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芬克丝讨厌拘束,各种意义上的拘束。
越狱,劫机,抢劫九千万欧元,处死近三百名人质……种种罪行只是她诉说抗议的手段。对命运的抗议。
她原先的命运是作为一名奴隶,一生沦陷在黑市交易市场最低贱的水沟。但是,在和她拥有同样命运的人为之臣服时,她却不愿意这么选择。
生命对每个人都不公平,没有道理,由不得埋怨,但这不代表你必须遵从。
六十七天的准备,以石片和损坏马达制成的微型电钻破开牢笼,利用肥皂、头发和泥土制成的替身争取逃跑时间,摸黑至买家房间,以烛台将他无声抹杀,夺走车钥匙,扬长而去……
从此,她便觉醒了异能,逐渐成为了西班牙名声最显赫的罪犯。不断变强的同时,她并没有沉迷於力量,而是将之当作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面对层出不穷的危险一直奋斗至今。
如今她又陷入了新的牢笼。
不是指这所异能监狱。即使被封锁了异能,她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也能成功脱出,一如她曾经一无所有时一样。
所谓的牢笼,指得是这团……无处闪躲,无法逃避,逐渐侵蚀理智的漆黑……
被关在A区监狱深处,斯芬克丝深知自己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每当有人接近,她便难以抑制屠杀冲动,完全失去控制。
她不介意杀戮,但她痛恨这种被完全掌控的感觉,所以当那个男人前来寻求‘合作’,试图把她带出监狱时,她暴怒了。
她能隐约感觉到,如果这些笨蛋打算做什么愚蠢的事,那团漆黑将彻底湮灭她的意识。
但……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枷锁破碎。瞳孔扩散。颤抖中,她再也无法阻止黑暗蔓延。
那就……
将一切通通破坏掉吧……!
“它的速度又加快了!它找到什么目标了吗!”
薛蕊丰一行人一直追赶在後方。巨大的黑色身影无视一切阻碍,直直暴走向中央火山。
先前他们以为这些丧尸就是岛上的全部,真是太天真了。伴随时间的推移,愈来愈多丧尸加入了呼啸的海洋。
四面八方,源源不绝,光是对付它们已是极为困难。丧尸可不是呆呆等着被收割的人偶,一个不注意被不知道从哪窜出的它们伤到,或者被辐射性界质命中,就玩完了。
寒秋夜心中升起了希望。
斯芬克丝的目标很明显,在阎筱桃沉入水中後就立刻追向另一个方向,结合其他资讯,不出意外,阎筱桃就是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
朝阳还未升起,远处的海面已被渲染成华丽的粉色。
寒秋夜的界质开始逐渐恢复,重新使出久违的异能,展开了布满黑色纹路的血色肉翅。
“「微凉夜曲」!”
重获力量,第一件事自然是大开杀戒,一扫三天以来一直承受的恶气。双翼喷射出串串黝黑的水箭,将扑来的几只丧尸格杀当场。
“妳果然是异能者。”薛蕊丰为之侧目。虽然寒秋夜一直以枪械对抗丧尸,但从言谈举止的细节,以及优异的体能,都能看出她确实身为异能界的人。
至於为什么她先前无法使用异能,当下的局面并不允许精力被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重要的是,他们又多了一名战力。
海拔到达一千四百米,天边光明愈来愈亮,视野却没有得到改善。
几人在冲刺的同时与尸海奋斗着。恐怖的混战让人心跳加速、呼吸紧蹦。
对抗丧尸不需要怜悯,不需要思考,更没有休息的馀地,只有麻木的杀戮,因为不这么做死得就会是自己。
这种战场娅兰十分熟悉,史怀哲也十分熟悉。这两位七阶强者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轻松适应了这非生即死的规则,化身为规则之上的死神。
也多亏了他们的掩护,队伍并没有被尸海淹没,但这终究只是时间问题。
“隆隆隆隆隆隆———”
忽然,天边一排直升机队伍由远而近飞来,竟是二话不说倾泻出海量弹药。
重机枪,机关炮,枪榴弹……镇压用轰炸机上,不要钱似地撒下强力的对地武器,一个照面就有两、三百名丧尸被歼灭成渣,为寒秋夜等人换来松口气的机会。
并且,直升机上派遣下了六十馀名异能者,雷厉风行加入了战局。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哪里来的?”薛蕊丰喜出望外。重物器的优势是显着的,比起界质,弹药显然是更容易补给的资源。
在金属风暴的地毯式轰炸下,丧尸如被收割的麦子般片片倒下,若非地形反而对它们起到了掩护作用,这由近五千名丧尸组成的尸海根本不够看。
新加入的援手中,寒秋夜竟然发现了不少熟人。她认出了艾薇和蔻蔻,也就是带领着J区幸存者的‘管弦乐团’罪犯组合,还认出了I区的亚历山大、和桑亚几人,没想到这些家伙联合在了一块。
他们个个显得狼狈落魄,似乎也没有遇上多少好事,眼中却充斥着昂烈的战意。胜利在即的战意。
“你们好,这里是此次救援任务联合警力。我是严勤军,异能警备队机动小组第三小队队长。”
面目严肃的男子熟练地向几人介绍了起来,谈话间也没有闲着,以手中的半自动霰弹枪应对着近距离的丧尸。
“我们联合了大部分幸存者,即将对那个怪物进行讨伐,请你们加入我们的行动。无论你们身分为何,事件结束後将一律免除任何刑罚,且功绩优秀者将被授予当地异能会最高荣誉。”
他所说的怪物很明显就是斯芬克丝,高耸入天的黑色山岳是极其显眼的目标。
“我们会尽力协助。”宴天道随即回应道。那免罪的好处相当不现实,且所谓的最高荣誉也不一定有实质性的好处,但他不在意,代表几人表示同意。
人多力量大,尽管斯芬克丝的特殊界质注定了人数没有太大差异,但只凭他们几个,机会显然更加渺茫。
宴天道此行代表‘圣母命脉’而来,说实话,他完全不在意这所岛上发生什么,他在意的是斯芬克丝本身。
他想拯救她。
在多重火力的交叉肃清下,尸海虽然离被清光还差得远,却在地面明确地创造出一道死亡防线,使得六十多位异能者得以逐渐朝那丧尸女王逼近。
“你们对事件的起因有什么发现?”娅兰问。
“我们遇上了狱方的核心人物。我们怀疑他们根本主导了事件的走向,坐视这场灾难的蔓延。”
一位洋溢着奇异魅力的亚裔女警说:
“他们是群疯子,像是被洗脑了似的,根本无法交流。”她颤抖着回想,“那些人根本不允许我们带幸存者离开,并且开打起来悍不畏死,枪没了就用抓的,手没了就用咬的,简直和丧尸没有两样。”
“一番恶战後,我们不得不暂且退避。”另一名金发女警接着说,亲昵地贴在她的同事身边,“在发现B区监狱发生爆炸後,我们发现尸海的异象才一路追来。”
“时间紧迫,狱方为了阻止我们,很快就会追来。避免双面受敌,我们必须尽快拿下这个怪物。”严勤军冷然说。
荆棘山丘周围依旧拥簇着数以千计的苍白变异人。就算它不是这辐射性界质的发源处,也八九不离十。
空中六台武装直升机已是火力全开,甚至从中射出不止一道反坦克火箭炮。刺激耳膜的巨响中,又是大片丧尸葬生火海。
它们原先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却不得不被其他渴望求生的人们灭杀。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无论是谁,他罪该万死。
但轰炸机总不能连队友一起轰炸,面对火力包围之外的敌人,异能者们必须自几应付。
虽然做了三天普通人,但寒秋夜的战斗意识并没有变弱。基础的第一、第二界技交替使出,竟然没有任何丧尸能够接近她三米范围,实力可见一斑。
但,漏网之鱼终归存在。
“啊!……该死!该死!”寒秋夜低声痛呼。
经过一具倒地已久的尸体时,它竟突然毫无预兆地弹起,狠狠咬了寒秋夜一口。尽管那头丧尸立刻被她一枪毙命,辐射性界质却已侵吞向这个新的宿主。
“怎么了?”薛蕊丰回头问,抬手为寒秋夜杀死几只逼近的丧尸。她的攻击是一种粉色的闪电,无声无息,却能直接把大量目标烤成焦炭。
“没……没事……”寒秋夜勉强咬牙说,冷汗瞬间浸湿了背部。右腿血肉模糊,每一次迈步都痛不欲生,她却生生忍受了下来。
我……会变成怪物吗?怎么可以……
至少,得把她找回来……
“喂,妳……!”奥蕾儿反射性地举枪,却被霍倩捉住了。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前面几人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在後头的她们却看得非常清楚。
寒秋夜被丧尸咬中,依照其他的鲜活例子,她将在四十五分钟内变成相同的怪物。没有奇迹会发生。
但,在这来临前,就让她过完身为人类的最後时光吧……
很快,队伍推进到了斯芬克丝身边不足二十米处。
这个距离,荆棘山丘的高大被凸显得更加清楚。和它相比,所有人简直就是它能够随便踩死的蚂蚁,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近距离做出攻击,打算一举将它重创,却被无数条有意识似的蔓藤抓住,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被拦腰截断。
轰炸机进入了射程,海量的枪械旋即开始喷吐火舌,这种规模的攻势足以在几分钟内屠掉白宫,却仅仅只是在荆棘上擦出一些火花,根本难以造成确切伤害,物理防御夸张。
上方的肉躯才是斯芬克丝的本体,这点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但攻向她的弹幕就像是碰触到了无形的防护罩,在几米外就被尽数弹开,唯有偶尔命中它身体的导弹能让它发出痛苦的咆啸。
但空中火力无法对斯芬克丝造成太久威胁,因为他们还要控制尸海的数量,以免地面部队全军覆没。
其中一位飞行员因为疏忽,被下方横来的界质光束命中,整辆机身瞬间爆炸。
“「夜游神之墓」。”
见到先前几个阻拦者的惨象,娅兰却没有丝毫惧意,只见她一爪挥出,六道深紫色裂痕划破虚空,迎风大涨,引发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夸张爆破,将斯芬克丝为之吞噬。
强大的气流持续数秒喷发。这是只有绝对的高手才可能引发的威势。
然而,火雾消散时,斯芬克丝仍毫发无伤,并瞬间展开了无数颗黑色光球,如同流星雨般朝各个方位倾盆而下!
不明白那是什么,但当中的浓郁界质并不阻碍众人理解它的危险程度。
没人有空高喊多馀的‘躲开!’,全神贯注回避这密集的轰炸。刚才对丧尸的无情收割,现在他们是体会到个中滋味了。
反应再迅速,也架不住那无穷无尽的弹幕。而且,它的实际影响范围比看起来大上不少,每一颗都像是小型黑洞,被擦身而过,就等同於死神的请帖。
不到十秒,异能者们便开始一再有人被命中,眨眼间失去生命迹象。他们不能再继续被动躲闪,必须主动停止它的攻势!
“没有用的……”
说着绝望的话,宴天道却也是不死心地不断朝斯芬克丝使用界技,但接触到那黑球,无论是谁的界质都会立刻消失。
不是互相湮灭,而是只有己方界质被删除,黑球則仍继续攻向底下的众人。
寒秋夜眼球一缩。
对方的种种特徵,就和她持有令牌时没有两样,这让她意识到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他们之中若是没有令牌持有者,就死定了……因为,能够伤到令牌持有人的,只能是另一个令牌持有人。
不……
不对……!
阎晓荷!
寒秋夜猛然惊觉:
以非令牌持有人之身,阎晓荷却曾破解过我的令牌!
这次事件,她果然是关键!
“「虚假燎原」!”
我妻墨华神色狠戾,明显早已处於小柔状态。她的步法敏捷得夸张,得以在弹幕中闲庭信步。
看着周围战友一再倒下,她已下定了决心。
她是可以独自逃离这里的。什么帮小丑鱼报仇,那纯粹是个笑话。艾琳也只不过是她利用过的人中比较顺眼的一位罢了,怎么可能本末倒置,为了帮她出一口气危害到自身性命。
但是,即使是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魔,心中也存在着一丝丝柔软,她从未敢去触碰的柔软。
而她想试着去探索这份柔软。
那怕只有这一次,那怕那将会十分危险,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自己不会後悔。
极端纤瘦的少女主动冲向斯芬克丝,敏捷地跳跃间,竟是瞬间出现在空中,对它的脑後狠辣掷出手中匕首。
刀刃破开了子弹也无法穿透的装甲,没入荆棘之中。看似不痛不痒,下一秒,却燃起了无穷烈焰。
这是她的「虚假燎原」,一般对象遭受焚烧只可能被分解成粒子等级。
但,成效甚微。
“■■■■■■■———!”
斯芬克丝发出了无法辨识的嘶吼,火焰只延续了半秒就被黑色熄灭,随即一鞭已是抽在了我妻墨华身上。
少女在剧痛中勉力翻了个身,第二、第三、第四条蔓藤却瞬间接连而至,将她深深嵌入地面,生死不明。
她的牺牲却不是无谓的,斯芬克丝的攻势被中断,存活的异能者立刻缓了过来,纷纷发动自身最强大的攻击,不再敢有丝毫留手。
再不拼命,就会没命……
尽管愈来愈多人被不受控制地击飞、击晕,甚至当场惨死,这一刻,没有人抱有丝毫迟疑,对眼中那共同的敌人发动一次次自杀式的袭击。
局势逐渐被拉回,再加上空中突如其来的支援,斯芬克丝一时间竟是被处处牵制,节节败退。
然而……
一个女人从联合部队後方走出。
她手持一把晶莹细剑,在破晓的第一道阳光下折射着迷人光泽。
“「徬徨之龙」……”
没人预料到的时机,一尘不染的白银巨龙在风雪中逐渐显现,怒啸着,朝所有人俯冲而来!
“骗……人……”
寒秋夜面色惨白。
来人的面容与阎筱桃有七分相似,只不过身材更将成熟,表情也是截然不同的冷漠。
她的身分很明显:
蝎巢掌权人,希尔琼。
或者……
阎筱桃的母亲,阎晓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