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四起『上』

作者:神秘问号 更新时间:2022/1/31 8:45:28 字数:9136

Episode•3 轰鸣四起『上』

轰鸣四起,犹如警笛长鸣,在阴暗的林间环绕、奏响。

在轰鸣中,还夹杂着几声嘈杂而断断续续的人音,隐约能听出是电台广播主持人的腔调,但分不清男女,因为声音的变化极度频繁,所播放出来的内容因此就像无数人的语言重叠在了一起那样,让人有种莫名的不适感。

“今天有冷气流自…滋滋…日本海袭来…”

一个男人在山林中狂奔,苍白的脸色上挟着几滴汗珠。

“滋滋…气温会…滋滋…大幅下降…滋滋”

他越过树丛,踩过砾石,跨过陡坡,速度从未减弱,但那轰鸣始终紧跟他惊恐的喘息,刺耳难听,挥之不去。

“关东地区…滋滋…今天的天气…滋滋…是多云…滋滋…转晴…滋滋…”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耳边的轰鸣仍未消失,而他已不再挣扎。

他抬起头,一双淡褐色的眼望向眼前的山峰。

那道巨大的阴影将他遮盖,染黑了他苍白的脸,也阻挡了本该散落满地的月光。

他看着阴影的主人,脸上毫无征兆的勾起一抹绝望的笑。

接着,一只粉红的长舌从天而降,卷起他落难的身躯。

于是,他在一瞬被带往天空,伴随着他此生发出的最凄厉尖叫。

“最高气温4度…滋滋…最低…滋滋…气温…滋滋…0度…”

轰鸣四起,伴着一阵贪婪的咀嚼。

“但是因空气…滋滋…干燥,滋滋…非常…滋滋…舒适宜人…滋滋…”

咀嚼之后,便是地动山摇般的脚步。

——

长夜之后,便是黎明。

经历了昨日的毁灭,今朝的城市已是一片狼藉。

倒塌的大厦阻碍了道路,被连根拔起的树插在屋顶,塌陷的路面被车辆的残骸填满,血的气味,绝望的气息,以及还未离去的恐惧,在朝阳的照耀下,构成一幅末日的景象。

一些身着绿色防化服的人员在此井然有序的搬运着体量夸张的肉块,依稀还听见他们的几段对话:

“被这样的怪物袭击,光是想想就够绝望了。”

“如果你是在替幸存者着想的话,就不要多言,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表达。”

“抱歉,我分心了…”

与此同时,佐藤利翮在众人的搀扶下从座椅上起身,他已经精疲力尽,灼烧的疼痛还在身体各处尽情摧残着他的肉体和精神,似乎是领头的人看到他**的身体上满身的伤处——他的队服已经大部分被烧成了灰烬,味道还在机舱中弥漫——不禁下意识说了一句:

“你能活下来还真是奇迹。”

对此,佐藤利翮只是瞥了他一眼,回答了一句:“我需要新的通讯设备。”

片刻后,在别人的帮助下,他的耳边佩戴上新的装备,在短暂的扫描后,传来“滴滴”的响声,这是身份识别完成的表现。

“佐藤队员。”

那一头——伊藤队长的声音依旧镇定自若,只是他的语气那份因佐藤利翮生还而产生的喜悦却怎么也藏不住。

“队长。”

他压低声音,于是身旁的人就自觉的把他靠在一处立起的石柱上,远离到听不见这次对话的位置。

“克沃恩博士口中的巨人出现了。”

“嗯。那西条盈呢?”

听到这个报告,伊藤队长却对这个本该是晴天霹雳的消息毫不惊奇,反倒问起了有关西条盈的问题,看样子是早知道了情况。

见状,佐藤利翮不难猜测出,他对自己这次的亲身经历上的了解,已经远远落后于队里的其他人,尤其是现在正在和他通讯的中年男子。

他闭上眼睛,忆起那张映入眼帘的冷冽面庞,记起那双注视自己的深邃眼眸,呈现出青黑的古怪色泽。

“我…见到他了。”

迟疑,随后是笃定。

“我能肯定这一点。”

这便是他的答复。

当这段对话进行到此,一双藏在暗中,绚丽多彩、好似包容了浩瀚星空的眼睛才收回了她的视线,随之,一阵微风拂过,长裙的裙摆随风而动,漆黑如空中飞舞的墨汁。

她转身,在即将离去,身形即将消散的那一刹那,佐藤利翮的目光不知为何投向她所在的方向,但很可惜,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转瞬即逝的涟漪,在空间之湖的水面上显现。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触,提高声音,向周围的人说道:

“我现在要立刻归队,麻烦各位了。”

——

当佐藤利翮躺在自己的房间内时,他的心情难免有些失落。

西格尔号的损伤并不严重,想来是被那个巨人阻止了的缘故。

伊藤队长没有批准他归队的请求,而是给他申请了几天的假期,用来养伤和休息——尽管身体还有所不适,喉咙里那股烟熏的味道还有留存,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康复,完全能够胜任一切任务——所以,老实说,他对这个决定并不满意。

不过,他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极其固执的坚持自己的看法,甚至是根本没有表示,只是皱着眉接受了这一切,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他难以拒绝队长的这一片好心,二是他的确需要时间来思考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他至今仍然忘不了那位博士所说的话,以及他的表情。

那狂热和痴迷、疯魔与癫狂,都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心中,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这样的一张面孔,在向他叙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然后,那面孔又无比失望的将其全部否定、贬低到了极致,就像犯下了不能饶恕的罪过,就像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可笑的笑话。

到底是什么真相,才应该被掩埋———

那个本该是石像的巨人,究竟为何苏醒———

在西条盈的身上,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是谜团。

不仅如此,不单单是这些。

还有那个白衣的女子,那位周身被金光环绕的巨人,他们对他而言,都是未知,都带有一股相同的熟悉。

巴塞德…

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一阵困意涌入他的脑海,于是,他暂时停下思考,关上床头柜上摆着的台灯。

然后,他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

突如其来。

一道光芒不知从何而来,直刺入佐藤利翮的眼睛,佐藤因此苏醒过来,并下意识的用手臂遮挡视线,试图阻挡光芒的侵略。

然而,一股窒息感侵入,如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脖子,证明了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随即,他发出痛苦、却被他强烈的意志压制的几乎无声的呼喊,光芒照耀之处,他的身体发出崩溃的低鸣。

那如野兽的嘶吼中带着似人的理性,以疯狂暴躁的形式出现,夹杂着源源不断的风之呼啸,像天使愤怒至极的唾骂,也像恶魔随心所欲的咆哮。这嘶吼随光芒一同前来,在他的耳边回荡,几近震破耳膜。

突然,一声拳头在肉体上爆裂的声响传来,随即是好似腿脚踢在铠甲时的铿锵响动突破嘶吼而来;嘶吼在同时停止,如被扼住喉咙难以发声,而替代它的则是几声艰难的哽咽。

佐藤利翮因此得到了喘息的时间,他放下抬起的手臂,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从口中吐出的浊气在空中飘散,劫后余生的汗珠撒在脚踩的地上——这时,佐藤利翮发现,这踩上去的触感不像是坚固的木板,而是一种柔软中伴着坚硬的感觉——就像粘土。

他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身体停滞。

他不在乎废土般的世界,不在乎废墟和残骸,不在乎天地的暗红…不在乎除这场厮杀以外的一切。

巨人。

此刻,两位巨人伫立于大地之上,相互对峙。

银白在左,犹如救赎世人的天使那般圣洁;暗金居右,堕落而污浊的姿态本该代表亵渎与污秽,但佐藤利翮却觉得他就像一颗闪耀的灼日。

他们的样貌是如此相似,他们的身形是如此一致,他们的身姿却又完全相反。

暗金色的巨人发出刚才佐藤利翮听到的怒吼,他抬起双臂,被甲胄包裹的双腿迈动,伴随着自天地喷涌而出的熔浆,朝着银白的巨人奔去,而后者只是把展开的右手置于腰间,用掌心安放着同样展开的左手。

下一刻,暗金色的巨人便扑到银白色的巨人面前,挥动那双铠甲上生满荆棘与锥刺的手臂,以手为刃,朝着自己的敌人劈去———

而银白色的巨人则在这一刻甩动左手,裹挟着蓝紫的光弹甩出。

——光弹直击中暗金色巨人的左肩。

“轰——”

瞬间,烟尘伴随爆炸。

暗金色的巨人在光弹的威力中不住的后退,而银白色的巨人没有给他恢复的机会,他低喝一声,随之踢出如利剑般凌厉的长腿。

这一击落脚在暗金色巨人的腹部,但他身上却没有发生银白色巨人料想的继续后退。

他的那双寓意着不详与危险的紫红色双眼泛起一瞬近乎血丝的红蓝线路,接着,趁着银白色巨人的疏忽,他的手握住一把握住对方的脚踝。

无人可挡的怪力爆发,巨人百米的身躯在他的手中就像是轻盈的布匹,毫无应对之力,被他肆意玩弄,在不断的天翻地覆中,视角剧烈的晃动着。

那怒吼愈发骇人,暗红的世界映出他背后的尸骸遍野,也映出他狰狞的面目。

他松开手,脚踝脱手的刹那,银白巨人的身体被甩向天空。

阴影遮盖佐藤利翮的身体,于是,他抬头望去,发现一具庞然大物正从天空中坠落。

——落地的地方,正是他脚下的大地。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当阴影逐渐加重,巨人的身躯迫近几乎近在咫尺,他却连逃跑的想法都没有产生,只能下意识的闭上双眼。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左手中指上佩戴的银白戒指发出耀眼的光芒…

——万丈的白光,在瞬间笼罩世界。

等到佐藤利翮从梦中惊醒之时,他已是大汗淋漓,睡衣和床单也因此湿透。

他环顾四周。

这是他的房间…

他不会认错的。

“这个梦…”

他回忆起刚刚的梦境,只觉得一阵恍惚…

“…?”

他用手拭去额头的汗珠,却发现自己手臂上的变化…

“我的伤口…”

“恢复了…?”

——

狭长的隧道内,烟雾弥漫,一缕白光从入口处照向内部,划破了死寂的黑暗。

烟雾中的身影缓缓走来,伴着于阴冷空气中奏响的脚步声,他刺破白雾烟尘,闯入黑暗之中。

他身披一袭黑色大衣,背靠白光照来的方向,那双青与黑交织融汇形成的特殊眼眸在光芒中泛过冰冷的色泽。

他手握一只和佐藤利翮所目睹过的『沃尔伦』型长枪相差无几的枪支,唯一差别只是这把枪的尺寸过短,甚至已经近乎手枪的长度。

他扬开大衣,随即将枪支别在腰间的枪套之中,就放在那柄银白短剑的右侧。

没有在此耗费多次时间,他又将目光瞄向前方的地面,潮湿的路面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具恶心的尸首——尸首的形态近乎人体,只是没有五官,在那张暗红的脸上只有粗糙近乎瘤子的不明物留存,它的身姿瘦弱纤长,肢体就像脆弱纤细的枯枝,生长在干瘪的躯体之上。值得一提的是,它的全身都和脸部生长着一样的瘤子,堆积的密密麻麻,就和人的皮肤一样覆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尸首的半身已经在男人的枪口下毁灭,从中流出如脓液无异的墨绿色液体,在粘稠的恶感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时,男人的耳边闪过一阵刺耳的轰鸣。

“莱…欧…滋滋…扎…斯…”

在轰鸣中,夹杂着奇异的人音,这声音混杂着男女的音色,每个字眼间带着明显的间断,就像突然中止的电视最后的余音,末尾还带着躁动的电流声。

似乎是早有预料。男人对此表现的毫不在意,他俯身蹲下,麻利的取下尸首的几片血肉,把它们装在一个透明的瓶内,其中的液体呈现出琥珀的色泽。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离去,那道身影在轰鸣的送行下渐行渐远。

他的脚步在入口处停下,经过片刻的停留后,那只脚还是义无反顾的踏出了黑暗…

就在他离开后的半小时内,一支被机械装甲覆盖全身的小队手持长枪,进入了隧道之中…

-与此同时 地球防卫军日本支部 指挥室内 -

年过四十的伊藤雄也队长坐在椅子上,双眼注视着前方的屏幕,他那坚定而锐利的目光让人难以忘却。在正中央的凭空浮现的四面屏幕中,播放着相同的画面:几日前的那个夜晚,那位神圣如天使的巨人降临于世,他浑身金色的辉光,结合光芒下银白的身躯,他在黑暗的衬托下唯美如画,与自己的敌人——那头凶暴丑陋的怪兽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位巨人的数据对我们而言仍是个未知数,因为他解决德鲁姆所暴露出的力量还不是他真正的实力,不过,我们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在面对不同情况的战斗时,他能够改变自己的形态来应对。”

负责科研和信息的长谷川队员在一旁随着画面的推进娓娓道来。

“当他的躯体保持银白色的时候,依照我们目前的能力检测出的各项数值来看,他的各项身体素质会趋近于均衡。”

——画面中,巨人额头的水晶放射出了红日般的炫光,随后,他的躯体明显的变得强壮。

“假如像现在这样的话,他的力量则会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增幅,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能力达到了轻易碾压德鲁姆的程度;而作为代价,他的行动较之前来说也明显的变得迟缓。”

“如果他变成了蓝色的姿态,那么他的速度会提升到恐怖的地步,但和红色形态一样,这种速度的出现牺牲了他的力量。”

伊藤队长此前一直一言不发,等长谷川说完之后,他才开口问道:

“石板的研究有了新的成果了吗?”

“有的。”

长谷川一边答复,一边切换了屏幕上的画面——那只几日前自深海而来的怪兽在上面不断转动,几项数值在旁边不断浮动。

“石板上解析出来的内容告诉我们,这只怪兽名为德鲁姆,是久居深海的生物,对光极其敏感,它是『尖兵』的一员。”说完这些,他似乎觉得不够完善,于是又加上了一句——“我们从它散落的碎片中发现它体内蕴含的能量和沃尔伦体内的几乎一致,只是强度方面天差地别。”

“那还真是多亏了它能乖乖睡觉。”伊藤队长说着抬起手来,于是虚拟的键盘随之浮现,他在那上面点了几下,画面再度转换,十数个影像在同时播放,“看看这个,长谷川队员、青木队员。”

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青木队员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男性,看上去和佐藤利翮年龄相仿——事实也的确如此,早在预备队员时期,他就是佐藤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他的嘴角挂着柔和的线条,眼中带着几分平和的疏远,这样的特征与他的性格有关。

青木看着眼前的影像,眉头随着它们的播放皱起的愈发明显。

影像们的地点不尽相同,有的是在阴暗狭窄的小巷之中,有的是在旷阔但几乎无人的街道,年龄不同、男女不限、地点不一,可以说,影像内的人物除了不停的在试图逃避着什么外并没有任何共同的特征。影像中的人们不断逃窜,在苦苦挣扎后又放弃抵抗,接着在巨大阴影的笼罩下露出同样的绝望笑容,最后,一根粉红色的长舌从空中袭来,在一瞬间卷走无路可逃的猎物。

“新的怪兽…?”

长谷川问道。

“的确是怪兽。”伊藤队长回答,“就是仅从那根舌头和那个影子来看,也能发现它的体型并不会小,但问题是,拥有巨大体型的怪兽就这么随意的出现在人员密集的城市之中,却没有引发该有的骚乱。”

“说不定是有什么特别的行进方式…”一直沉默的青木队员这时插了一嘴,“比如空间移动之类的。”

“现在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但你的观点可以作为参考。”伊藤队长沉思片刻,说道,“必须要去实地考察一下。”

“在这些被影像记录下来的失踪者之前,也有许多人员莫名消失的案件出现。”他继续说道,“等下我会交给你们一份名单,上面有这些人的资料。青木嗣队员,现在需要你和佐藤队员一起驾驶西格尔号前往现场去调查,另外会有其他人和你们一起进行这项工作。”

“收到。”

青木嗣答道。

片刻后,算是正式归队的佐藤利翮驾驶着西格尔号从基地出发,而青木嗣则坐在后面的位置上。

飞行途中,两人都一言不发,佐藤利翮专心驾驶,青木嗣低头思索着什么。

“青木,你觉得那个巨人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是好是坏。”

突然,佐藤利翮一反常态的打破了这种寂静。

“…现在还无法确定他是敌是友…”

青木嗣结束思考,做出不情愿的答复。

“话虽如此。”佐藤利翮停顿了一下,“但我觉得他并不是敌人。”

“不要轻信他的外表和目前的行为。”青木嗣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就算他救了你一命,但对我们人类而言,他依旧是谜一样的存在,没人清楚他的真实想法…”

“你是对的。”

佐藤利翮表示认同。

这个话题没再进行下去。

——

在大约五分钟后,西格尔号在市区旁的山林中降落,随后,驾驶舱打开,佐藤利翮和青木嗣从中一同走出。

他们很快抵达目的地——一个姓麻生的失踪者的住址。他是最新的失踪者,佐藤利翮和青木嗣稍加商议,决定把他作为第一个人选,因为他一直和自己的母亲朝夕相处,母子间的感情很好,或许母亲会留意到自己的儿子在失踪前的不同。

“这会让那位妈妈更加伤心吧…”当青木嗣和佐藤利翮说明自己的想法时,后者最开始犹豫了一下,“毕竟自己的儿子被…”

“所以我们才必须尽快找出那只怪兽寻找食物的标准,接着让它付出代价。”但青木嗣的话让他压下了这份忧虑,“这样能让更多人免于灾难,也能让更多的母子不再分离。”

于是佐藤利翮和青木嗣乘车前往麻生的家中,面对着那间小巧的房屋,佐藤利翮按了下大门上的门铃,然后耐心等着。

他没有等上很久,门很快就开了。

当那扇破旧的铁门被缓缓从里侧拉开的时候,一位佝偻着腰的白发老婆婆出现在两人眼前,深陷的眼眶中的眸子闪烁着泪光,忧伤的皱纹布满她的面庞,另有两道崭新的泪痕覆盖在其之上。佐藤利翮看到她之后,第一时间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您好。”他的语气中带着对陌生人的礼貌和对老人的关切与尊敬,“您儿子的案件里有些地方很奇怪,您能帮我们解答吗?”

这位母亲打量了许久佐藤利翮和他身边抬头望天的青木嗣,然后用沙哑低微的声音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答复:

“进来说吧。”

——

霓虹灯照耀,弧光闪烁,在这份眩晕的华丽下,在街道旁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男人把双手插在大衣的衣兜里,低着头,悄悄离开人群,他留意着周围的视线,确认没有危险后便小心翼翼的拐入一处狭窄的小巷。

这城市的角落无人问津,摆放在这里的垃圾箱上蝇虫飞舞,两侧的墙已经破败不堪了,墙皮脱落,下方的砖瓦群依稀能看见沉淀着时光流逝的缺口。

大都市的迷离之光自巷**来,男人的影子因此被拉的老长。巷外的马路上,车辆的疾驰声惊走此处觅食的老鼠,在空气中弥漫着的腐臭气味不时钻进人的鼻腔,与行人走过时的浓郁香水味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男人步伐轻缓的走进这样的小巷,然后抬起手,半空中随之一阵涟漪涌动,宛如翻滚的水波。见状,男人毫不犹豫,迈步钻入这片涟漪之中。

下一刻,他出现在一处疑似公寓内套房的门口,门前垫着红色的毯子,他俯下身,从毯下取出钥匙,将其插在门上的锁孔内,轻轻一转,铁门便被打开,他接着再顺势一推,一个他熟悉的人就出现在了面前。

——那个几日前和他交谈过的女人。

“晚上好啊,西条博士。”

对方面带笑容的和他打着招呼,西条盈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二话不说的把一个瓶子丢给她,她下意识的一接,接住后观察到瓶内的肉片,脸部表情微变。

“这是拉莫尔德的一部分?”她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从哪里搞来的?”

盈没有回答,他漠然的腰间拔出枪,转动手臂,把枪口对准身后,然后毫不迟疑的一连扣下三次扳机。

他身后的某样东西应声而倒,女人循着声音看去,发现一具和西条盈在隧道里看到的一样的生物正倒在他的影子里,那生物的半个身子已经粉碎,墨绿色的液体从断裂的身体中流出,浸湿了棕色的地板——它还没死,只剩半颗的头颅还有微弱的动作,那是它在试图抬起脑袋。

“像这样。”

盈直到这一刻才开口回答。

然后,他又轻声问道:

“蜜修斯,你听到了吗?”

“什么?”

“轰鸣声。”

盈把手指贴在耳朵上。

“你被它盯上了…?这可真是罕见,明明你根本不符合它的捕食标准…”

闻言,被称作“蜜修斯”的女人若有所思。

“是那股力量的缘故吗?”

蜜修斯朝着他的大衣下的腰部指了指。

“它把我当成威胁了。”

盈回首看向身后还未死去的不明生物,说道。

“这些在影子里移动的家伙只是它创造的工具,而它的本体还藏在暗处…”

——

佐藤利翮和青木嗣很快就从麻生的家中离开了。

麻生的母亲对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佐藤利翮整理了一下她的话,在结合其余人发送给他的信息来看,发现这些遇害者都有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经历了变故和打击,因而对生活或多或少的已经失去希望,态度消极麻木,但又逃不出压力的逼迫,处于绝望崩溃的边缘上。

他感受着手中厚本沉甸甸的重量,一言不发——那厚本是麻生的母亲交给他的,说是他的日记本,里面或许有他需要的东西。

——

- 以下是麻生的日记 -

5月1日:

今天真是该死的一天。都怪这场可恶的大雨,从早下到晚,害得我丢了工作;还有那个可恨的秃顶,那个脑袋油亮的畜生,居然说是我的工作不利!一个靠走后门进来,还整天窝在办公室里的废物居然有资格指责我工作不利?!

5月2日:

冷静下来后,我试着找了找新的工作,但失败了。

头很痛,好热,我估计是发烧了。邻居家的狗大半夜一直乱叫,该死的东西,和他的主人一样令人作呕。

5月3日:

头更痛了,烧的我有些神智不清。药没有起任何用,我只能在家躺着。

关了灯以后,走廊里貌似有什么东西在动,我猜是老鼠,这些家伙一向都会在别人最烦闷的时候过来添一把火。

5月4日:

我的门在大半夜被自动打开了,我以为是妈妈,加上我头疼的厉害,也就没在乎这件事,可早晨起来的时候问了问妈妈,她却说昨天没有去我的房间,我又问她听见什么怪异的声音了吗,她也说没有。我知道她不会骗我。

自从醒来以后,我的耳边始终嗡嗡的,真是烦人。

我的病情稍微好了一些。

妈妈给我煲了汤,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5月5日:

我去了医院,黑心的医生治病总是那么贵,但病情也根本没有好转!真他妈的让人恼火,平时见也不见不到的倒霉事他妈的一件又一件的都来了。

强撑着回到家后,我计划着找个机会把房子卖了,可是我注意到妈妈虽然口上不说,但心里很不舍,我应该照顾她的感受,这件事就先搁置下来了。

我的耳边越来越吵了。

5月6日:

昨天我又听见有东西在走廊里动了,我推开门后却什么也没看见。

有个很让我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影子在灯光下离奇的长,但在我看来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这种长度。

我在枕头边放了把刀。我要看看那个私自溜进我家,大半夜打开门的家伙到底是谁。

5月7日:

没有人大半夜打开门,看了看摄像头,结果昨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一夜没睡,因为耳边的声音吵的我睡不着觉,而且不知怎的,我的头不再一直疼了,疼痛不再时刻纠缠着我,但它不时会再来折磨我。头依旧很热,我估计又该去看医生了。

中午我出去了一趟,居然遇到了直明,我记得我们高中时代的感情很好,但毕业以后却很少联系了。我跟他搭话,目的是为了找他借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有这种行为,我此前一直觉得这是一种耻辱。他并没有答应借给我,或者说,他见到我之后立马找了个借口走了,一副厌恶的样子。当时我莫名觉得愤怒,就开口骂了他两句,但他并没有理我,这让我的怒火更加旺盛。

回到家,妈妈说她明天要出去一趟,她的妹妹去世了,死因是车祸。她要去参加葬礼。而且她问我去不去,我想了想,还是算了。结束完这次对话以后,我的怒火没有彻底消失,但心情要算起来还是好了一些。

5月8日:

妈妈出门了,她的背影莫名的让我伤心,这种伤心感甚至掩盖了我正在发作的头痛。这时,我很想去拦下她让她陪我,但我很快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阻止她去看自己的姐妹最后一面,这是她的自由,作为一个人的自由。既然我是她的儿子,那就更不能剥夺这项自由。

我耳边的声音今天已经近乎轰鸣了。我还听见轰鸣里面夹着对话,但后来转念一想,这肯定是幻听。看来我真需要看医生了。

老实说,今天的天气真让人不爽。天又开始下雨,又是雨,讨人厌的雨。

我总觉得有什么人正在暗中看着我,这近乎视线的错觉总来自背后,但我回头一看,除了依旧是长的不对劲的影子外,没看见任何能动的东西。

5月9日:

我又去看医生了,医生说我的精神没有太大的问题,多休息休息就好了。看着他说这些时候的样子,我真想给他一耳光。

我听见了!不是幻听!我听见了!

我的耳边的确有人说话,是个女人…不,或者说男人?不对,都不是,那是人发出来的声音,但使用这个声音的家伙一定不是人!该死!真该死!为什么我他妈的会这么倒霉!

那家伙在问我什么!没错,那家伙在问我!

我看到它了,在那个镜子恰好能映射出的画面里,我看到了,它站在我的影子上!肉瘤!这个像人的家伙身上全都是肉瘤!

它知道我发现它了吗?我不清楚,但我现在必须装作无事发生,无论怎样,我得装到太阳落下,我得找到它不在的时候!

我要逃!我必须逃走!我要找机会把这家伙的存在告诉地球防卫军!它绝非善类,假如放任不管的话…那我的妈妈怎么办?!

不行…我需要冷静,我得冷静…

头又开始疼了…

“朋友…”

那家伙在叫我朋友?我听出来了,它还在说些别的什么…

我必须记录下来。

“一起玩…”

“过来和拉莫尔德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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