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筱桃心中有着不解,有着怀疑,更有着薄怒。
但是,她选择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阎筱桃相信忒弥丝不是那种人。
忒弥丝或许利用了她,但她的出发点却不一定是恶意,更何况,迷迭香夜夜的话的可信度十分值得推敲。
那少女自称情报商人,却分明是个多面间谍,还是游走於三十七个异能会的超级间谍。她口中说出的话,真的能信吗?
所以,阎筱桃决定按照剧本继续演出,虽然她不明白自己正扮演着什么角色,但这应该才是忒弥丝期望她做的。
阎筱桃可以打一通电话去质问忒弥丝,她却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没有必要。
或许这就是默契吧,明明没有多深刻的认识,却无须交流,也能够理解互相内心的想法,没由来地信任……
在突如其来的警铃肆虐下,舞会被迫中断片刻,不过广播很快便做出了解释、平复混乱。其中,特别警告了来宾不要接近甲板区域,否则危险自负……
暴风雨的声势愈发疯狂,道道惊人的雷击劈往船身。
望着空中好似一头巨龙、怒啸翱翔着的扎朵丝,阎筱桃十分担忧。
在遥远的夜色中,衣笑鸯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但她那对金色羽翼却醒目依旧。轰隆落雷为她伴舞,姿态震撼人心,有如雷神。
一般来说,自然界的雷电为蓝白或紫白色,有些则接近橙红,甚至绿色。而衣笑鸯的雷电,却是耀眼的金黄。
尽管扎朵丝的实力远远高於衣笑鸯,但她却是处於下风的一方。
「逢魔笑」、「一盏缚」、「一盏缚」……
衣笑鸯肆无忌惮地一遍遍攻向船舱,在扎朵丝不得不回防的时候,才又招来天雷轰击向她。
理解到自己正是扎朵丝最大的弱点,阎筱桃咬牙,急急离开了她所在的房间。
衣笑鸯的目标仅是恩蕾希,她绝对不敢对这整艘名流汇集的船乱来。只要自己离开危险范围,扎朵丝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击溃衣笑鸯。
但……
“搭档——!回来——!”
扎朵丝尖声怒吼着,不顾一切转身飞往游轮的方向。
她能感知到,阎筱桃即将前往的方向,存在着另一名祈祷者……
“「雷冥荒芜」——!”
机不可失,衣笑鸯当即对扎朵丝全力动用了她最强的界技。
额间绷带散落,露出一个诡异的纯金竖眼。如同流泪般,一颗混浊的珠状钻石从中无声滴落。
她的身前,一道金雷形成的身影迎风大涨,伴随风与雨的漩涡,扑杀向似无所觉的黑发女子。
那一个瞬间,时间凝固了。
下一秒,无形的黑暗气场将周遭一切吞噬。
“不要……太嚣张了。”
扎朵丝面沉如水。
巨刃横展於面前,信手一挥,袭来的雷霆飓风登时土崩瓦解。
“这是……领域!”
衣笑鸯面色凝重。远处疯狂交战的米梅、寒秋夜等人也纷纷惊觉。
此乃六阶之上异能者的代表性能力,怎么可能有人认不出来。
谁都知道,接下来,这头龙可就要动真格了……
“瓦尔薇雅……?”
三楼的长廊中,阎筱桃遇上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位有着奇异的液态长发的女人,洁白礼服上破痕累累。
她的背後,蜉蝣着一尊巨大的白色蝎螯。澎湃的界质说明着她异能者的身分。
“雪尔塔,妳怎么在这里?”瓦尔薇雅·莱尔妃苦笑看着阎筱桃。
箭伤刺目、鲜血涓涓……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阎筱桃焦急了起来。
是什么人,要致她於死地?
扎朵丝说过,瓦尔薇雅有着五阶实力的吧?比她还强的话……
阎筱桃不安地望着转角的方向。
她能够感受到,不远处那股明显的界质波动正在逐渐接近。
两米……
一米……
然後,墙的後方走出了一道阎筱桃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少女手持一张白金长弓,面容苦涩。
“小河,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阎筱桃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定……君……织……?”
船的另一头,小蛇观察着甲板上的紧张局面。
好不容易摆脱了大批警员的追缉,此时的她漫步於某个无人长廊,一边操作着手中的微型笔记本,一边自语着:
“学生会的诱饵、上钩的幸运草部队、忽然出手的寒秋夜、学生会不知从哪找来的帮手……以及,作为杀手的我们。”
“这个场面也真是太混乱了,说这是巧合绝对没人会相信吧……”
犹豫再三,小蛇还是无奈对衣笑鸯下达了指令:
“目标地址已传达至总部,任务算是成功了。以妳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胜过那个黑龙异能的女人,还是尽早撤退吧。”
“废话,我当然知道要撤退!但我根本做不到啊!”
衣笑鸯欲哭无泪地尖叫着,险而又险地闪过袭来的黑色丝状物质。
她搧动着双翼,不断升空、躲闪,却无论如何也甩不开这团永无止尽的附骨之蛆。
“可恶!这到底是什么恶心的秘技!”
「黑金领域」中,扎朵丝的界质被无限增幅,衣笑鸯的攻击根本连接近她都是天方夜谭。
反观扎朵丝,一记随手使出的「涡」便将衣笑鸯逼得险象环生、欲罢不能。若扎朵丝再上前补个两刀,这位杀手小姐今天可就要光荣殉职了。
还好,扎朵丝对衣笑鸯的性命一点兴趣也无,狂暴地冲往阎筱桃所在的船舱。
该死……
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将钢铁的船身轰出一道巨口,扎朵丝匆忙闯入,引来长廊内几人的注意。
“扎朵丝,妳来了……”
看清了局势後,扎朵丝松了口气,迅速将阎筱桃护於身後,面色不善:
“再不珍惜妳的命,我会把妳带回圣域,不择手段确保妳的性命。接下来,任何战斗妳都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是的,我很抱歉。下不为例。”
阎筱桃歉意地说,然後换上了复杂的神情,注视着对面手持长弓的红发少女:
“妳还欠我一个解释,那天我母亲身上的箭伤也是出自妳手吧。”
“我很抱歉。”定君织低低道,凝视着阎筱桃那张已然变得些许陌生的容颜,“我是逼不得已的,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伤害伯母的意思,只是演戏罢了……小河,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唯独只有你,请不要讨厌我……”
“我相信妳,我当然相信妳。是的,我全都相信妳,但妳总得让我明白前因後果。”
阎筱桃疲倦地低语。
“妳在隐瞒着什么?是什么让妳变了?君织,请至少给我一个了解妳的苦衷的机会。”
“对不起,我当时应该解释清楚的。”红发少女面色悲伤,眼神却愈发冰冷,“现在的我,只是奈苦门家的一条狗罢了。”
“什么……?”阎筱桃的表情终於发生了变化,震惊使她瞪圆了双眼。
奈苦门,正是收养了展薇芳的家族。
“父亲和母亲都死了,在我的眼前,被他们杀了。”
默默忍受了这么长时间,每一天每一秒都被恨意驱使着进食,机械似地呼吸,甚至不惜跳入天尊战争这个深渊。
这一刻,面对不敢置信的阎筱桃,定君织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情绪。
“还记得我们那些玩笑般的人生规画吗?你想当个街头艺人,我则去超市当收银员。我们会省吃俭用,住个不怎么样的组合屋。养一只又大又白的狗,取名叫‘清酒’。每个星期六像个疯子一样,四点起来摸黑爬山……”
定君织笑了,凝视着阎筱桃的双眸。
“我是认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以为我们真的能携手创造出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但我别无选择,我必须那么做……”
“如果妳当时就和我坦白一切,我愿意与妳共同承担这些……现在才说这些,不觉得晚了吗?”阎筱桃别过了脸,但她自己也明白,这只是最差劲的逃避。
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定君织,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那个她深信着会和她永远在一起,却毅然离去的女孩……
两个月前,阎筱桃经历过一段黑暗时期,至今仍难以释怀。
一名挚友死於一场枪击案。为了救她。
其实那家伙不算她真的挚友,两人的关系颇为一般。明明是那么小气的混蛋,明明是出卖过她不只一次的混蛋,但……终究没有见死不救,回头拉她了一把,却因此牺牲了自己的命。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到底为什么?
阎筱桃想不通,到现在仍想不通,所以她自责。
从一开始的愤怒,逃避,拒绝相信,到当她逐渐尝试接受这个事实时,原本如胶似漆的女友却突然提出分手。没有任何理由,不给任何情面。
这对当时的她造成了很大打击,但是,原来定君织一直都在独自忍受着她根本无法想像的痛苦吗?
“雪尔塔,妳母亲没有告诉妳这些,是为了不伤害妳和君织的感情。”瓦尔薇雅也叹息一声,“奈苦门家控制了君织的妹妹,她也是身不由己。也是为了这件事,蝎巢才会在妳加入学生会後顺势和学生会联手……”
剧烈的内疚侵袭着阎筱桃的内心,张了张口,无法言语。
“我不懂。”扎朵丝却冷酷地开口,以黑金之翼凌空指向定君织,“这个人类背叛过妳,但妳却在考虑原谅她吗?”
“我……”阎筱桃呐呐道,想要说些什么。
扎朵丝斩钉截铁地冷笑,露出野兽般的利齿,“叛徒就该处以死刑,否则还会有下一次。”
“她是被逼的,扎朵丝。”阎筱桃苦笑呢喃,“我自责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责怪她……”
定君织微微低下了头。
“但,我却绝不会背叛妳。”扎朵丝淡淡看着阎筱桃,“无论发生了什么,妳不离,我便不弃。”
真是的,忽然说这种让人误会的台词做什么呀……
阎筱桃有些脸红,偏过了视线。她却没有想到,扎朵丝这句话的潜意思是:如果妳敢背叛,我会亲手杀死妳……
定君织注意到阎筱桃的反应,打量着扎朵丝的眼神顿时危险了起来。这碍眼的女人就是小河天尊战争的搭档?实力至少为七阶,他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那么,君织……”阎筱桃支吾地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妳重获自由?还有,清织她没事吧?”
听着她笨拙的关切话语,定君织开心地笑了。
“我这次的任务是将瓦尔薇雅杀死,或将游轮上的令牌抢过来。後者虽比前者重要的多,但以我的能力极难成功。只要失败,清织她就会遭遇到危险。所以……抱歉,瓦尔薇雅,我选择对妳不利。”
“虽然难以置信,但妳确实拥有那个实力……”瓦尔薇雅苦笑摇头。她可是五阶异能者,却被只相当於三阶左右实力的定君织逼得如此狼狈。“这么说起来,雪尔塔算是救了我一命呢。”
“等等,等等。”捕捉到了某个关键信息,阎筱桃一脸悚然的质疑出声:“妳刚才说令牌在船上?这……和我知道的情报不一样啊。”
“绝对无误。”定君织说,“原本我是没办法抢得它的,只不过有了小河你的帮助,肯定能手到擒来。”
“我?我能帮到妳什么?唔……”阎筱桃恍然,望向了一旁不耐烦的扎朵丝。
“看我干吗?”黑发女子狠狠回瞪了她一眼,“我警告妳,门都没有。”
“嘿嘿,我知道妳对‘那个’其实一直很感兴趣……”阎筱桃诱惑似地轻声低语,“这次事件结束後,本司机教妳开车如何?”
扎朵丝眼前一亮。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