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金字塔在朦胧的晨光中投下森严的剪影，粗糙的石阶仿佛通向云端。金字塔底座之下，灰白色的祭坛广场早已被涌动的人潮填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湿润泥土、燃烧过的柏木灰烬以及某种辛辣草药的独特气息。苏木轻轻揽着苏文萱单薄的肩头，以防她被汹涌的人流冲散。
“苏木……”苏文萱的声音带着一丝早起的倦慵和被人潮挤压的不适，她微微踮起脚尖，试图看清前方。
“他们这么多人，天还没大亮就围在这里做什么呀？”她粉色的狐耳在晨曦中敏感地抖动，捕捉着周围嘈杂的低语。
苏木的目光沉稳地扫过人群，落在祭坛上正由祭司学徒们小心翼翼摆放的器具上：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刀、盛满清澈泉水的碧玉碗、彩羽装饰的香炉、还有一捆捆散发着清香的烟草和柯巴脂。
他低声回应，声音在喧嚣中清晰地传入苏文萱耳中：“是晨祭，在《东陆纪事》记载中东陆祭司们会在日出前集合信众，准备仪式的圣物。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香炉点燃，柯巴脂的烟雾升腾，伴随着祈祷和可能的献祭，通常是花朵、果实或象征性的血液，以此迎接太阳神的回归，象征着宇宙在新一天的轮回中重生。”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学者般的严谨，仿佛在复述一段刻在石板上的文字。
“哦……”苏文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已经开始因为人群的拥挤和信息量的冲击而有些迷蒙地打转。对她而言，这些古老复杂的仪式离她实在太远了。
苏木轻叹一声，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只可惜，那本《东陆纪事》的作者，雅各伯·德·兰达·卡尔德隆……”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
“他是一位极度狂热的圣灵教主教。就在他被卡尔德任命为灵塔尼西亚主教期间，他亲手点燃了信仰审判之火。二十七卷珍贵的东陆古抄本，承载着天文、历法、神话与历史的智慧，连同近五千幅被斥为‘邪神’的壁画与神像，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如今，世人仅能窥见三本完整的前殖民时代抄本和一卷残篇的微光。”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讽刺的是，历史学家威廉·埃德蒙·盖茨（是一位哥伦比亚的研究东陆历史的学者，他的大部分研究集中在东陆语系的象形文字上，同时他还收集了来自东陆中部的手稿。盖茨研究了基于东陆语的语言，如尤卡坦语、乔尔蒂语、瓦斯特克语和凯克奇语。传记称他会说至少13种语言。与盖茨相关的著作和档案收藏于杨百翰大学）曾断言，‘我们今天对东陆人的了解，有99%是通过卡尔德隆在审判后所记录的书中得知，或是在研究他的著作中挖掘出的。但同样可以肯定地说……他亲手毁灭的东陆历史与科学知识，远比他留下的多出九十九倍。’ 若非他的极端行径，我们此刻的研究，或许会容易得多。”
“这就是那个……灵塔尼西亚地区人类化程度那么高的原因？”苏文萱小声问道。
“可以这样理解。”苏木点头。
“灵塔尼西亚是东陆土地上建立的第一个殖民据点，卡尔德隆的行动，某种意义上，为他们的扩张和‘教化’清理了道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硬挤进去吗？”苏文萱看着前面密密麻麻、几乎水泄不通的人群，小脸皱成一团，感觉任务难度陡增。
“确实有点棘手……”苏木也蹙起眉，目光在攒动的人头和庄严的金字塔底座之间逡巡，思考着如何接近祭坛中心。
就在此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大祭司！伊希切尔大人来了！”后方有人用激动而敬畏的声音喊道。
原本面朝祭坛的人群，齐刷刷、带着无比的恭敬转头向后望去。苏木和苏文萱也不例外，顺着人流的趋势，将目光投向骚动的源头。
只见人群自动向两侧恭敬地退开，让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一位身影正缓步而来。
那是一位外貌极其年轻的女性，丰满的身姿包裹在华丽的祭司袍服之中。
外披是无瑕的白色长纱，在晨风中微微飘拂。内衬则是从青翠向深邃过渡的绿色渐变长裙，如同雨林中生机勃勃的叶片。她拥有一头罕见的、宛如初生阳光般柔和的淡黄色长发，松松地挽起一部分，缀以翠绿的鸟羽和细小的宝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虹膜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从浅金向淡紫过渡的渐变色。
她手中握持着一柄几乎与她等高、造型古朴奇异的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金色法杖，杖首镶嵌着一颗流转着温润光芒的祖母绿原石，杖身盘绕着抽象的纹路。她的步履沉稳而轻盈，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韵律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威严与从容，令周遭的空气都为之沉静。
“这就是……大祭司伊希切尔？”苏文萱难以置信地微微侧头，几乎把嘴唇贴到苏木的耳边，用最小的气声惊呼。
“我还以为……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奶奶呢！她看起来……看起来……”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最终带着一丝少女的困惑和比较心态。
“看起来跟妈妈的年纪差不多的样子……”
“切莫以貌取人，尤其是在东陆这片精灵族起源之地，”苏木同样低声回应，目光锐利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大祭司。
“精灵族的寿命与狐族不堪上下，据说这位大祭司掌权达伊察姆纳已逾百年，她的真实年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晓。”
“可是……可是看上去真的不大啊……而且为什么……”苏文萱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伊希切尔随着步伐微微起伏的、丰满而充满生命力的胸口，下意识地低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尚显青涩的曲线，一抹不易察觉的羞赧和不服气瞬间掠过她的脸颊。
苏木敏锐的余光捕捉到了苏文萱这细微的动作和自我比较，心中了然。一丝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宽慰，诸如“小小的也很可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甚至连唇角本能勾起的那一点点理解的笑意，也被他强行抿平，迅速收敛。
他知道，苏文萱不仅在身高问题上颇有“微词”，对自己的其他方面更是格外在意。此刻若点破，只怕接下来的局面就不是几盒点心能安抚的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文萱收回目光，脸颊微热，赶紧转移话题，重新聚焦到眼前的任务上。
苏木看着伊希切尔在人群的簇拥下，径直走向金字塔底部的祭坛中心，显然仪式即将开始。
“晨祭是神圣的时刻，不宜打扰。”他果断做出决定，轻轻握住了苏文萱的手腕，带着她顺着分开的人流自然地退向边缘。
“我们暂且等待，待仪式结束，香炉的余烬散去，人群稍歇之时，再寻机会上前拜见大祭司。”
两人退到稍显宽松的人群外围，找了一处能清晰看到祭坛又不会被过度拥挤的石阶边缘站稳。黎明的第一缕金光，正悄然爬过金字塔的顶端，穿过稀薄的晨雾，精准地投射在祭坛中央。大祭司伊希切尔高举法杖，清脆悠扬的祷文如同精灵的歌谣，穿透寂静的空气，庄严的晨祭，开始了。苏木和苏文萱屏息凝神，等待着属于他们时刻的到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