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岛上的一年,只等於外界的一天。”
以匪夷所思的台词,兰斯敞开了话题。
他们正行驶於夜晚的公路。窗外一丛丛黑影飞速逝去。
这条人造公路一直连绵到K区监狱,也就是最接近火山口、灾难最先爆发的地区。不过,此行前往的目标其实是岛中央的火山,需要K区的直升机才能快速到达。
这辆车是一台越野SUV,由兰斯负责驾驶。虽然老旧了些,但剽悍的外型深得阎筱桃好感。
“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待了两天,外头却只经过了几分钟?”
坐於後座,阎筱桃撑着脸颊,心中只感到无尽的荒唐。
兰斯却摇了摇头,说出愈发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
“如果你只在这里待了两天的话,没错。但从你来到这座岛到刚才为止,外界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也就是说,你实际上在这里待上了五个月左右。”
“什……什么?等等,你再说一遍?”
阎筱桃愕然低呼,瞥了一眼一旁的寒秋夜,发现她也是同样的疑惑。
“我分明只在这座岛待了两天而已,怎么可能已经过了五个月?”
寒秋夜也不由质疑道:“如果从我们进入岛上到遇见你们之间相距了十个小时,那外界和岛上的时间差距,应该只有五倍左右才对。”
“这就是真正的异常所在。”
薛蕊丰耸了耸肩,接过话头。
此时的她一改平时的跳脱,换上了一副认真口吻,听起来倒也不失可信度。
“你们是察觉不到的。事实上,这座岛的时间正在以维度在进行着轮回。我们虽然才刚踏上这座岛,但你们可是已经重复了天知道第几次的轮回。”
她到现在还未收回她的异能,背後一对小翅膀嗡声颤动着。
薛蕊丰的异能名为玛瑙帝皇蜂,拥有雷和精神的稀有复合属性,在昆虫类异能中算是顶级的级别。
本身体质虽弱,但凭藉头顶的红宝石,却拥有足以跨级挑战五阶乃至六阶异能者的战力。
“开什么玩笑……”听了她的话,阎筱桃不禁丧气地叹息一声,“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扯上时间的科幻设定了……”
“这不可能。”寒秋夜却认真地出言反对道:“时间可以被延长,可以被缩短,但是它绝对不可能被逆转。”
“我刚才说了,这座岛正以‘维度’在进行着轮回。时间是持续前进的,并没有被逆转。”
薛蕊丰却啧啧有声地摇了摇手指,似笑非笑,模样气人。
“打个比方,如果把一段时间分为两个段落,而当你处於其中一个时间段,就无法影响或观测到另一个时间段所发生的事。也就是说,它们已经存在於不同的维度,不再遵从因果的规律。”
阎筱桃无奈地盯着她的後脑杓,“妳说人话行不行?”
“唉,真拿你没办法。弱就算了,脑袋还笨,不知道薇芳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
薛蕊丰夸张地长叹一声。
“听好了,我只再解释一次啊。如果妳还是听不懂,我也没办法。”
感到智商与人格皆被狠狠地贬低,阎筱桃十分火大,但她也只能乖乖地听薛蕊丰讲述了起来:
“假设《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故事被分割为了两个时间段,剧情还是会照常进行,只不过,当小女孩最後被冻死时,只是第一个时间段的结尾。”
“因为被分割的时间段拥有了独立的维度,世界线将会自行蔓延下去,直到它跳跃到下一个时间段,剧情就会被重置。这个现象我们称之为‘归零’。”
“当第二个时间段开始,小女孩又会重新开始她的卖火柴之旅。前一次的结果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这是另一个不相干的故事,所以,如果白雪公主因为某种原因进入到这个世界,她是可以改变剧情,救下小女孩一命的。”
听见妳的发言,安徒生和格林兄弟会一起抱头痛哭的哦……
阎筱桃默默吐槽。
“我明白了。妳的意思是,岛上的时间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小节,一段结束後,就会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寒秋夜皱着眉头,一针见血地指出最重要的一点:
“那如果我们离开了这座岛,能够从这个现象中跳出吗?”
“离不开的。当下一个时间段开始,妳仍然会回到这座岛上。”
兰斯却看了後视镜一眼,促狭地微笑。
“三维宇宙可以想像成一个扁平的膜,加入了第四维的时间特性,才被拉长为体积。既然这个岛已经跳脱出了三维的限制,妳何不也跳脱出惯有的思维框架?”
“所以,结论是什么?”
不忍自己被鄙视得体无完肤的IQ,阎筱桃忍不住插口道:
“我想知道你所提到过的那个‘试验’的真相,还有,它和这该死的辐射性界质到底有没有关联?”
“在问这些之前,你难道不应该先怀疑造成这些异常现象的究竟是谁?”兰斯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浅浅的嘲讽。
“是「蝎巢」吧。”
寒秋夜想也没想,立刻接口道。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口吻。
她看着满脸不知所措的阎筱桃,心中轻叹:
妳啊妳,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呢。还看不出来吗?这次事件的目标,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是妳啊……
快点学会怀疑他人吧,否则总有一天,妳会因此而受伤的。
或者,和妹妹一样,因之而亡……
“先说说看,你认知中的「蝎巢」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免得产生不必要的误解。”兰斯摇了摇头,对阎筱桃说道。
“「蝎巢」……”
回想着母亲清冷的话语,阎筱桃苦笑。
“不就是一个专注於异能研究的组织吗?和异能会不同,但是互相之间拥有良好交流关系,没错吧?”
“是的,但它并不与异能会交好。拥有此等规模的异能研究组织,必须保持绝对中立的态度,对任何一方有所偏袒,其他势力都会认为受到了利益上的损失。”
兰斯淡淡解说道。
“理所当然,在你加入「学生会」後,「蝎巢」的中立度有所偏颇,引来了不少势力的不满,尤其是一直与「蝎巢」关系密切的内苦门家族,所以为了表达澄清,才有了这次的‘试验’。”
阎筱桃目瞪口呆,“「蝎巢」和奈苦门家族……关系密切?”
“废话!”薛蕊丰当即不满地嚷嚷了起来:“不然你以为没有这层关系,你有什么能耐可以染指到奈苦门家的大小姐?”
阎筱桃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和展薇芳的相识是命中注定的缘分,结果,没想到却是书写好的剧本吗?
她拒绝似地摇着头,支吾道:“但,但是奈苦门不是想要并吞「蝎巢」吗,两者之间怎么可能交好啊……”
“你这是听谁说的?那个人对奈苦门有着很大偏见吧。”
兰斯皱眉。
“试问,谁不想并吞「蝎巢」?奈苦门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如果这样就代表双方不能合作的话,只能说明你太幼稚了。”
阎筱桃咬咬牙,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即使如此,她还是难以对奈苦门重新产生好感。
原本对收养展薇芳的奈苦门,阎筱桃是有着爱屋及乌的亲近感的。但是,在知晓了定君织的遭遇後,她对奈苦门家的印象一落千丈。
什么样的理由,什么样的野心,让他们选择覆灭整个定家?甚至,还控制住定君织的妹妹,以此来要胁她。
做出这种手段的人,绝对是个恶魔。
无论如何,阎筱桃不愿看见「蝎巢」和奈苦门有所交好,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再去面对遭遇如此不幸的定君织。
然而,阎筱桃却没有发现,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十分显而易见的一点:
她的母亲,阎筱乔,其实对定家的覆灭了若指掌吧。
“对了,你刚才说你并非代表「学生会」而来,也就是说……?”
阎筱桃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恍然看向兰斯。
“没错。在是异能会成员之前,我还是内苦门家族的一份子。”
兰斯轻快地答道。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深究,不着痕迹地转移道:
“言归正传,这次事件的起因,其实全都是由一枚令牌引发的。”
令牌……?
闻言,阎筱桃不由看了眼寒秋夜。
寒秋夜的面色复杂。
“所以,是有人用令牌的力量引起这场辐射性界质的爆发,还有时间的异常?”阎筱桃问。
“不。”兰斯果决地否认,给出了让人始料未及的答案:“准确地说,这些现象都是令牌自行造成的。”
“一派胡言。”寒秋夜嗤之以鼻,“在‘传承’成功前,令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拥有任何作用的。这次事件的起因,必然是人为。”
作为曾经的令牌持有者,她确实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指出兰斯话中的错误。
然而……
“其实这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之中。”
在一片悬崖前,兰斯忽然踩下了煞车。
他转过头,灼灼注视着寒秋夜。
“如果我告诉妳,那枚令牌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呢?”
这怎麽可能……?
寒秋夜哑然。
沉默良久。
远处黑压压的山林中,似乎传来了某种奇异的震动。
愈来愈近了,那是千军万马冲杀时才可能发出的,地动山摇的践踏声。
“喂,你停下来做什么,继续开啊!”
阎筱桃对兰斯紧张地呼喊。
不管那边的动静到底是什么,很明显,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好事。
“没油了。”
兰斯耸耸肩,毫不拖泥带水地下了车。
见阎筱桃还是愣愣地没有动作,他又补上了一句:
“快逃命吧,现在整座岛的丧尸都朝我们冲来了。”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混蛋,你不是说笑吧!”
……
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你:你家前院那颗树其实拥有思考能力。你会不会认为这家伙是个疯子?
但,作为起源比人类还长久的生命形式,植物凭什么就不能拥有意识呢?
它不能移动,无法交流,甚至没有大脑。
仅此而已?
那么,人类又是如何产生意识的呢?
说穿了,大脑其实也只是一团肉而已。或者更具体点,它只是一块三磅重的脂肪组织。
人之所以拥有记忆,是因为脑中有着八百六十亿个神经元细胞。它们之间可以相互传输资讯,藉此储存并理解一段记忆。但,下令它们去捕捉这一段记忆的,却是意识。
所以,意识是如何产生的?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量变能够产生质变。
大脑皮层中有着不只一百兆个突触。这个数量的星星甚至足以填满一千五百个银河星系。所以,大脑拥有了意识。
而宇宙中可观测到的星星,比地球所有海滩上的每一粒沙加起来还多。那么,宇宙会否也拥有着由星球聚合而成的意识?
阎筱乔不知道。
但她想知道。
从一个诞生了自我意识的令牌开始。
在身为「蝎巢」掌权人之前,她还是一名研究者。一名愿意为了追求答案,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代价的研究者。
她用洁白的布拿起手中之物。
这是一个看似为骨质的白净面具。它被分为了数个碎片,较大的碎片有两块,小的则至少有七片,更多的则是细微的碎屑。
它的存在,推翻了她曾经的假设:‘令牌无法经由任何手段损毁’。
而推翻了她这个假设的,正是她的女儿。
因为这个事实,阎筱乔被「神缚众」找上了。
这个来自里世界的组织,不但与奈苦门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还声称她的女儿阎筱桃是成为下一任弑神者的最佳人选。
参加了天尊战争後,现在连莫名其妙的邪教组织也找上门来了吗……?
阎筱乔默默地想。
然後,她欣然接受他们的提议。
何乐而不为?除了一些‘小小的’风险,这场交易对每一方都有利无害。
而没有风险,又怎么取得有价值的实验结果?
呵。
当年连同研究成果失去妻子後,她便再已没有什么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