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费齐起初并没有答话,过了大约几分钟,嘴唇才开始轻微蠕动,头也抬起了些许:“唉,说来话长....这个事都是我的错,本来也不该把其他人扯进来的.........没想到会这样。”
“嗯?”周雨欣懵懵地眨着眼睛,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都是从三年前开始的.........”沉默了许久后, 沈费齐呆望着天花板,声音低沉地开了口:“那时候我插画的风格比较写实,也会做一些虚拟场景和人物的概念设计,于是就偶尔会结识一些做VR、AR的人,也有一些跨界做技术的朋友。
突然有一天,有个叫白尤胜的朋友找到我,说他在做计算机图形方向的技术员,让我为他的全息投影做人设,而且尽可能保密。起初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他后来私下对我解释说,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手里有极特殊的机器,能将画出来的人变成现实。
我觉得挺奇怪的,毕竟人的身体是肉做的,做个虚拟影像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搞得出真人来呢?可两天后,他却给我带来个他画出的‘人’——虽然很丑得出奇,但是举止和正常人一样,我才相信这是真的。
我很好奇,就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在很早之前捡到过一台机器,无意中发现它能将画出来的人像化为真人,但必须有足够的性格设定和人物资料作支撑,他称它为“初代现影机”。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非常兴奋,花费了几年琢磨这台机器的原理,最终仿制了一套类似的。
但这套机器和原有的那台稍微不同,它不仅能接受凭空写的设定,而且能够收集真人的数据,帮助完善性格和行为,使之看上去更像一个普通的真人。如果设定和真人资料同时存在,它还能够较好融合。
这套机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能够从活人身上采集全套的数据资料,甚至能得知人脑在几十年内储存的所有信息,从而推算这个人的性格特征和行为习惯,另一部分能够以绘制的图像为参照物,将人的身体以什么分子原子之类的形式再现出来,他称这套复制出来的机器为‘二代现影机’。后来着两类机器分别被简称为“初代机”和“二代机”。
而白尤胜虽然有采集数据的能力,但不论是写设定还是画东西,都没有很好的天赋,于是他就找到我给他画角色——因为我们还算熟嘛。
我和他合作了约莫半年,也大概做了几个角色,都还算不错。这时他突发奇想搞了个企划,就是画出想象中的恋人并化为现实,并且找志愿者测试。
“咦?这难不成就是..........‘完美恋爱的定制计划’?”周雨欣眨眨眼睛问道。
“是的,当时为了确保消息不要传的太快,就只小范围发了广告。参与的志愿者不会被明确告知,遇见的恋人是‘自己创作出来的角色’,角色自己也不知晓,他想在这种情况下,去研究角色与真人情感互动的过程。然后就可以依据实验出来的结果,选择那些表现良好的角色模式作为设定,最终制作出供人享用的精神伴侣。
在这个实验过程中,我们希望志愿者尽可能保持自然的状态。当然,据我们了解,大多数参与的志愿者,都把从天而降的‘恋人’当作了偶遇,没有深究,不过这种感觉也的确是我们想要的。”
“原来如此......”周雨欣被震惊到只能应声附和,过了许久才想起来继续追问:“可是毕竟这个世界会凭空多出个人来,怎么都还是能察觉到吧?尽管我自己很糊涂,完全不怀疑他,就当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并不是你个人的问题,”沈费齐摇摇头,进一步解释说:“具体我也很不明白,我听白尤胜的意思,只要这角色做出来,就能够自动影响周围人的认知磁场,让其他人轻易认同我们给他编造的社会关系,不会察觉到自己身边凭空多了那么个人,即使查到一些线索,也会因为莫名丧失动力而轻易放弃。
而在角色本人这边,也采取了一些手段:会按和每个人的约定,在实体化后屏蔽他/她一定量的最初记忆,并尽可能编造身份认证,保留少数和篡改那人的一部分物品,来给他/她塑造一个虚拟的存在感。
“太厉害了,简直和天方夜谭一样!”周雨欣不由得惊叹道:“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肯定是天才!”
“呵呵,我可不这么认为”,沈费齐不屑地干笑了两声:“当时给我们搜集真人数据且屏蔽记忆的,是他学生左奎。这人非常不上进,从不跟白尤胜讨论机器的原理,也不研究,我们的各种成果还有笔记什么的,他都看不懂,唯一做的就是收集真人数据。由于他这个人特别谨慎细心,就让他跟着项目了。
可我和白尤胜后来才知道,他为了从资料源头保密,滴水不漏,都是去医院的危重病房采集真人数据,但凡这人后来好转,他就把相关的东西全部销毁——所以,实际到我们手里的,都是死人生前的资料。”
“什么?!他使用的资料是已经............过世的人?”周雨欣本来是漫不经心听着的,可这个消息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她所有的神经都不由得一颤。
“对,相当于,你画出那个人的外貌,做出设定限制,然后以你想要的形象复活一个与之条件最为接近的死人,将他生前的习性与你的要求融合起来。”沈费齐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难不成刘凌轩他已经..........”听到结果的周雨欣,瞳孔瞬间定住了。她回忆起之前所有令人无法想通的地方——两年的莫名时间差,诡异的梦境,不合常理的照片——在有了这个线索后,一切都迎刃而解,它就像是最关键的线绳,穿起了所有散落的珠子。
但这个谜底却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种说不清的酸楚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