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相信她，但把她留了下来，紫鹃对此颇有微词，总是报复性地安排秦晚月去干最脏最重的活，虽然对她不算什么。
我倒是理解紫鹃的行为，还有点小高兴，有人为我争风吃醋说明在乎我嘛，在这个世界，紫鹃便是我最信任的人。
半夜，我被冷醒了，摸摸小脚，好冰，蜷缩着身体把腿抱在胸前，以求上身能与下肢分享热量，不过似乎四肢于大脑是最无所谓的地方，无论我是抱住还是捂住都没有暖和起来的迹象。
我生无可恋地睁开眼，盯着房梁看了好久就是不想起来，忽然一阵冷风飘了进来，我顿时一个机灵翻身坐起，然后到衣柜里再拿一床铺盖。
“暖和诶。”我盖好加厚的被子，自言自语道，不过这被冷风一吹，神经却清醒地睡不着了。
不过哪里来的风？不会是她们睡觉时没关好门吧？
我这时起床又格外有力，走到隔间一看，门果然没关紧，冷风就是从这里灌进来的。
“她们就不感觉冷吗？真是的。”我说着，看向床，可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头。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关门的动静惊醒了，秦晚月睁开眼起身。
“她们两个呢？”
“出去了。”
“大晚上的出去？”我疑惑了，如果是要上厕所的话，明明有夜壶的啊。
“出去有多久了？”
“没多久吧，就一炷香的时间。”秦晚月回答道。
“合着你一直都是醒着的吧。”
“紫鹃走的时候我就醒了，只是没睁眼。”
“她们一起的？”
“没有，紫鹃先，雪雁后。”
正和秦晚月说着，雪雁从外面回来了，看到我顿时停住了跨门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还不进来？想着凉吗？”我不满地说道。
“哦哦。”雪雁神色一松，快步进屋扑到床上。
“紫鹃呢？”我问道。
“诶？这个我不知道。”雪雁摇摇头。
“真的？”我逼近她质问道。
“真的不知道啦！”雪雁身子向后，一下倒在了床上。
“唉。”我瞥了瞥雪雁，又向屋外走去，“我出去找找。”
“等等我。”秦晚月从床上跳下来说道。
“你来干什么？你又对这里不熟悉。”我头也不回地说道。
“保护小姐的安全。”
“呵。”
秦晚月一直跟着我出了潇湘馆，月亮落到池水里，波光粼粼，像匹匹白绫在搅动，穿的有些单薄，抱着肩膀颤抖着，忽然秦晚月把她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到我身上，她比我高半个头多，我只能抬头才能与她正视。
她的目光如月光凝练澄澈，看不见瑕疵。
“谢了。”我说道。
“嗯。”秦晚月应道。
我不敢大声喊紫鹃的名字，怕吵到了别人，正当我猜紫鹃是不是已经回去了的时候，秦晚月指着远处的沁芳亭说道。
“小姐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我朝沁芳亭那里看去，果然亭子里有人影，还是两个，或许是紫鹃撞上了巡夜的人了呢。
我奔跑起来，随着距离的缩短，背影越来越清晰，我能肯定其中的一人是紫鹃。
“紫鹃！”我大声喊道。
那两人都回过了头。
我忽然放慢速度，身后的秦晚月撞了我一下，一个重心不稳，我摔倒在地。
“小姐！”紫鹃朝我喊道，但没有过来。
秦晚月将我扶起，说了一声抱歉，拍去我身上的灰尘。
“紫鹃？”
“我...我在。”紫鹃支支吾吾地说道，躲在亭下的阴影里不敢走到月光中。
“你...为什么和二皇子在一起？”我神色暗淡地看着紫鹃。
二皇子齐越从阴影中走出，来到月光下，打量着我的神情，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注意到我身边的秦晚月，说道。
“晚月，晚上好啊。”
秦晚月绕过我，挡在我面前说道。
“二皇子好。”
“林小姐，晚上好啊。”齐越踮起脚，目光越过秦晚月的肩膀，落在我布满月光的脸上。
“紫鹃，我问你，你为什么和二皇子在一起。”我没有理会齐越，压低着声线问道。
“小姐...”
“我问你啊！”
秦晚月被我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惊到了，回身看林玉蓉，深藏在她瞳孔里的月光融化作炽热的泪珠，从眼眶滚落，银光烁烁，夜风掠过，几缕青丝黏在脸上，兜住了些许下坠的小珍珠，却因为身体激烈的颤抖而散去。
“紫鹃，你不是有话想问吗？快趁现在问啊。”齐越回头对掩面的紫鹃喊道。
“小姐...你到底是不是...”
“太小声了，她听不到，要像她一样吼出来。”齐越说道。
“小姐！”紫鹃扯起嗓子哭喊，“你...是不是妖怪？”
“我是...妖怪？”林玉蓉念道，忽然脸上冒出疯癫般的笑容。
“我怎么是妖怪？我可是你的小姐诶，紫鹃。”林玉蓉的语气突然温柔了下来，面带笑容，缓缓朝紫鹃靠近。
“可是...你和小姐一点都不像。”
“怎么会不像呢？我明明有好好模仿的，不就是病美人嘛，很简单的。”林玉蓉的手抚上了紫鹃的下巴，紫鹃把捂住双眼的手放下，对上她的瞳仁。
紫鹃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姐，从来没有，她就像个恶鬼，披头散发，眼球里泛着血丝，露出的笑容明明很到位，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林玉蓉将紫鹃扑倒在地，按住她的肩膀，宽大的外套将背后所有的月光阻挡，只为身下的紫鹃留下一片黑暗。
“紫鹃，紫鹃，快喊我小姐啊！”
紫鹃想起了当初林玉蓉大病初愈的时候，她要求着林玉蓉叫自己的名字，林玉蓉叫了一声紫鹃，她还了她一句，“嗯，小姐，我在，一直都在”。
可是现在，她的嗓子却怎么也喊不出那两个字，明明是经常叫的，连唇齿都留下了声音的磨痕，可是为什么呢？
“你不是我的小姐啊！”紫鹃奋力挣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脚将林玉蓉踹开。
“可是我是你的小姐啊！”
紫鹃正喘着气，忽见林玉蓉从地上爬起来，冲向自己，神色癫狂，紫鹃暗暗咬紧牙齿，心中一阵绞痛，然后一个耳光扇在林玉蓉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林玉蓉瘫倒在地，眼眸中倒映着乌暗的夜空，白气从口中升腾，然后消弭在冰冷的空气里，好冷好累好困，林玉蓉仿佛回到病房里，他无力触碰任何人，只有母亲握住他的手，给予他温度才能睡着，眼睛困倦得难以睁开，林玉蓉感觉有黑暗在身下吞噬她，可她无法反抗。
她好冷，蜷缩成一团，抱住双腿，却还是一样冷，在她冷得快要睡去时，忽然听见有人蹲在了自己面前喊道。
“小姐，没事吧？”
我睁开眼，眸中倒映的人却是秦晚月。
秦晚月扶着我起身，我看着紫鹃的背影远去，然后纵身一跃。
我是妖怪。
坠入湖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