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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攻进来了。”
郝女士站在窗边,手指摸着鎏金的窗棱,干瘪的嘴唇沾上唾液的湿润,她不停地舔嘴唇,朴看在眼里。她不明白郝女士眼睛里装着什么东西,那黑黝黝的洞穴藏着贵妇人的秘密,还有自己的小秘密,她不清楚郝智善是否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攻进来了。”
朴重复。
大家都去避难了,街上没有一个人,朴透过玻璃看见了外面的状况,手持武器的外区人以埃舍尔为首冲进来,占据了街道。还好大家都去避难了,否则真是不知道会出些什么乱子……刚刚垃圾兽还来过一趟呢,虽然郝女士说这是意料之中,但还是把她吓得两腿瘫软。
“疏散了。”
“疏散了?”
朴举起手中的茶杯,锁链茶的茶包在杯中搅动,泛起黄褐色的涟漪。她眯着眼睛的样子好高贵啊,朴不禁举起相机,把她和外面暴动的人群拍了下来。
“为什么这种语气?”
“你很棒。”
“我?”
朴退后一步,下意识护住已经不在脖子上的另一台相机,不会吧?没人看见的,不会有人知道她给了埃舍尔什么东西,难道郝女士起了疑心?可这不怪她啊,她也不知道那盘录像带会引发这么大的骚乱……莫非她想套她的话?
“吓着了?”
“是。”
“拍完照就腿软?”
脑子里嗡地一声,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战战兢兢地重新站好,视线从未移开过对方的茶杯,贵妇人的武器是礼貌,还有……
“还能走吗?”
“我不怕。”
“那好,回去吧。”
郝智善放下杯子,这杯茶她没有动过一口。
“去哪?”
“你不是不怕吗?”
“可这里不是内区?”
听到朴的提问,她轻轻一笑,闷哼声挂在嘴边堪堪发出,眼角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鱼尾纹。可我察觉到了,朴的舌头在口中翻腾,不停戳着那些快要临阵脱逃的肌肉,努力和她一样保持平静,保持微笑。
她的手指碰到茶杯了,朴也把手掌放在相机上,暗暗解开相机和绳子之间的结。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是内区的人?”
“那您……”
“你拍的很好。”
郝女士啧了一声,她还是没拿起那杯茶,朴和她的目光一起转到了暴民们身上。看来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干的事儿,朴脸颊下闪过笑意,随后又佯装正经地上前一同观看,暴民们开始移动了,它们往西南角去,那里,那里是那个学校。朴遏制住自己的呼吸,是为了找孩子们而来的吗?不可能的,孩子们都被带走了。
“为什么不镇压他们?”
这明明易如反掌啊。
“你昏了头么?一旦折断了一根警棍……我们冒不起这个险。我们放弃了外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内区。”
“你们?”
她不是内区的人。
“这些人都是想往上爬的人,既然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跟狗抢玩具,倒不如给了它来得安心。”
你错了。
朴心里这样想着,这些人才不是为了爬高而来。
“走吧。”
“去更高的地方?”
鼓起勇气,她嘲讽了一句。
“你不想擢升?”
她点点头,她知道郝是中心区的人,而去了中心区,也意味着来到了权力的中心……那个梦寐以求的目标,变成有钱人,变成有权人,站得比任何人都要高!
可这一刻,她犹豫了。
我真的需要钱吗?
她看着窗外骚动如蝗虫一般的人们,他们避开市集继续行进着,可是他们的行踪在这内取最高的建筑物里一览无遗。他们为了什么而战斗?她手心紧紧握住相机,母亲,您能告诉我答案吗?人为什么要钱?
没钱你会死。
“去中心区?”
“是啊,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你不想死在暴民棍子底下吧?”
有钱你一样死。
“那里安全吗?”
“当然。”
郝女士皱皱眉头,越往里面越安全,这不是常识吗?
那不一样。
“可我……”
“你到底想怎样,你不是想往上爬吗?”
怎么不一样?
“可是……”
“你很贪婪,我喜欢这一点,吃到一点就想吃到更多,可你现在变了。”
“我没有。人是多面的。”
“有什么不一样吗?”
“……,走吧。”
听到朴这句话,郝女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开了门往外去,她来到另一个房间里,按下一块突起的砖头,一堵墙缓缓打开,一条狭长的通道展现在眼前。
“过了这里就是中心区了。”
朴面无表情地跟上,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觉得越来越冷,离熟悉的世界越来越远,一切仿佛只是泡沫虚影,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七彩假光。她胸口贴着冰冷的水泥墙壁,看着身前的郝智善健步如飞。
好冷的一条路啊。
她用内心中仅存的一丝热气质问着。
我为什么要爬高?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