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下午。”
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我想,只有阴沉的快要滴水的天吧。灰色的杜鹃扇动着它的翅膀,飞落在教学楼的屋檐下,我缩了缩小小的身子。不同他人对布谷鸟的印象,我十分害怕它的叫声。
“孤、孤——”啊!它又叫起来了,每一次声音传入耳朵对我来说都是一次艰熬。它的叫声太过凄惨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那样,呼吸很不流畅。
“———”白色的礼帽被我紧紧地抱在怀中。我腾不出双手捂住耳朵,只得埋下头,眼角盈盈含着泪水,小小的门齿用力的咬着下嘴唇,祈祷母亲留给我的帽子可以庇护我度过这可怕的时刻。
“40、41、42……”看着左手手表的秒针一点点的转动,说不出的紧张包裹着我。教室的空气,哦不,整个世界的空气在此时都在凝聚着。由气体变成了液体,又由液体逐渐变成密不透风的固体。
“呼——”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的吐出憋在胸腔里一口气,像是呼吸着世间最后一口气态的空气一般,深深的吸气。
这么大的动作理所当然的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遥同学?你还好吗?”陈老师停下讲课,双手支撑在垂落于讲台的书本上像低着头的我询问。
“54。”
“同学?”
“?”小声嘀咕的我在老师第二次的呼唤中回过神来。
“啊?他在喊我嘛?”我惊讶的抬起头。在我的印象中自从母亲离开我后,就只有接济我生活,母亲的朋友问候过几句冷暖。
“需要回家休息吗?你的状态不怎么好。”
“……!”
“可,可以,请个病假……吗?老师。”本就不怎么善于表达的我因她的关心而结巴起来。
“当然可以啊,需要我帮你通知家人来接你吗?”书生般修长的手指推动了一下银框眼镜,殷切的向我问道。
“啊……不、不用了,我、我家很近的……”我稍稍低下头。
“60。”
“当、当、当、”下课铃响了。就此结束了我与老师的对话。
“原来她不怎么知道关于我的事啊。”走在校园后侧的小路上我这样想着,心情竟有些莫名的上涨,不过又想到早晚她终将得知我没有家人这件事,脸上便有了些冷然。
“至少躲过了那节课吧。”踏在无人的石头路上我暗自低语。逃过了原来教了我三年的班主任的课程我有些窃喜,自从陈老师接班后那位班主任便成了现任的外语老师。 在他的课上,面对那种用眼角撇来的目光,我实在是喘不过气来。
吸——
我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
微冷的空气夹杂着秋天留下的最后一缕气息,火红的枫叶摆脱枝干的束缚,跟随秋风的脚步翻飞飘落。冬青树丛旁,几只白色的蝴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枫雨下,扇动翅膀小心穿梭在空隙之间。
————一抹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兀然出现在视野。
“是我眼花了吗?”一只晶莹剔透的蓝色蝴蝶在空中缓缓扇动翅膀,闪烁的光点缀其尾后,在空中留下特殊的轨迹,好像在指引着我什么。
好奇心在心中燃起,我加快脚步,眼睛紧随着它翻飞的轨迹。
“哒,哒……哒哒。”
校园的边角回响着小鞋急促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哒哒——”
“哒———”
“————”
“怎么回事?”
双臂不停地摆动,双腿也在不停的奔跑,可是却莫名的感觉自己像是踏在了虚空之上,犹如穿越时空的距离,时间被无限放远。我掐了掐手掌的软肉,告诉自己一定是是出现了幻觉,于是更加的卖力摆动臂膀,加速奔跑。
“呼…呼……”
视线之中的蝴蝶已经快要成为像星星一般的亮点了,然而,我从未停下脚步喘息,心中充斥着不解与疑惑。
“呼……”
“呼…”
“……!”
“啊!”脚边的泥土猝不及防的突然滑落,强大的惯性让我跪落在了脚下的石板上。
“哼…呼……”冰凉的触感从裙下传来。
“这是?!”看到身边潭水中映照着自己的面孔,瞳孔亦然紧缩。有几丝后怕。
“实验楼?我怎么跑这里来了……”望着荡漾着涟漪的水面,嘀咕着。
“……呼。”
“对了,蝴蝶!”我猛然转过头,顾不上粘在袜子上的泥土,快速地向试验楼的转角处跑去。
“——呼”
“应该在这,在哪里——”
两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我的寻找。
“他们为什么在这儿?”我迅速的背过墙角,厌恶的低头想着。
“——”
“喂喂,绫,我好像看到遥那**了。”
“哪里有啊?”
“怎么昨天刚折断她的铅笔,不会今天就又想她了吧。”
“咦—喂别拿她恶心我好吧!”
“哈哈,看你那样。”“快走,我还想多做会实验呢。”
“————”
“——”
“走了?”我侧出身子小心的从墙角瞄去,见到空阔无人的广场后,悬着的心才沉了下来,舒展四肢,悄悄地沿着墙角向大门溜去。我强装着镇静,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引来他们的注意。紧绷着的眉头让稚嫩的脸庞显得有些可爱。
莫名的舒心又莫名的紧张,像是嘴里含着一块黑巧克力一般,说苦不苦说甜不甜的味道。在班里我仿佛格格不入,我只能装作清冷沉默。但这并没有换来什么,相反,似乎这成为欺负我的理由一般,慢慢,不仅仅只有同班同学将快乐建立在我身上了……
我越走越快,正如在交际交流的路途上越走越远一般,我慌张的不行,让这样小小年纪的的我装作对一切毫不在意的样子,实在是太苦了。我不知何以述说我的痛苦,这使我的痛苦又翻了一倍,强烈的冤屈感充斥大脑,喉咙逐渐受不住控制的发出呜咽的声音,奔跑着,哭泣着。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我不知咽下的是空气还是泪水………直到将请假条提给保安冲出校门的那一刻,我才得以释放。
“叮———”
“叮……铃……”
如同铁三角在耳边奏响。
我张开眼睛,视野被一片蓝色占据。
“叮~~”
好清脆的声音~,空灵又悦耳,听起来应该是玻璃制品或者金属才能发出的声音吧。
“叮~叮~”
偌大的水面上悬空着无数的【镜】片,每一片【镜】片都像是被一根根细绳牵引着一般,它们不是无章的运动,只是我看不出其中的规律。它们相撞又分离,又互相反射着对方,闪闪的亮光在【镜】片旋转至一个角度后发出,空灵的声音好像不止眼前镜片相撞时发出,似是在遥远的那一边也在回响着。神秘的声音像音符,一个接一个,奏响一篇没有重复小调的乐章。
“———”
本无波的水面,好像因为我的苏醒而颤动了一下。
脚下的水好像变得比之前浑浊而深邃了些。
许久——
遥远的呼声从那里传来。
“你,是——”
“——”
“我?”
“是……?”
“咚。”
我才注意到这片天地的天空塌了,破碎的天空的样子像是镜子被无知的孩童击碎一般,我仰望天空,巨大的爆破声传来一阵阵耳鸣,压过了我好像在说的话。水面也塌陷了,苦涩的水慢慢涌入鼻腔,填满胸腔。沉浸在水里,除却翻滚着的气泡,我只能看见在漆黑的海水里离水面越来越远的亮光。窒息感冲击着大脑。
“哈…哈……。”
“嗯?!”
察觉到眼前树立的英语书后,向上一抬头便看到了外语老师如标志一般的山羊胡。
“时遥!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逃了昨天的课就算了,今天还敢在我的课上睡觉,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恶习。啊?”
“我……”
“闭嘴,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搪塞我是吧?好了,我们继续上课!没必要为这种人浪费时间!”
“哈哈……”
“居然第一节课就睡觉,昨夜……”
“———”
“唉……”鬼知道我的“好”同学又在脑补一些什么。年幼并不代表人单纯,依仗年幼不懂事而掩饰那无比丑陋的言语,真的是如掩耳盗铃般,可笑,令人发指。
我冷冷的一个人独自一位,天知道,为何我面临这样的遭遇。但最少也少去了些在耳边的叨扰了。
“那是什么?”我没有过多纠缠于这些话语,盯着桌上的书本,回想起刚才的梦境。
“那,是梦吗?”
“……”如同真实的浸溺感,让我有些迷离。
但令我迷惑的不止于此,在那深幽的水中挣扎时,有一刻,我感受到一种温暖的力量包裹于身躯为我摒除寒冷,如同被太阳晒过温暖的丝绸一般,慢慢的从脚底向上,摩挲穿过大腿之间,轻柔的拂过肌肤,直至缠绕到腰间。
“嗯……”那到底是什么呢……即使自己挠破头皮也想不出。
“哈哈。”
“你看——她。”
“——”我知道嘲讽总是会有一刻光顾我一次,所以我不愿去做回应。
“!”在我将头扭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窗外的枫树。
“没错!是枫叶,火红的枫叶将我托起,送离了那无尽的黑暗。”
“当当……当。”下课铃如期敲响,结束了让人难熬的外语课。。。
我的视线重回窗外,陷入沉思。
“喂,你看时遥这家伙今天吃了喜鹊*,被逮睡觉也能这么高兴?”
“瞧瞧去?”
“别…要去你自己去,小心被传染!”
“咦——她又没得传染病。”
“呵呵”
“我听说精神病也能传染!”
“额,真的假的……”
“……”
“……”
又是这些没有营养的话。不过今天心情好像比较好……吧,嗯……可能不自然就笑了吧。不过在他们眼中“装高冷”的我,脸上挂上了笑容,估计就是装过头之类的评价吧。将自己的刻板印象强加于他人实在是让我恶心。
“———”
时间如同四季一般,迅速走过,悄然更替,但再一次季节更替之时,四季已然不是原来那一个四季了。
剩下的课程我仿佛都在神游一般,就连上陈老师的课时,我也不免去想那火红的枫叶……
“呼——”等待教室里最后一个人离去,我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该走了——”背上小小的书包,抱紧怀里的白色礼帽,像只偷藏了灯油的小老鼠一样刷的一下窜出了教室。
秋天的色彩被下午突然吹起的大风全都刮走,看着天上缓缓移动的阴霾,便倍感压力,像是整个天空压着双肩。
“又是这种窒息感……”
我加快脚步想要尽快逃离这所“监狱”,但天不作美,在踏下最后一阶楼梯看到大厅转角站着的一群人后,心像是凉透了一半。
“听说,就你叫时遥?”
高年级?生面孔?我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新把戏,但瞧见站在墙角的伊绫后若有所思。
“喂!问你话呢!没听见大哥说话吗?”
巨大的呵斥声吓到了我,我瞪大了显露惊恐的眼睛。“不是伊绫找来的,看上去像是他们找的伊绫……麻烦了……”
“喂!你——”
“行了!”大哥推开挡在前面的小弟。
“喂!本大爷,找你就是想和你玩玩,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你当小仆人,我来当主人!当不当?啊?!!”
“请……让让……我要回家!”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吐露的字符显得更加弱小无力。
“呦呦……。让让~~我要回家~”被推开一遍的的跟班阴阳怪气的模仿着我说话。
“去.你.的吧!”粗蛮的小弟几乎不用一点力气就将我推到……
我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难以诉说的恐惧如同刮进大厅的寒风一般,爬上我的脊梁骨。
“我……我。”我甚至连怒火都不敢发出,强忍着不然泪水留下,哆哆嗦嗦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走你……”白色礼帽从怀中被强行夺走,即使绫他们也知道,如何欺负我,也不能将帽子抢走,因为这是我惟一的珍视,也是唯一的禁忌。
“还我!!!”像是瞬间引爆了炸药桶一般,我跳起来扑了过去,能察觉到墙角的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就连大哥也被我吓了一跳。
不过身高的差距终究是无法弥补的,跳起来我也无论如何够不到我的礼帽。
“看起来这对你很重要啊?”
“大哥,这会不会……”
“没事,我打听过,她甚至连父母都没有。”
“就是个没人要的脏小孩!”
“哈哈……接着!”
白色的礼帽从我的头顶飞过,我急忙追去,但跟班却突然挡在我的面前,宽大的手掌一只抓住帽子一只狠狠地推倒我。
“啊!”
屁股传来阵阵刺痛,但我不想停下,费力起身,再去追逐。
泪水早就不受我的控制,不停流淌着,滴落在脏掉的裙子上,滴落在磕红的膝盖上……
“呀,没接住。”大哥像是觉得追逐“游戏”过于无聊般,将手里的礼帽扔在了地上,用力踩了上去。
我好像看见了曙光一般,跑过去跪在地上紧紧地抓住帽檐,向外拉扯。
“哈哈……哈!”
“还给我!”
“想得美!”
“呵!”
“啊!……哼……!”大哥踩在帽子上的脚突然抬起,踢中我的下巴…
“呜————”下齿的猛烈咬合,让痛楚直击大脑,天花板好像在围绕着我旋转,我呜咽着依靠着墙边,感受到嘴中的腥甜,泪水止不住的流下。绝望痛苦仇恨占据了我的全部身心,我无法思考其他事物,我只知道………
“好—痛——啊……”
“——”
“好累———”
“……”
“…………”
“妈…妈……”
“你能来保护我一下吗?”
已成灰色的礼帽在我面前落下。我不知道他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丢下帽子离开。
无助与孤独侵蚀着我,我怀抱着礼帽,身体像是慢慢的坠入黑暗,深渊中伸出一只只漆黑的手,绑住我,将我拖入黑暗,耳边响着恶魔般的低语。
“轰——”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着煞白闪电的光,涌入大厅。
“呜———”滚滚的雷声下藏着我的哭泣声
我不懂得怎样谩骂他人,无从发泄情绪,只得。
哭泣——哭泣———
“—————”
“————”
“——”
“!”
“喂!你没事吧?!”
温柔的手打上了我的左肩,背后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我慢慢转过泪流满面的小脸,
待被泪水沾湿的头发从面前移开时……
我看到了一片火红————。
ps:*是作者自己加的,敏感字符我会自己代替的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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