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渐渐从对刘凌轩的思索中回过神来:“沈老师,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个情况了,可是........有什么必要抓我么,还要关起来?”
“唉,后来发生的事,不堪回首啊,”沈费齐无奈地轻叹一声,继续讲道:“尽管我们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是所有的实验均告失败,角色与志愿者相处摩擦和分手的概率很高。
后来我们才渐渐明白——爱情不仅仅是满足自己的期待和需求那么简单,也完全没有百分百能成的手段,即使是计划好的形象和行为模式,结果也往往难以预料。”
“的确是这样.........”周雨欣联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由得尴尬起来。
“所以,我朋友白尤胜就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随后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而他那个带在身边的学生左奎,就理所应当地成为这个项目的继任者。
起初他对我这个前辈还算尊敬,也口口声声说,要继承老师的遗愿继续做研究。可后来才知道,他觉得我们的研究过于理想化,并不想再制造有性格的人物,而是想批量生产没有自己的思考力,只忠心服从于某个雇主的角色,比如无成本黑劳工和私人武装、保镖之类的,借此大捞一笔钱。”
“这!”周雨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违法犯罪的事吧,老师您可不能答应他!”
“别提了,所以说这是怪我”沈费齐苦笑着看了她一眼:“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又这等打算,本来老朋友去世就让我很郁闷了,女朋友还出了车祸,一直昏迷不醒。当时,我出于良心上的考虑和周围人的压力,不想撇下她,可又觉得继续照顾她很麻烦。而左奎却反复怂恿我‘再造’一个女朋友,杀死原来的那个,对外就宣称她突然好转起来。
“这人,真是差劲透了,”周雨咒骂道。可她看沈费齐的神色渐渐阴沉下来,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您不会真的照他说的做了吧?
“是的,我当时没能经得住诱惑,”沈费齐的语调中充满了懊悔:“尽管知道之前的实验结果都是失败,可是我以为自己复制的只是‘原本的她’,于是就没多想,画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最后........把她的输氧管给拔了..............”
周雨欣只感到胸腔一阵刺痛,郁闷的心情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这次没有回应沈费齐,甚至不想抬头看他。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吧,”沈费齐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变得轻飘飘的,目光也全然没有了焦点:“我和新的‘她’在热恋期过了之后,争吵却越来越多,不论怎么磨合也无济于事,最后不得已分手。
在我消除了那个画出来的女友后,左奎才全盘托出自己的计划,要挟我继续配合他,否则把我杀人的事公之于众,于是我就给他彻底被拉下水了..............
直到现在我才懂得,就算当初真的只是抛弃她,也不会有现在的折磨更多。所以真的好后悔,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想起当初躺在病床上安睡的她.............”
沈费齐再也说不下去,索性呜咽起来。尽管他全身都被勒到青紫,但还是用力地向上挣着绳索,仿佛要把内心所有的折磨都发泄在肉体上。
周雨欣静静地凝视着他,心里的某处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沉思良久。
沉默了些许时刻,沈费齐的情绪总算渐渐平复下来,声音低沉地说:
“之后我情绪很差,画了几个角色后,就再也找不到之前的感觉,所画的角色也无法被机器识别,可能是从心底抵触和他合作的缘故吧。他怕我泄密,就把我关起来。
他本想随便盗几张网上的图,大概做一下形象就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二代机突然出了奇怪的故障:只能在机器附近当场创造角色才有效,其他途径发过来的文字和图一概不认,似乎受到了某种特殊信号的干扰。初代机也是如此。而他自己也和白尤胜一样,文字和绘画的描述手段无法逼真到能做出真人的程度。
所以,他只好去抓一个之前做过项目的志愿者来给他弄。他了解了下,你的距离和我们最近,加上又是学生,好控制,就设了个计,把你的创造的角色收回,然后把你本人骗过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雨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试探性地问了句:“那现在,是要我给他无止境地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角色?”
“并不是,只要你能给他造足够多角色,保证他安全的就可以了,”“左奎也知道自己做的是非法行当,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抓住。而如果雇人来,就算再怎么谨慎和威胁,还是可能会泄密。所以,他要先凑齐足够保证自己安全的保镖,之后把部分角色变卖出去,得到钱,再去雇你或者其他人给他做事。
万一有执法机构前来查抄,他就用这些私人武装顶着,自己好逃出去。也就是说,他并不会控制你太长时间,如果你愿意达成他要求的话。到时候,他就不会担心咱俩泄密,也自然会放我们出去。
说着,沈费齐略带期待地看了周雨欣一眼,仿佛是希望她能做些什么。而周雨欣则轻轻蹙眉,陷入了沉思。许久,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
“不,我不会给他做的。”
周雨欣的拒绝,沈费齐并没有很惊讶,而是缓和了语气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想做,但是左奎手里有武器,会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我则因为好歹是他老师的合伙人,又掌握这两台机器的部分秘密,他才放我生路,只把我软禁起来。不然,我早就被他杀掉了。他对你的话,不会这么客气。”
周雨欣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隐藏着的危机与锋芒,不过以她的个性,是不会轻易屈服的。不过这会儿,她却有了另外的打算,觉得如果只是用道德的理由反对他,绝不足以令人信服,需要有明明白白的东西讲出来才可以。
她的眼前蓦然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没错,她可以按照他的那种架势去说理。
于是她定了定神,略微顺了下思绪,不动声色地把话驳了回去:
“我觉得吧,这个事本身做出来就挺不合理。一方面,我不想助纣为虐,再让他胁迫其他人进来。但更重要的是——他既然能谨慎到这个程度,我要是乖乖照做,被利用了之后,反而可能会被灭口,不如就先和他僵着的好。”
这话一出,沈费齐顿时愣住了。随后,他惊讶而又略带钦佩地点了点头:“对,这点我倒没想过,确实是这么回事。”
周雨欣眼见着沈费齐开始接纳自己的意见,就趁热打铁地反劝了句:
“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咱们自己逃出去,再抓点证据让他被逮住。您说呢,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