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旋转。
为什么会这样...父亲、母亲只是去做旅行的采购...
脑袋昏沉，脚步不知深浅，周围的话语如杂音般在耳边滋滋作响。
『那孩子真可怜啊——』
『父母当场死亡，他还那么小——』
『撞人的货车司机也是呐，为了给自己家孩子治病，加班加点的，结果疲劳驾驶——』
『顶梁柱走了，今后他家怎么办啊——』
『会赔上一大笔钱吧——』
『对不起！我家人让你家遭到这种事，无论什么要求我们都不会反对——』
护士和医生的对话、逝者家属的含泪道歉、路人们注意的目光......
呕——！
混杂的光景让我胸口翻起一阵恶心，在墙壁边吐出了难闻的秽物。
我不知道自己之后是怎么回到的家中，仿佛是记忆缺失了一般。
打开家门，原本让我倍感温馨的空间，现在正弥漫着让人抓狂的死寂，像一间堆放冰块的地窖，让人感觉寒冷彻骨。
泡进这片冰冷中，我踉跄着走进房间，蜷缩在床上，裹住所有的被子也无法停止发抖。
曾经幸福的回忆化作痛苦成倍的回溯而来。
好孤独
好难过
好空虚
种子从我的血肉中开始发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挣扎、扭曲着生长，根须深入骨髓，永远的与我缠绕在一起。
『够了...已经无所谓...就这样结束吧，我早就一无所有了... 』
坐在床边，蕾比雅背对着蜷缩发抖的男孩沉声喃呢，声音仿佛随时会消散一般。
记忆的世界开始崩塌，融化为黑暗。
蕾比雅坐在其中，淡漠地看着污泥般黏稠的黑暗从脚底将自己慢慢吞噬。
意识融入这片混沌，慢慢往更深处下沉。
『蕾...雅...』
有谁的声音从漆黑的远处传来，似黎明的光亮划破黑夜。
『蕾比雅...』
是在呼唤自己？
『蕾比雅...蕾比雅！』
熟悉的声音渐渐清晰，身体被温暖包围、意识被它牵引着开始上浮...
『醒过来啊！蕾比雅！』
近乎命令又似恳求的呼唤撞击中少女的灵魂，将一切感知拉回身体。
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呻吟着吃力地转动起脑袋。
“蕾比雅！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身体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高兴的声音...还残留着几分焦急，在蕾比雅脑袋右侧响起。
“谁...？”
少女的声音很虚弱，转动着看不见任何光亮的瞳孔。
“是我！威廉，我是威廉啊！”
上前握住少女有些冰冷的小手，威廉急忙回答。
“威廉？为什么...会在...咳、咳咳...”
似乎是呼吸不畅，出声说话的蕾比雅突然咳嗽起来。
“不要勉强自己说话，这里是休利兹，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了。”
伸出一只手抚摸蕾比雅银白色长发，威廉温柔的安慰着。
“嗯...”
将视线仰面朝上，蕾比雅抬起另一只手抚摸起自己眼睛。
已经看不见了啊...
记忆中的残酷光景浮现，在那个昏暗的地牢里，兰德尔已经夺走了她的光明。
纤细的手指随着眼角向下抚去，果然...
能感觉到不一样的平滑与柔软，万幸的是没有凸起。
——那是兰德尔留下的伤痕。
反复眨过眼睛数次后，蕾比雅最终把眼皮合上。
看着少女将失去高光的双眼闭上，威廉放在身下的拳头不由地握紧，怒火在身体里蔓延。
蕾比雅的双眼失明了。
不仅如此，在少女的脸上，两道淡红色的疤痕从两边眼角延伸，直达下颚。
那是刀尖划过的伤痕，受伤后给予治疗，治疗好后又再一次让她受同样的伤，直到这伤痕永远无法消除，在少女脸上，宛如两道红色泪痕。
威廉咬紧牙齿，血液不受控制的到处乱窜。
他无法想象蕾比雅遭受了怎样残忍的对待，少女现在的样子让他胸口像被打进桩子般喘不过气来。
长长地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威廉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使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温柔平常。
“你现在还很虚弱，多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收回手，威廉想要从床边起身。
“不要...”
蕾比雅突然伸手紧紧抓住威廉想要退回的手臂，用力到她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不要、让我独自一人...”
“...嗯，我哪也不会去，就在你身边。”
威廉坐回床边，声音像在哄睡觉的孩子。
双手握住威廉，蕾比雅侧过身，把威廉手背贴上自己额头。
热的...
威廉似乎听见少女在喃呢什么，抬起头，将视线望向门外，对静候在门口的米卡杰点头示意。
老管家轻轻的关上房门走向厨房。
太阳西沉时。
威廉走出房间，他在里面陪伴蕾比雅渡过了整个下午。
“蕾比雅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见到少主子出来，米卡杰上前问候。
“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喝过粥后现在已经入睡。”
回想起一直紧抓着自己不敢放手的蕾比雅，威廉露出了有些痛苦的神情。
“少爷，请冷静下来，现在的您很浮躁。”
见状米卡杰出声劝说。
“蕾比雅变成那个样子了啊！她被带走时我什么都做不到，被带走后也是，她的眼睛...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被夺走了！还有她的脸...兰德尔那个混账，死了还这么阴魂不散。”
面对因愧疚和愤怒而失态的威廉，米卡杰挺直背脊认真的看向他的双眼。
“少爷，请容老夫问一句，蕾比雅小姐现在的样子，您讨厌她吗？”
“什...！怎么可能会讨厌她！如果我当时能阻止的话...”
威廉怒目而视。
“那请您开朗一些，她已经来到了您身边。”
打断威廉的话语，米卡杰声音不同以往的强硬。
“可是...”
“少爷，恕老夫直言，现在最痛苦、最应该感到难过的并不是您。”
“...蕾比雅！”
威廉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看着他脸色的变化米卡杰继续开口。
“已经发生的事，就算为其愧疚到撕心裂肺也无法改变，应该着眼的、是现在及以后的事。”
请面带笑容吧，为了蕾比雅小姐，把手放在胸口米卡杰微微欠身。
“啊哈...我真是...”
长叹一声，威廉同时用手掌使劲拍了拍自己额头。
“谢谢，米卡杰老爷。”
松开紧皱的眉头，同时吸气让自己不再愁眉苦脸。
没错，最痛苦的是蕾比雅，现在她正是最需要人安慰，最需要人支撑的时候，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她感到安心，不要愁眉苦脸，蕾比雅需要的是笑容。
“能帮到少爷再荣幸不过，相信老爷也会对您说同样的话吧。”
“对了...老爸那里有消息吗？”
最近王国发生巨变，亚斯特在一个月前已经开始到处奔波。
“才来过通信，老爷最近还无法返回休利兹。”
这次亚斯特一反常态的高调，威廉知道一定是因为帮自己夺回蕾比雅的原因。
“这样啊...等老爸回来要好好道谢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