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三浦。
我不是个正常人。
因为我丝毫没有正常人本该拥有的的情感功能。
无论恐惧、喜悦、悲哀,我全都没有。
我明白这个事实,是在出生三年后,也就是三岁的时候。
在那之前我已经被父母认为是问题儿童。
因为我从来不会哭和笑,不会高兴或者害怕。
医生的结论是,我患有严重的自闭症,且极难治愈。
那时的我,常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冷漠的观察着。
我的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认为我的异常,绝不仅仅是自闭症那么简单。
因此我被他们视为不祥,逐渐疏远。
但是作为知识分子的身份让他们没有伤害或抛弃我,只是尽可能地无视。
从他们身上,我明白了人类有一种情感,叫做恐惧。
三岁时,我有了个妹妹,她很可爱。
并不是我觉得这个婴儿可爱。
而是因为有了她之后,我从父母的身上,又明白了人类有一种情感,叫做喜悦。
人类只有在遇到可爱的东西时才会喜悦。
从此称之为我父母的人类将他们的爱全部转移到了我妹妹身上。
我领悟到,爱的具体表现之一,是无微不至的关怀、无时无刻的牵挂。
从此以后,父母放任我成长,并且尽他们的最大努力阻止称之为妹妹的人类与我接触。
但家里也不会少我一口饭。
五岁时,由于智力领先于同龄儿童,我已经掌握了拼音和查字典。
我开始大量的阅读。
我发现读书,尤其是儿童故事,特别能让我了解人类的情感反应。
因为书里的模范,会给出人类这个群体希望一个“合格”的人类所做出的正确反应,非常适合我模仿。
我学到了,得到别人的称赞,即使会产生得意这种情绪,但还是要谦虚,即做出腼腆的笑,然后说一两句对应的台词。
我学到了,遇到未知的东西,即使自己会产生恐惧这种情绪,但还是要勇敢,即强装镇定,然后探索未知。
令我不解的是,人类本身有太多的矛盾。
一旦情况复杂起来,我便无法判断出一个合格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对于人类情绪的复杂而言,我的学习模仿能力,还是太有限了。
因为医生的诊断,我比同龄的人类晚了两年上学。
即我只比妹妹大一个年级。
进入小学后,那时的我已经明白一名普通的人类会对比自己优秀的存在产生嫉妒这样的情绪,其具体的反应即见不得对方好然后在暗处给对方下绊子。
我不想被人嫉妒,因为那样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而麻烦,是一名合格的人类应该避免的。
所以在学校里,我将自己的成绩保持在中等水准。
果然,老师没有在意我,同学们也不曾嫉妒我。
我的举动是正确的。
后来,我试着交过朋友,因为我认为这样更有利于我理解人类的感情。
一开始,名为“朋友”的关系建立的很顺利,只要我调整面部肌肉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再伸出代表善意的手,说一句“我们交个朋友吧”,就可以达到我的目的。
但当我学着书中,试着和班上所有人成为朋友时,我却发现,称之为“朋友”的关系,已经不复存在。
他们看着我的那种眼神,和当年我父母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一种看怪胎的眼神。
直到后来我才懂得,童话故事里说的所谓“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好朋友”这样的话,是完全不可信的。
那阵子后,我得到了一个外号。
“怪人三浦”。
小学里,我再也没有交到朋友。
出于这个外号,后来跟我就读于同一所学校的妹妹都没有承认我是他的哥哥。
当时的我还无法理解她的这种行为。
是单纯的因为人类不想与不好的东西有关联,还是因为什么更深层次、我暂时还无法理解的未知原因。
总之,小学阶段,我孤身一人。
“怪人三浦”总是孤身一人。
我将更多的时间投入了阅读。
阅读是我最喜欢的方式,因为它比看电视剧或者动画片要有效率的多。
而且,我能从中汲取大量的知识。
即使其中的很多还暂时不能理解。
…………
小学结束,升至初中,我原本以为换了个环境后,可以再次尝试发展朋友这种关系。
结果发现小学的外号依然在初中传播着。
还是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依然是“怪人三浦”。
我从未意识到一件事竟然可以对一个人有如此久远的影响。
那时,我明白了,人类这种生物拥有着一种低劣的品性,那就是,群体的正确性。
以前妹妹没有承认我也是一样,因为她不想成为群体之外的存在。
她只需要和其他人一起远离我,用外号称呼我,就能保证她属于群体内的一员。
我的人类记录笔记里又多了一个知识。
初中几乎与小学无异,我依然将许多时间用来阅读。
即使读到的许多书中所要传达的感情对我而言,十分晦涩,难以理解。
但有件事发生了改变。
妹妹在初一时,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开始对我展露出称之为好奇的态度。
其具体表现就是开始偷偷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趁着父母不在时主动过来与我搭话,到我的房间里四处打量。
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理解这种转变发生的原因。
在记忆中我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有别于以前的举动。
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不曾对她做出任何举动。
从小到大,我在家中就像透明人一样,只要不干涉到他们的生活,他们自然也不会来干涉我。
因此,我并不知道一个正常的人类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妹妹。
关心她吗?保护她吗?身为哥哥的我,应该是要这样做的吧。
我的妹妹是一名十三岁左右的少女。
这个时候能体现我关心她的话题是?
我开始回忆脑中看书得到的知识,得到了一个最佳答案。
在她对我展露好奇态度的几日后,我主动向她搭讪。
“妹妹,你的初潮来了吗?”
根据我的分析,她这个年纪正处于初潮阶段,而初潮过后女生在卫生方面有许多要注意的事情,这可是一生的大事。
以哥哥这个身份,问她这件事应该足以体现我的关心。
然而,妹妹听完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红着脸沉默着,并没有回答我。
分析她的表情,一种可能性是因为由于不懂初潮这个词而导致的名为尴尬的情绪,另一种是女性常见的称之为害羞的情绪。
虽然说初潮是比较私密的事情,但是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哥哥,是亲人,所以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因此不应该是害羞,那么就是无知导致的尴尬。
我调整面部肌肉作出了微笑的表情,以示友好地说道:“初潮,是女性在12-16岁之间会发生的一种生理现象,具体表现为……”
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见妹妹低着头用比蚊子嗡嗡还小的声音说了一个词,似乎是“变态”。
变态,是指人在心理方面有不正常,但是我现在是在表示友好地关心自己的妹妹,不应该会被她说这个词。
所以我再次用微笑表示礼貌,俯身问到:“妹妹,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能再说一次吗?”
听到我说的话,妹妹抬起了她低着的头,只见她面色红的如滴血一般。
“我说,我的哥哥,是个大!变!态!”
这样说着,妹妹跑出了我的房间,我也得出了我刚刚的判断是错误的这个结论。
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失态发生。
(23333不行了快笑死了本来想写个冷酷正经文结果写成了这样哈哈哈。)
那天,我得出了自己体验亲情的可能性再次不复存在这个推论,因为妹妹最后说的话明显地代表了她对我的厌恶。
然而现实再次推翻了我的逻辑推论,因为从第二天起,我的妹妹对我的好奇心更甚了,似乎与我聊天、了解我这个存在可以带给她无尽的欢乐。
也愿意在学校里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与“怪人三浦”走在一起。
愿意为了和我在一起而和父母顶嘴。
愿意为我舍弃人类的群体正确性,并甘愿为此背负相应的后果,这就是人类称之为亲情的东西吗?
从此,我开始试图尽到一名哥哥的责任,并且体会学习名为亲情的东西。
…………
初中结束后,毕业生分流去了不同的高中。
“怪人三浦”这个外号,终于也随着群体正确性中的“群体”不复存在而消失了。
在高中期间,我交到了朋友。
但是,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深刻理解这种关系。
在与所谓的朋友进行过交换联系方式,偶尔聊聊天,一起打游戏、出去看电影等过程以后,我发现自己无法理解朋友的本质,也就是交心。
我与他们所有的现象,都只是停留在表面而已。
他们不会向我敞开心扉,我也不会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给他们。
我毫无人类情感的这个秘密。
在妹妹的反复叮嘱下,以及从阅读的资料里可以得知,我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这种症状的人类。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那我有可能会被视为珍贵的实验素材被政府机构带走。
那时我的父母绝对不会试图挽救我。
我并不打算这么快结束自己的一生,我还计划着高中结束后,进入大学选择临床医学专业,未来主攻神经医学,辅修心理学。
现阶段我在学习计算机编程,因为据我判断这有助于我记录自己。
毕竟,我与人类描述的智能机器几乎无异。
最好能在有生之年找到自己这个症状的原因。
所以我会好好地保守这个只有我和妹妹知道的秘密。
所以朋友这种关系对我来说,已经不再值得学习了。
我计划以优异的高考成绩进入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学习。
至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高考第一天早上发生的那件事,却让我的一生从此变得不同。
那天过后,我,不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