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降临。
一座洋馆式风格的老旧房子里，正开着明亮的灯。
“是么.....看来他们封锁了那里，想要作为猎杀恶魔的战场呢。”
唐诺时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在厨房的案板上，一边从里面拿出食材，一边说道。
“这件事应该不会被外界知道吧。”
降星坐在客厅里的那张沙发上，低垂着头，平静地说道。
“啊——我等会儿还要出远门，就准备一些简单的东西好了。嗯，就做三明治好了。”厨房里传来诺时的声音，“帮我把那边的碗和盘子拿来。”
“……”
降星站起身，拿起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餐具，向厨房走去。
而诺时已经洗干净双手，开始做菜。
她把从面包店里买来的新鲜面包切成片，接二连三地夹入食材。火腿蛋芝士和鱼片三明治。满满的烤牛肉配上辣根酱。除此之外还有夹着奶油和水果的款式。这种食物准备起来很方便，而且光是更换夹着的食材，就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
“所以，你就这样一个人跑出来？不想回家吗？”
诺时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工作，一边对身后的降星说道。
“也不是不想……就是有种不安。”
降星将拿来的餐具放在诺时身旁的台面上，轻声说道。
“清仪她，看见我了……”
片刻后，他再次说道。
“你担心她会因此害怕你吗？”
“或许吧。”
“你自己也感到很害怕，对吗？”
诺时将做好的三明治摆进盘子里，同时看了一眼降星，问道。
“……”
降星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一旦对人露出了獠牙，这只动物便无法再恢复原样了哦——无论曾经是多么温顺的宠物。”
诺时端起盘子，向厨房外走去，同时轻声低吟般地说道。
“……”
降星无声地苦笑。
是啊……那样的怪物，真的能称作人类吗？
“好啦，快过来啦。”
客厅里，诺时将呈着三明治的盘子放在桌子上，招呼着降星过来。
降星默不作声地在诺时的对面坐下。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客厅里笼罩着短暂的沉默。
“不断地受到打击呢，”最终，降星开口打破了沉默，“明明只是想要弄清楚自己是不是人类……真正的我，究竟是什么？”
“是嘛……那么问题就在于‘该怎么做，想要做什么’。”
诺时语重心长地说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同时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随即又流露出微笑来。
“虽然这算是自卖自夸，但味道确实挺不错——好啦，今天吃了这些就好好睡一觉吧。留你在这里过夜也是可以的哦。”
“哦……”
不理解之前诺时那些话的含义，降星感到有些疑惑。
该怎么做？想要做什么？
降星在脑海中反复地回想着那句话。
他拿起一块烤牛肉三明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芳醇的肉味和辣根的辣味奏响了美妙的和音。
味道确实不错。
“……”
降星缓缓地放下了手，看着手里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清仪也总是这样，做三明治给我吃……”
降星有些呆然地开口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再次想起了清仪。那个女孩照顾着自己的生活起居，每天都陪伴着自己，把那个地方变成温馨的家。
可是，现在的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才好。
哥哥不在的话，清仪应该会很害怕吧……
想到这些，他感到坐立难安。
“想回去吗？”或许是看出了他此刻的心情，诺时问道，“你现在就可以做出选择啊——恶魔拘限器可以尽可能地压制住你体内恶魔的力量，你能够恢复作为正常人类的生活。这里也不是封锁区，你完全可以出去找你的妹妹，她应该一直在等你吧？”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看着降星的眼睛。
“又或者——我之前向你提出的建议，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哦——协助我，将恶魔全部驱逐掉。”
诺时睨着降星的脸，眯起眼睛如此说道。
“……”
面对她的问题，降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好啦，你自己慢慢想吧——我先走了。”
诺时收起用过的餐具，转身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里？”
看着她的背影，降星问道。
“我出去猎杀了。”
她在玄关处停下脚步，平静地回答道。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降星皱起眉头
“我说过了的，我会将所有的恶魔一只不剩地从这个世界上全部驱逐掉。如果你对眼下的事情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的话，还有可以考虑的时间。”
只留下了这句话，诺时便推门走了出去。紧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
房子里只剩下降星一个人。他独自坐在桌前，任凭思绪和情感支配着自己。
自己现在，就能够做出选择么？
回想起诺时的那番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
“报告情况。”
通讯器里传来指挥官的声音。
“A组报告，以市区为中心，附近十六个街口都在我们的控制中，没有任何异常。”
“B组报告，狙击手全部就位，全范围覆盖封锁区。”
“C组报告，移动中的目标都处在实时监控中，控场人员每30秒报告一次。”
“D组报告，武装直升机正在区域上空执行巡逻任务，雷达监控表明周围区域一切正常。”
布置在区域各处的各个分组都传来了回复。
“很好。”
指挥官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结束了通讯。
“……”
站在百货大楼屋顶天台上的碧莹，静静地闭着眼。耳麦通讯器里没有再窜出任何声音。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风声和不远处传来的枪响声。那是其他行动组正在进行的小规模的遭遇战。
既然没有得到出击命令，那么此刻她就必须待在这里待命，同时继续执行侦察的任务。
碧莹打开一旁的装备箱，那里面放着沉重的长形枪状物——那是Longinus之枪。
她的身上装备着同SAT、SWAT很像的装备，是执行战斗任务时的进攻型装备。TNK制防弹背心。露指的高强度作战手套。装备上还配有各种枪套和备用弹匣。
碧莹从双腿外侧的枪套中抽出两柄手枪，柯尔特Government和沙漠之鹰。她将那些特制的子弹一颗一颗填入枪膛。
青铜色的金属弹头上刻着十字形的花纹。钝金破甲弹，这是刚刚投入实战的针对恶魔的子弹。它能够穿透恶魔的鳞甲，发生碰撞的时候会沿着十字花纹分裂。弹头的核心装填着与Longinus弹头类似的成分，能够分解恶魔因子。虽然因为动能强度和弹头容量的问题，击杀能力不及Longinus，但也是能给恶魔带来重创的强力武器。
她将装填完子弹的手枪重新插回枪套中。这些都是十分凶猛的枪械，拥有强大的贯穿能力和极远的射程。唯一的缺点就是后坐力太大。不过，眼下也唯有这种大口径的枪械才能发射危险的爆裂弹头。
碧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装备，上面全部都铭有黑天使图样的徽记，并标注着“DTB”这几个字母。
异端审判局，Deviationism Trial Bureau，简称DTB。
看来提供装备的就是那个组织。不过，为什么要特地介入这次的行动。
正当她思索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喂……碧莹。”
耳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碧莹回过头去，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华雯。
“什么事？”
“啊……没什么。”华雯手里仍端着侦查用的望远镜，同时和碧莹说着话，“只是有件事有点在意啦……作战指令还没有下达，我可以趁现在和你说几句吗？”
“可以。”
碧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道。同时，咔嚓。她将狙击步枪——德拉古诺夫半自动狙击步枪，枪身很纤长——像网球拍一样，轻巧地架在肩上。
“碧莹你有男朋友了吧？是个.....怎样的人呢？”
华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有些犹豫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高中的同学。”
碧莹简单地回答道。
“这样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
华雯也回头看了一眼碧莹，继续问道。
“……”
碧莹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向下方漂移，像是在追忆往事一般。
“大概十年前吧。”
最后，碧莹轻声说道。
“哎？这么久吗？”华雯感到惊讶，“你们是青梅竹马吗？”
“不。只是曾经见过一面而已。”碧莹低垂着眼睑，仿佛沉浸在某种回忆与感慨中一般，“那个时候，是他的温柔和善良，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这样啊……碧莹你对那个人的感情，还真是执着啊。”
听完她的话，华雯感叹道。
“这样挺好的啊。”
片刻后，华雯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做的这份工作，的确还算是高回报，可以领取报酬应付手头的危机呢。可是，同恶魔作战，这本身就得冒着极大的风险吧——如果是我的话，等债务还清后，应该就会放弃这份工作了……或许不会再有机会回学校上学了……不考虑趁现在找一个好男人永久入职可不行呢……”
华雯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再次注视着碧莹。
“总之，还挺羡慕你呢。”
“……”
碧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听着华雯所说的那些话。
虽然眼下的这种场合并不那么适合畅聊这种话题，不过，妙龄女生聚集在一起，大概总是免不了讨论这种花边新闻吧。
然后，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
“！”
突然从耳麦里传来的通讯提示音，让碧莹和华雯都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发生异常时态！根据其他侦查队的报告，恶魔的活动迹象发生改变——正在集体向封锁区的防线逼近！”
“恶魔试图集体突破封锁线！”
“已经同布置在防线的作战组发生战斗！请求支援！”
通讯器里接连传来同伴的声音。与此同时，离她们不远处的街道上，枪声大作，火光闪灭。
交织在一起的，还有如同野兽般的或低沉或尖厉的吼声——那是恶魔的气息。它们一齐发出嘶吼声，如海潮一般汹涌。
“C组！D组！情况怎么样了！”
通讯器里传来指挥官的呼叫。
“恶魔集体冲入封锁带！重复一遍，恶魔……”
通讯被生生打断，扩音器里回荡着枪响声和那种怪物的嘶吼声。
“碧莹……这、这是怎么回事？”
华雯一手按着耳麦，脸上也浮现出慌乱的神色。
“……”
碧莹沉下脸。她一拍狙击步枪的枪托，扛在肩上的长枪滑入手中，枪口指向发生战斗的街道。
在瞄准镜的视野里，成群的恶魔如同海浪吞没礁石一般，从四面八方压向封锁区的防线。它们顶着密集的弹雨，不断地扑上去。这些怪物好似不畏死亡，无休无止。
碧莹将填入了特质爆裂弹头的弹匣插入枪膛中。她用准心一个接一个地锁定住那些怪物，接连扣动扳机。
重狙开枪发射的火光就像是一道暴雷。每颗大口径子弹都准确地命中目标，贯穿它们的身体。
这种特质的子弹威力显著，恶魔的冲击被暂时击退。
可是，面对这种强度的恶魔的集体冲击，封锁防线不知道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尽管进行了猛烈的压制射击，但是到目前为止，真正击杀的恶魔可能不超过十五只。
一旦这些危险的生物突破了封锁防线，就会闯入人口密集的区域。
那时，有关“恶魔”的秘密就会暴露，还会带来严重的伤亡。
碧莹一边继续射击，一边咬紧了牙关。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恶魔的活动突然改变，集体朝着这边发动进攻？
是有什么东西将它们吸引过来了吗？还是说，有什么命令在驱使着它们？
碧莹停止了射击，将瞄准镜当做望远镜来使用，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
视野中，战场上到处都是闪灭的火光，夜视瞄准镜的分辨率有点低。
她试着抬高枪口，调整焦距，将视野转向更远的方向。
“！！”
看到远处那个身影的一瞬间，她感到有些震惊。
——几公里远的地方，封锁区之外的一座高架桥上，一个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碧莹怔怔地睁大了眼睛。她将准心落在那个人的身上，视线紧紧地盯着那个人。虽然只是隐约的侧脸，但她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
降星……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
碧莹持枪的手颤抖了一下，缓慢而悠长地呼吸着。
她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按照她的计划，原本降星应该待在指定的避难所，或是已经回到家中。
可现在，那个少年正在从她的控制中脱离。
不知道为何……感受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些恶魔，很可能是冲着他去的……
碧莹咬紧了牙齿，心中不安地悸动。
“碧莹！指挥下达了命令，让我们立刻出击，前去增援受到攻击的防线——！”
华雯一边端着枪，一边确认着刚才从通讯器里接收到的指令。原本正在环视战场状况的华雯，将视线重新挪回到碧莹身上。然后……
“咦……？碧……碧莹？”
但是，碧莹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
封锁区的内部，街道旁的墙壁一角，一个像是墨水渗出一般的影子正在逐渐扩大。
——从那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没有经过梳扎而披散开来的黑色长发，与之相反的白色肌肤。这一华丽的肢体上所穿着的，是纯黑的长裙。
但是，她身上的这些如同荆棘般刺入他人记忆深处的要素，在她的相貌面前，全部都黯然失色。
那不知是被天使或是恶魔所爱的，端正的容貌，以及坐镇于脸庞中央的血色般绯红的双眸。
少女从漆黑的影子之中缓缓走出，黑紫色的幽光环绕着她的身体。
少女——唐诺时，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不紧不慢地环视着四周，这条街道上有很多人，他们站在绝对的黑暗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
那些黑影停下了原本行进的动作，一齐望着这个刚刚出现的女孩。黑暗中，无数双紫色的瞳孔亮起。
诺时站在他们中间，平静地呼吸着。而那些人却没有一丝呼吸声。
“啊啦，啊啦——看来这里还有些漏网之鱼呢。”
她看着那些人影，以轻佻的语气如此说道。
那些藏匿在阴影里的人形缓缓地活动了起来。它们向着诺时走来，像是要包围她一般。
“嘛——不过，不会这么轻易让你们吃掉呢。”
诺时轻轻地耸了耸肩。她掏出一片口香糖，剥去包装塞进嘴里，缓缓地咀嚼。
“虽然我知道你们听不懂，但是这些年来……我总是期待着和你们重逢。”
她低声吟诵起来，漆黑的领域张开，表面闪动着黑沉的影子。
几乎同一刻，那些默不作声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扑向诺时。
诺时抬起自己的右手，一个闪耀的刻印在她的手背之下显现出来。与此同时，她的左眼里，幽紫的光芒缓缓亮起。
一瞬间，诺时的领域如同爆炸一般地展开。
漆黑的影子缠绕着她的身体，化作生长在她身上的铠甲般的晶体和黑鳞。影子化为薄纱，围绕着诺时展开，宛如用艳红色和黑色装饰的礼服长裙一般。
她的脸上裹着细小的晶体，可依旧很美丽。
黑色的长发之下，是红与紫的异色双瞳。
被她的领域所冲击、波及，那些黑影发出嘶吼或是哀嚎，可它们依旧奋力扑向诺时。
诺时从影子中拔出一柄造型怪异的武器，巨大的镰刀在她的身边甩出一道光弧，将黑影拦腰斩断。
诺时紧接着释放了下一个领域——圆环状的影子出现在她的脚下，而她自己的影子分裂成细长的投影，迅疾而诡异地旋转着。
——那个样子，令人联想到巨大的钟表，指针的运转记录着时光的流逝。
站在领域中心的诺时，简直就像是伫立在飞速转动的时钟之上，隐藏在时间间隙的阴影里一般。
诺时的领域一口气扩张开来。领域所笼罩到的地方，时间的流动仿佛慢了下来，似乎连风声都变得粘稠了。
那些黑影们也慢了下来，一切就像是一部慢放的电影。只有诺时自己没有受到影响，她反身踏步、滑步、挥动镰刀切斩。黑影们浓腥的黑血缓慢地溅出，都暂时地悬停在空中，像是浓墨漂浮在水里。
这个少女扑入敌群中，巨镰的刀刃将一具具的骨骸斩开。碎裂的黑色骨骸在空中粉化为尘埃，飞落如雨。
“只是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追逐幻影的傀儡啊——”女孩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但是，所谓的生存，意味着要吞食他人的生命——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
“这是……怎么回事……”
降星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沉重地喘息着。他望着不远处不断升起的火光，以及隐约的枪响声。
那支军队正在和恶魔交战？
他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降星此刻正站在一座高架桥上。这里在封锁区之外，只要穿过这座桥，就可以到达距离最近的临时避难所。由于道路封锁的缘故，桥上没有车辆通行。
不久之前，他从唐诺时家里离开。因为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他最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选择先抵达临时避难所。于是顺着手机里的导航，一路来到了这里。
这里距离封锁区很近，防线应该就设置在不远的地方。而此时那里火光冲天，像是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
难道说，防线快要撑不住了？
一瞬间，这样的想法掠过降星的脑海。冷汗划过他的脸庞。
总之，赶紧前往避难所吧……
就在这时——
“嗡——嗡——”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铃声和震动。降星下意识地抬起手，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界面。
那是来电提示。降星本以为打来电话的人是清仪。可是——
“碧莹？”
看着出现在来电号码上的那个名字，降星感到有些惊讶。
这是他的通讯录中仅有的两个号码中的一个——昨天放学的时候，碧莹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打来……
降星一面疑惑着，一面按下了接听键。
“降星——那里很危险，快点离开。”
“！”
电话那头传来碧莹严肃而焦急的话语。面对她那一反常态的声音，降星不由得愣了一下。
“封锁区的防线出现了漏洞，有一些个体逃离了作战区域——它们正朝你这边过来。”
“什么……”
降星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他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正在接近的气息一般，猛然回过身四顾着。
高架桥尽头的黑暗里，几双紫色的瞳孔缓缓亮起。
——恶魔。这个反应立刻就掠过他的脑海。
那些怪物从藏身的阴影中走出，发出低沉的吼声。它们张开双手的利爪，向着降星逼近。
降星惊得后退一步。
是那些名为“恶魔”的怪物。这一刻，它们又一次找上了自己。
此时，桥的那一头也出现了紫色的幽光。他已经被包围，无路可逃了。
恶魔朝着这边扑击过来。这些原本行动缓慢的生物，此时却表现出惊人的高速，像是从地上跃起的长蛇。它们一齐扑向降星，密集得像是要将他遮蔽的黑暗一般。
黑暗突然被割裂。
那是一柄闪着电光的镭射剑，带着整个人的重量下斩，把空气和怪物的躯体一并割断。
这一击贯穿了冲在最前面的恶魔。镭射剑从后颈刺入，洞穿了恶魔的喉咙，紧接着剑身偏转，切断了它的颈椎。
纤细但有力的手抓住了降星的领子，将他拎了过来。
“碧、碧莹……”
降星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穿作战装备，手持武器的少女。最后一刻，她及时赶到了。
碧莹暂时没有回应他。她按动左手的装备槽，从手腕底部弹出一柄直刃短刀。同时，右手紧握着那柄镭射剑，静静地站在降星身旁。
恶魔像是感觉到了她带来的巨大压力，逡巡着不敢靠近。
“我是来保护你的。”碧莹平静地说道，“我违背了上级的命令，离开了封锁区。”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
碧莹没有再继续说话。她将手中的剑立在身体前方，全神贯注地面对着眼前的敌人，摆出剑技的起手式。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恶魔群已经开始试探着往这边推进了。对于杀戮和吞食恐惧的渴望压倒了畏惧之心。毕竟阻挡它们的人虽然杀气凌厉，但是纤细清瘦。本能的思维让恶魔觉得目标并没有那么危险。
碧莹巍然不动。她也不能动。格杀必须在自己的身前完成，否则她也不能确保恶魔不会冲到降星身边。
但是这必须冒着极大的风险，她的胜算很低。
总之，他们现在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境地。可是说是绝境。
从之前开始，恶魔拘限器也已经暂时封锁了降星的力量。他束手无策。
会死么？
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么？
“？”
就在这时，降星猛地抬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封锁区的外围地带，本应该因为避难疏散而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离这座高架桥不远的地方，商业街附近的百米建筑——应该是商贸大厦——的楼顶天台上，竟站着个女孩。
纯白色的长裙，长长的银发。在远处也能看得很清楚。
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她的脸上——银色的长发下，那双蔚蓝的眼睛闪烁着金色的流光。
看见她的一瞬间，降星的身体就像是僵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旁的碧莹也顺着他的视线，朝那个方向望去。
紧接着，那名少女——她的动作仿佛跨越拂晓残月。她纵身一跃，从百米的大楼上笔直地坠落。
缎带似的长发在风中摇摆。少女在虚空中飞舞——她没有再继续坠落，她被狂风托住了。巨大的光之羽翼在她的背后展开，她以羽翼和身体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十字。
以少女为中心，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灼日一般爆发。这道光柱笔直地贯穿云霄，向四方延展开去，就像是神圣的十字架立在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银白的圣光笼罩着这片大地。美丽的光粒子漫天飞舞，像是阻隔尘世的屏障。
这个被天使的神圣极光所笼罩之地，仿佛永恒的圣域。
眼前的壮阔景象，宛如神迹。
“啊……啊……！”
降星一边发出悲鸣声，一边竭力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他和碧莹也身处在这个由光所组成的领域内，沉重的失衡感和扭曲感不断地冲击着他们。
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摇晃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笼罩于此的极光逐渐消散。这场天地异变也归于平静。
强光褪去，降星奋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改变——他们仍处于那座高架桥上，周围被危险的怪物环绕着。
但是，降星却感觉到了异样——这个异常的世界。
远处，本应是封锁区防线的位置，黑烟和火光仍在升起。但是激烈的枪声和交战的气息，却完全消失了。
本该阴沉的夜幕，此刻却像是盖上了光芒的薄纱。隐隐约约的极光低垂在远方的天际，像是天国的壁垒。
那道光依旧笼罩在这里，朦胧而虚幻。由光粒子组成的银白雾气，正如潮水般在他们的身旁涌动着。
除了他和碧莹，到处都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
降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突然间意识到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