亮起,伴随着“嗡嗡”的摩托车发动机声,由远及近朝我射来。
“好慢,你打算冻死我吗?”我一边跺脚一边埋怨。
摩托车停在路边,离绿扔过来一个头盔:“上车。”
我爬上后座,抓住两旁的固定架:“我们去哪?”
“去看看地府的真面目。”
摩托车,往郊外奔驰。
仪表盘上的指针飙到120码,风刮到手臂上,像大耳刮子甩一样疼。
“慢点,又不是赶着投胎。”
“什么?”
“我叫你慢点!”
“风太大,听不清。”
速度已经越过130。
我无可奈何,只能保持好坐姿,心惊胆颤地任由摩托车把我带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约莫半小时后,摩托车停在某处山脚下,我一只脚也终于从鬼门关撤了回来。
“这是什么地方?”
黑夜里的高山一眼望不到边,像个面目狰狞的巨魔,让人心生畏惧。
“跟我来。”
离绿将车熄火,打开手电筒,领着我往里走。
“这座山叫庭柱山。”
“不会是支撑地府的庭柱吧?”
“是就好了,那我就炸了它,毁了这个鬼地府。”
“你对地府不满意?”
“意见大了去了。”
“别告诉我,你是想反抗地府制度,才滥杀无辜的。”
“我从来没有滥杀无辜,充其量只是让任务目标死得壮烈点。”
“不是壮烈,是痛苦。”
“魏天朗,你听说过‘负面情绪’吗?”
“这种情绪是人都有,而且我现在的负面情绪超多。”
“在地府过得不开心?”
“这都是拜你所赐。”
“过奖。”
“嘁。”
我和离绿,时而攀谈,时而沉默,终于在近一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进去。”
我们站在一人多高的山洞前。
从外往里看,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犹如饕餮巨兽张开的大嘴。
“我没有大晚上探险的习惯。”
“想要姚菁菁恢复记忆,就别畏首畏尾的。”
离绿说完,不理会徘徊在洞口的我,径直走了进去。
夜风呼啸而过,树影绰绰,草木摇曳,宛如森森白骨,挠动人脆弱的神经。
我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洞内空间广阔得多,大约走了不到两分钟,前面忽然光影闪烁,接着响起重物坠地的声音。
“你你你你你杀人了?”我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瞠目结舌。
“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
“他们是什么人?”
“看守。”
“这种地方还要派人看着,难不成里面关着什么怪物?”
“猜对了。”
“那你带我来的目的……”
“我们是来喂养这个怪物的。”
“你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我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我要回去。”
“都到这了,你认为我会轻易放你走?”
“你要把我,送给这里面的怪物吃了?”
“差不多。”
“神经病!”
“你就不想看看,地府表面和平下的汹涌暗流。”
“我听说过一句名言——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你现在要敢掉头离开,我就马上杀了你,接着杀掉姚菁菁。”
“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家伙。”
“放心,吃不了你,进去吧。”
又往里走了大概四五分钟,一座两米多高的石像屹立眼前。
石像刻画的人物很年轻,和汪亮差不多大,二十四五的样子。
这个男人双手叉腰,身着铠甲,背挂披风,虽称不上虎背熊腰,却身姿矫健,浑然一股英雄气。
他的表情傲视群雄,仿佛立于金字塔顶端,有种可与日月争辉的豪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嘴角的一抹笑并不是英雄该有的阳光笑容。相反,这个人的笑里,带着股邪气,有些放荡不羁,还有些阴冷。
“看那个傻瓜干吗?走哇。”
见我一动不动地盯着石像,离绿不耐烦地催促。
“他是谁?”我指着石像问。
“一个与命运抗争,最后不幸罹难的傻子。”
我的目光开始下移,底座上,这个人的名字让我为之一振。
离——未——
“他是不是和你……”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离绿的语气,比怪物本身,更令人害怕。
我忽然对这位绿眼睛少女来了兴致,或许,在她残忍嗜杀的皮衣下,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到了。”
又过了几分钟,我们终于抵达最终目的地。
离绿一挥手,空气中凭空生出几团火焰,落在各个角落,让阴暗的洞穴,有了稍许暖意。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环顾四周,大而无物。
“闭上眼睛。”
虽然我直到此刻都没搞清楚离绿的用意,不过还是本能地照着她的话做。
世界仿佛被调成静音模式,风声、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统统不见,残存的,只剩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我静静感受这片刻的宁静,思绪却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回到那个充斥着伤痛的夜晚。
一刀、两刀、三刀……
刀尖扎进我的脊椎,后背鲜血淋漓。
一脚、两脚、三脚……
离绿猛踩我背上的伤口,边踩边骂。
一声、两声、三声……
菁菁请求、央求、乞求,希望离绿饶了我。
像是铁锈一样的恶心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我浑身脱力,冷汗直流。
口水和鼻涕把我的脸涂得乱七八糟。
我离死亡,只有咫尺之遥。
菁菁为了救我,从天台一跃而下……
痛苦的回忆一遍遍刷新,仇恨的情绪被无限放大,我的身体由于悲愤开始剧烈地抖动。
杀了你,离绿,我要杀了你!
可是,我太弱了,我什么能力都没有,拿什么复仇,凭什么和离绿一较高低?
我该怎么办?
菁菁死得这么冤枉,莫雨哭得这么伤心,我要怎么做,才能给她们一个交代?
谁……谁能帮帮我……
“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来自虚空的恐怖声线,在我脑内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