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天。
可恶，今天又没带饭卡来学校……
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碗里已经被食堂阿姨盛满了饭菜。
（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啊啊啊啊啊啊！！！）
阿姨等待的慈祥目光落在我身上，然而我四下摸索也没能感受到校园卡那方正棱角的手感。
“扑通扑通”的声音从胸口传来，心脏似乎有冲破桎梏的征兆。但我只能愣在原地，朝阿姨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就在我焦急寻找解决方法的时候，身后的长队开始不耐烦了。
“快点啊，几分钟队伍都不见动的啊？”
“前边的打完就赶紧走！”
“真是的，要我等多久啊？！”
怎怎怎怎么办？我攥紧拳头，只能尝试沟通下，食堂应该会允许我债的吧？毕竟是漓水，如果这点人情都不能通融下的话未免我也太倒霉了。
“那个，阿姨……”
“——打了饭以后还不走在这干嘛呢？”
“咦？”
我还没说完，身后队伍嘈杂的声音就消失了。接着，一个冷酷的声音就打断了我。
声音出现的瞬间，我先是有些意外，然后心里放声大喊：得救啦！
“小翎——”
“大庭广众之下别那样叫我。”
身材单薄的眼镜美少女半阖着灰色美眸，双手环抱着，一副无奈又无语地样子看着我。
背后的队伍听见我这么大声亲昵地叫着她的名字，似乎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沙沙的讨论声又开始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那个男生疯了吧，敢直接称呼那位的名字？还是用那种亲密的叫法……！”
“虽然有人为了让南宫同学骂自己经常口出不逊，但在公共场所直呼名字的还是第一次……”
“哇哇，有好戏看了！有人要被骂了捏！”
南宫翎，这位黑马尾美少女的名字。
小翎与我同届。她是学生会的总务，与此同时，她也在风纪委员会担任副会长，是全校唯一一个同时担任两大职务的学生。她那公正无私又无情的执法能力倍受周围人注目，加上平日从不轻易展露感情，于是有些人私底下称她为“无口执法者”。哇……虽然现在吐槽不合时宜，不过到底是谁取出来这么中二的绰号的？
“今天我值周，打完饭就看见你站在窗口不动。遇上什么事了？”
“啊啊，是这样……”
我把忘带校园卡的事跟小翎说了后，她脸上的表情比起平常更加阴暗，具体来说就像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线一样。
“你和父亲一样总是忘这忘那，搞不懂你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对不起啦！所以今天能不能稍微帮帮我……”
“唉……”
小翎少见地露出扶额叹息的表情，接着一边说教一边用她的卡片帮我付清了饭钱，身后的人都连连发出“咦咦”的惊讶声。呵哈哈哈哈哈感谢我吧！我可是有能力让你们冷酷的执法者露出头疼的表情让你们大饱眼福哦！
“谢啦小翎！”
一说完我就立马开溜，留在原地的小翎又一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随后食堂讨论的声音被瞬间点燃。
“再给我说话就滚出去！”
小翎朝着气氛热烈的现场用冷漠的声音泼下一盆冷水。不过那些“多谢款待”和“快骂我快骂我”的变态声音就忽略掉吧。
一出门我就往天台赶去。话说我在食堂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林初会不会怪我啊？额嗯，我觉得以他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
一口气跨两层台阶能节省很多上楼的时间，小学就学会的技巧还真是实用……我一边想着没用的废话，一边拉开天台的铁闸门，却没见到平常的身影。
今天的身影有些魁梧啊，完全不是林初那种纤细的体型。
嗯？
定睛一看，好像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啊，白栩？”
圆脸短发男抬起头来，那张平淡地像一潭死水的脸朝我咧起嘴巴笑了笑，招呼我在那边坐下来。
“哦，你好……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嗯嗯，叫我九亮好了。”
唔哦……我刻意没有同他保持比较近的距离，但我一坐下，他就立刻像我这边挪了挪屁股。我说你啊，知不知道什么叫社交安全距离啊？
我刚刚把菜连同米饭一同送进嘴里，他就像找到同好一样向我搭话。
“你玩了档案的国服吗？”
“玩了。”
“觉得怎么样？”
“我只能说档案中配的进步空间越来越大了。”
“哈哈哈！”
他发出了不符合气质的爽快笑声，接着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哇，他的碗里都是肉耶！什么家庭条件这是？
“你看番剧吗？”
“偶尔吧，不过现在厕纸满天飞的时代也只能看些老番了。前几天我还重看了《食〇之灵》。”
“哦哦，那个我懂。药王是吧？”
“对对，就是那个。”
我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回应他的话，而他也是如此。真奇怪啊，明明我和林初也是这样认识的，可和他说话为什么有种违和感？
总感觉，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感觉不到对话的实感。
“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我喜欢Mika和优香妈妈。”
“不是游戏里的啦！”
嗯，难道对纸片人不能奉献自己的爱吗？明明都没有什么区别啊。
“我是说现实里的。”
“男生之间聊这种话题合适吗……”
况且我们还只是第一天认识耶？我不知道到底是惊叹他作为阴角的行动力还是这奇怪的好奇心了。
“反正你也肯定喜欢‘云上菡萏’和‘无口执法者’吧？”
“……她们两个是我这种人妄想的对象吗？”
且不提小翎，为什么会认为我喜欢绫胧同学啊？整天嘲讽我没人搭理不说，就连有时候上课还会钓鱼，和她在其他人面前表现比起来，我是她的玩具还差不多。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有种阴暗男主角的气质吗？”
“我宁可不要那种东西……”
“我看白栩你平时坐在角落总是发呆。因为头发太长没有眼睛的男主角，不就是那种男主角吗？”
“我有眼睛好不好！而且那种男主角是能说的吗？”
到底是哪个讨厌的家伙说我没有眼睛的？
我叹了口气，现在对话又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看九亮笑得比什么都欢，我开始觉得他的喜好是不是有些太怪了。
——等会，他说平时都在看我？也就是说，他其实和我同班？
我咽了口唾沫，仔细回忆了讲台上的座位表，发现好像确实有“何九亮”这号人物，而且就坐在我的左边倒数第三张的位置。这么近我为什么都没发现……
要是被他发现我连他名字都记不住的话他会不会打我？我光是看到他双手上的肌肉就有些发怵……
“我跟你说，其实刚才英语课上没人跟我联系对话，我就尴尬地坐了十五分钟。老师也真是的。”
“这和老师没什么关系吧？也可以自己说着玩啊。”
听了我的话，何九亮冷静地摆摆手。
周围的空气忽然凝结。紧接着一股状似浓墨的情绪便如炸弹一般爆炸开来。
他把肉沫连同米饭一同狂塞进嘴里，接着一拍大腿，瞪大并不明显的双眼，一副吃惊又恼火的样子。
“就是因为老师我才落得没人和我搭话的境地！要是读课文还好糊弄，那个女人居然让我和别人练习说话，我记住她了！
“还有萧远那几个。如果不是他们嚷嚷就没有这回事！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成绩好就狗眼看人低，他们又算什么东西？”
我为之一愣，似乎我的话像把钥匙一样拧开了他负面情绪的阀门。那些感情如猛兽一般冲出，一下子让我感到有些溺水的窒息感。
“哈哈……”
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茬，我只能笑笑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也可能是因为我并不喜欢在背后嚼别人舌根。即使有人找我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我也只想把它们若无其事地转换成下一个话题。
况且，面前这个人——何九亮的神情并不是抱怨。
横眉倒竖，拳头紧攥，圆脸因为激动而充血，宛如愠恼的野兽。
怎么看都是纯粹厌恶的表情。
我想象不到他是因为什么而变得对这些小事勃然大怒。要我说的话，也只有“心胸狭隘”这一个词能够形容。
“唉……”
他叹了口气，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明明我都打算和望舒一起的。”
（——！）
听见望舒同学的名字，我下意识朝他瞥了一眼，结果却遇上了他盯着我的双眼。
那眼睛很黑很黑，说是黑夜的浓缩液都不为过。
而且从他的眼中我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情感，而恰巧那种情感是我最为熟悉的。
但只是一瞬间，他看着我的表情瞬间从紧绷变成了笑脸。
“哎呀，其实白栩你也蛮有女人缘的嘛。旁边坐的都是美人，而且还和隔壁班的南宫同学认识，真的和那些男主角没什么区别嘛。”
“哈哈，她们讨厌我还来不及呢。”
“要说我才是吧？颜值啊，成绩啊，才华啊，这些我什么都没有。”
“能进到A班，说明你也不差吧？”
“哪有，除了父母和他们的几栋房子以外我就一无所有了，哪能比得上你们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了自暴自弃模式，一个劲地倾倒自己的情绪。不过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在炫耀他的家室还是在抱怨就是了。
从我的经验来说，出现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当事人不能自我调节。这个时候，需要其他人的安慰之类。
“既然进了漓水，过去的一切就都无所谓了吧？只要接下来这三年上岸不就行了？也没有不要抱怨现实，与其有时间抱怨，还不如多刷几道题有用。”
“……啊，”他眨了眨眼，愣了几秒，随后吸了口气笑了笑，“说的也是啊。”
“那就这样咯，我先回教室了。”
和他告别后，那股奇怪的违和感仍在我心里扭动。
并不只是自言自语的违和感，这之后还有另一种扭曲的情绪在——这是他传递给我的。
那是什么呢？我一边洗碗一边想，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脑子认为思考这些东西并无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