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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诺勉强坐起来,他打开窗户。窗外艳阳高照,太阳反射在水坑的小镜子上,竟有些刺眼。维诺尽可能探出窗框,让温暖的阳光把他从止歇术中唤醒。
“我昏了多久?”
维诺不知道,但如果他还活着,那么里卡多和基里安也一定还活着。
维诺穿上衣服和鞋,绑好皮带和剑,他发现不只是箭伤,连他的腿也已痊愈,他清楚记得巨蜘蛛把他的腿压断了。简单的法术可做不到这些。
可惜那个治好维诺的人不能祛除他内心的愧疚。
“我不能再做这些事来耽搁我的任务了,如果没有里卡多阁下……我不能见死不救……我既然宣誓效忠罗伊大人……
但是……如果忠诚阻碍了我做正确的事呢?”
维诺走下楼梯,他没心思思考这些象牙塔里的哲理,当务之急是找到里卡多和基里安。
春天正是耕种之时,街道上没什么男人,他们都去耕地和修耕地干农活去了,看摊子的全是小孩和妇女,维诺显得格外突出。
但他们一见到维诺却不敢向他大喊大叫地推销农具和农产品:看来他们都养成对“带剑的家伙”的畏惧了。
也是,来了新领主,要么他昏庸,迫使公爵加倍地压榨民众;要么他明智,和公爵必有一战,让民众不得不饱尝战争之苦。
但维诺相信他的主人会走出一条新路。
基里安从小巷口慌忙跑出来,他衣衫不整,挎着一把新琴:
“维诺!你醒了!天啊,我和里卡多大人等了你三天,我有一大堆话想跟你说,哦,你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太疯狂了……”
“好好好,谢谢你,里卡多阁下在……”
“他,他在马市呢,他要买马准备出发,本来以为你会一直昏迷,为你找了个女佣照顾,他昨天就把干粮准备好了,前天……”
“咱们走吧,对了,是谁把我的伤医好的?”
“一位术士,好像叫……纳尔姆大师?他问了咱们的‘真正目的’,他的侍从把袭击咱们的探子带走了。”
“什么?!……啊,好吧,看来我必须跟罗伊陛下好好解释解释了……”
马饮镇紧挨一座小丘,小丘上建着坚实的石头宅邸,据说那曾是刚罗帝国残留的要塞。宅邸东南是马饮镇的集市和居住区,往外延伸分别是农场,牧场,零星的果林和条不深的小河。
罗伊大人叫维诺记住马饮镇的地形,他说,他总有一天会亲自来到这里。
马饮镇,或者说布里人畜养的马都是颇为有名的,由于有传言说,大陆的贵族不惜动用大把黄金,整个船队运来哪怕一只布里人的马。因此,马饮镇最重要的马市设立在牧场和小河的交界处,公爵派私兵亲自看守。
然而谁都知道,公爵不止有维护交易公平的善心,他还要把控住马市的价格,强迫马贩子们分他一杯羹。
其实还有个更隐蔽的原因,上层人不能说,但底层人心知肚明的原因。
维诺想着,基里安说的话他半句没听。
“就是这样,主角和恪守贞洁,忠心不二的克洛埃小姐从此天各一方……。”
“那个主角应该去找她。”
“……”
不远,一匹枣红色的马鬃毛抖动着,四条腿跃动着,在旷野上狂奔,每一步都带起巨量草屑和土渣,仿佛陆地上航行的大船。
“基里安,我们到了吗?”
“到了到了,看来这事咱们得日后再谈,让我瞧瞧里卡多大人在哪儿?”
两人翻过被马粪淹没的山坡。坡北的马市被高栅栏和白帐篷分割成小块,人们的各色旗帜统统插在低地广场东面,远观宛如鲜艳的花朵;而西面则是公爵的私兵营地。
簇拥着最多买主的旗帜是半绿半黑白格的野猪旗,里卡多也在买他们的马。尽管他们的旗子并不高,帐篷并不大。
维诺和基里安挤入人群,里卡多看见维诺,激动得扯着嗓子大喊:
“维诺!你醒过来了?!”
“是的,阁下。”维诺第一次真诚的笑了起来。
“我就说,Dio ti benedica. Non puoi morire,来,看看咱们的马。”
那是两头健硕,精神的布里马,肌势端正,前胸饱满,臀部齐整,不时喷出白气,抬起前蹄刨地。
两头大马后还有头小矮马,精神抖擞,体型敦实,好像永远不会疲倦。
“这是我养的马。”一个六尺多高的布里汉子靠近两匹布里马,亲昵地抚摸他们的后颈。
“您能接受用第纳尔付款吗?意达利亚的金币,成色足,信誉好。”里卡多递给布里人一枚第纳尔。
“第纳尔?”
布里人捏起小金币,开出一个相当实在的价格。
“您看看,能否再便宜些?”
“不。”
“就便宜一枚?我可以为我大陆的权贵朋友推荐你们的好马”
“不。”
“好吧……”
里卡多打开皮袋,掏出一打第纳尔:“正正好好。”
“Go raibh maith agat……”
“停下!”
“停下,停下!”
三个头戴尖顶铁盔,身穿锁子甲的私兵以矛作杖,大跨步的走向布里人和他的马,他们的态度好像在说:别想挡我的道。
“你们有何贵干?”布里人束好头发。
“根据,尊敬的,马饮镇的拥有者科尔公爵。”他说到一半朝地上啐了口痰:“制定的法律,禁止私下交易马匹。”
“除非,你缴纳四成的交易祱。”
布里人把缰绳交给里卡多:“凭什么?”
“听好了,精灵们,凭这里是科尔爵爷的领地。”
布里人挺进一步:“我们在你们之前就生活在这里。”
其他卖马的布里人问声前来,来买马的人们微微后退,给对峙的双方足够的场地。
“你们这些精灵最好不要挑战我们的耐心。”维诺看出,这区区三个私兵的气势已经溃败。
“给钱,了事,就这么简单,精灵。”
布里人转身,不顾私兵咒骂,自顾自骑上他淡蓝色的雄马,对他的同袍大声疾呼:
“Daoine ón taobh amuigh,
a chuir faoi chois sinn ar feadh tréimhse rófhada, teacht agus seasamh in aghaidh le chéile”
“咱得溜了。”基里安拍拍维诺和里卡多,咬着牙说:“我听的懂他们的语言,他在煽动他的同胞,如果咱不想再耗个十天半月或者被精灵俘虏,就骑马快跑。”
私兵试图拦住里卡多,结果被愤怒的群众打倒。
一个好心的布里人为他们指明一条小道。三人默契地骑马跑路,维诺放慢步子,回顾身后——私兵和布里人们打作一团,活像两群蚂蚁在搏杀。
突然,窜出一个黑衣骑手。
他骑着黑马,挥舞着长刀,砍向里卡多的脑袋。
维诺拉开弓弦,冷静地装上弩矢。
“Du tust meinen freunden nichts!”
维诺稍加瞄准,一箭正中黑骑手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