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了你的痛苦。”
娑翊坐在桌子对面,严肃地盯着亓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亓实确是已经猜测到了什么,显得极为不自然。
他扭了扭腰,紧紧攥住筷子,又因感觉有东西堵住,挠着喉咙和脸颊。
目光始终不敢和娑翊对视。
“在为你疗伤时,我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娑翊轻轻拍了一下桌子,“你在做一个痛苦的梦。”
她抿着嘴,停了一会,见亓实低头不愿讲话。
“不只是你说的那位的死亡,我还感觉到了一种特殊的痛苦,其中夹杂着极端的愤怒。”
亓实仍然低着头,只是用筷子使劲摩擦着桌子,发出了刺耳的摩擦音。
这让本就害怕这两人的大部分客人们刚加望而生畏,就连掌柜的也敬而远之。
“你一定在隐瞒着什么,对吗?”
“没什么。”
“请你告诉我。”
娑翊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她还刻意向前坐了一下。
“我是说真的没什么。”
“你在撒谎。”
“可那关你什么事?”
亓实紧盯着她,“我们才认识差不多两天,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关于我的事情?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好吗?”
他是在用几乎恳求的语气。
话音落下,亓实就激动地大喘着气,手里也发出了物体折断的声音。
可娑翊非但没有,反而还感到担忧。
看着两串液体从他的眼睛里流出,娑翊温柔地伸出手去轻轻拭去。
“你又哭了。”
亓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他咬着牙,轻轻推开娑翊的手,用袖口去擦。
“你为什么要这样?”
娑翊叹了口气,又笑着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需要搞清楚。”
“是什么?”
“大概来说,我也并不太清楚。”
“可是……”
亓实突然站起来,捂着嘴跑了出去。
娑翊皱着眉头,拿起剑,赶紧扔下一袋钱紧跟其后。
外面已经是天黑,娑翊小跑跟着亓实,一直回到了竹林山。
刚到山脚,亓实就吐了出来,可由于肚中几乎没有东西,他几乎是在干呕。
就在娑翊即将走过来时,他又往上走。
速度很慢,可娑翊还是缓缓跟在后面。
直至抵达半山腰,亓实扶着一颗竹子,腿一软差点摔倒,又捂着肚子。
娑翊赶紧扔掉手里的剑,过去扶着他,才发现亓实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就像是刚刚用这些洗脸了一样。
“你到底怎么了?”娑翊帮他擦着汗水。
谁知这时亓实却终于哽咽起来,他像个孩子一样,蹲下来抱着膝盖痛哭,咽喉也不由自主地酸痛。
“是我——杀了那个混蛋……那个杀了韩璇的混蛋……我甚至砍去了他那肮脏的地方!”
娑翊并没有说话。
她也蹲下来,抱住亓实,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带动着亓实来回轻轻晃动。
“为什么要这样?”亓实努力止住哭声,一动不动,“我可是杀人犯啊……”
“我知道。”
“那为什么……”
“你不过是迷路的孩子,曾经你走入了禁区,如今不小心掉入了崭新的隧道,这不怪你,总要有人带你重回光明吧。”
“你是说,我可以逃避吗?”
亓实心存侥幸,他自己是清楚的,想要逃避的话,在这个世界是可以的,但内心深处的善良,让他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逃避啊,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的灵魂已经被污秽之血污染,”娑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闭着眼睛说,“但灵魂可以被冲洗,只要你愿意。”
“是……赎罪吗?”亓实抬起头,与睁开眼睛的娑翊对视着。
她的背后是明月,而他的背后是大地,这本该晦暗的地面,此刻已经被月光照亮,只是,她的影子完全遮住了他。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娑翊站了起来,一手背在身后,“我梦见,有无数的你,在用各种东西摧残着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每个你都形态各异,有年老的,也有未成年的,但他们都是愤怒的,灵魂深处没有亮光,只有污秽,他们在利用愤怒,同时却被愤怒利用,被人们铭记,被世界唾弃,被时间遗忘——他们都走向了灭亡。在临近梦醒时分之际,我看到了那个杀死他们的怪物,它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愤怒,却不是用污秽的愤怒,只是在愤怒这些摧残世界的你。”
亓实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娑翊的侧脸,突然感觉到了陌生。
“这也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并不是,难道你忘记那个自称是你的家伙了吗?”
亓实愣了一下。
“确实跟我很像。”
“而且那把剑,本就是这个世界里遗失的名剑枝岐,我在这里发现了它,而那个人也有这个,现在两把本不应该同时出现的两把相同的剑融合了,你知道都是因为什么吗?”
“难道……”
亓实感到难以置信,他一手放在头上,突然感觉到世界的声音在呼唤他,又像是在恐惧到哀嚎。
娑翊突然抓住他抬起放在头上的手,放了下来。
“那个人就是你,他曾经生存在比你更快的时间线,同样来到了另一个这里,而他却还是来自过去,得到了这把名剑,如今为了某种目的又来到了这里。”
“他似乎很像杀死我!”
亓实看着地上的枝岐,恍然大悟,那个自己之所以是想杀死自己,是因为他在避免发生和这两把剑相同的事。
恐怕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会和他进行殊死决斗,只有一人可以存活,失败者就会和被吞噬的枝岐一样,成为对方的养料。
正当他豁然开朗时,娑翊突然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一股暖意涌上整个身体。
“是啊。”娑翊笑着,歪了脑袋。
二人双目对视,没有暧昧,只有莫名的信任,虽不可能去查明原因,但他和她都知道,在即将混乱的世界里,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