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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聚集在巴法克兰剧院里,无论是信奉天主教,抑或是穆斯林或基督新教的人们,都以庄严肃穆的神情注视着眼前红幕的缓缓展开。
高亢的打击乐随之奏起,但倏忽间,音乐声却又戛然而止,坐在贵宾间的几位身着洛可可服饰的贵妇人忍不住交头议论之间。小提琴的低吟浅唱又轻轻捏住了所有人的耳朵,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起来,人们侧耳倾听,鼓着腮帮,想要听得真切,再真切一些。
委婉绵长细腻的提琴声缓缓低落,而管风琴的奋进却又恰时接上,仿佛拨云见雾。刚刚眉头紧锁的人们轻轻松开了眉头,长舒了一口气,把身子交给了皮坐骑,灵魂交给了这首名为《光明》的协奏曲。
冉尔,小号、长号、大号,环环相乐,齐呼掩映,如春雷奔天。
大鼓、小鼓、铃鼓,鼓鼓惊天,如夏雨倾盆,奔雷疾闪。
人们仿佛目睹一群寻找光明的同胞历经层层磨难,来到基督山顶,面对阳光的倾盆播洒,相拥而泣,纵情歌唱。
这就是光明,人们所想,人们所思,人们所盼。
流浪者说,这只是他们的光明,他们的光明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我们的光明,却掌握在他们手中。
一声巨响。
撼天动地。
它击碎的不是庞大的建筑,而是人的灵魂。
“呯铃!”灵魂的碎裂也掷地有声。
恶魔喊道,逃吧,逃吧,无知的人类,弱小的人类,肮脏的人类,逃吧,逃向你们的光明!
人们尚未从梦中惊醒。面面相觑。
为什么?
一个灵魂的逝去还不足以震慑麻木的人们。
又是一声巨响。
整个剧院疯了!
人们正如老鼠,仓皇奔跑,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剧院拥有其他出口,他们甚至还在臆想着有身着黑色华贵套装的侍者能够为他们指引方向。
“斯蒂安。”毫无意义的呼喊。它甚至没出口就被人们深深的恐惧所淹没了。
小男孩随着人流前行,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但是他不能做一丝丝的停留,只需要一秒的停顿,他就足以被人们踏遍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求生的欲望大于一切。
小男孩慌张地跟着人群走动,想着也许自己老老实实地听话,厄运也许就不会降临吧。
又是祈祷,又是庆幸。人们总是一味地逃避,逃避,祈祷,祈祷。
恶魔在剧院的穹顶乐呵呵地笑着。
逃吧逃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方的人群瞬时间停滞了,枪声又起,而这次,他们再也无处可逃。
“啊啊,……啊!”女人的的尖叫冲破穹顶。刚刚涌过去的人们此刻又想要冲回大厅,走道内一片慌乱。地上的鞋子,妇女的软帽,男人的领带,绅士的拐杖。散落满地,甚至一些珠宝饰品也无人去拾。
人们还能够捂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已经很庆幸了。
名为斯蒂安的男孩茫然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仿佛是一群羚羊正被猛兽追赶,他们有羚羊脆弱的身体,脆弱的心,却没有羚羊逃跑的凛然秩序。他们就像是冲上巨石的海浪,全力挣脱,拼命向前,寻找未知,却不料被巨石给拍了个粉碎。
斯蒂安愣住了。逃命之时,切不可有一丝犹豫。否则顷刻间,意识便会化为乌有,恐惧袭上心头,这会夺取人的一切机能。
他看到了,对,用双眼,切切实实地看到了。
四个握着手枪的怪物。
他们身披深棕色披风,帽檐将头半边完全遮住,脚蹬牛皮长靴,着一腿黑色紧身裤,每个人的左手臂又系着一尾深红肩带。
刻骨铭心的恐惧,如毡刺又似矛甸,直插心窝。
斯蒂安腿骨发咻,竟一下摊坐在地上。
怪物们手持燧发枪,腰间另有短匕相配。如果不是几声枪响,真的如戏剧中活现出的似的。
他们只是站着,什么也没有做,眼中目睹人们的逃窜,他们似乎只是在享受这一过程。他们似乎早已预知黑暗的到来,以至于当夜幕降临之时,他们能够静静地观察小动物们初见黑暗的感受、行为。
这是强者的姿态。
一只手使劲地拽住斯蒂安的衬衣,几乎能够撕裂他的脖颈。斯蒂安竟被硬生生地拽过了拐角。
两眼木讷,惊魂未定的他大口喘着粗气。
几秒之后,解除危险的斯蒂安又迅速恢复了原貌,他用右手臂支起瘫软的身子,纤细的手又抓住了他,助推一把力让他站起。
定睛,是个女孩。
“别看啦,快走啊!”女孩拉着斯蒂安转过剧院一角推开门口的木色布帘竟来到了剧场外。
“那些人是不知道这条路的。这是条幕后通道。这条路我走的多了,嘿嘿。”
猛烈的阳光刺痛了斯蒂安的双眼,大街上的商贩的叫卖声重新入耳,能够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斯蒂安倍感满足,心中是说不出的踏实。
“你,救了我?”斯蒂安终于能够看清女孩的面庞。
“瞧你那害怕的样子,我救你,是怜悯你,你别多想啊。”
“他们是?”斯蒂安终于能将心中的困惑和别人分享。
“ASSASSIN。”女孩轻吐出一个词。
“刺客?”男孩想要确认。
“嗯。”女孩露出一副鄙夷的目光。
“切,贵族小孩什么都不知道。我走了,不用谢我,举手之劳。”女孩话音刚落,便想要转身而去。
“你怎么敢救我?”男孩冲着女孩的背影呼喊着。
“真正的刺客不会伤害无辜人。”女孩背着手,边退边一字一顿地对男孩吐道。
随后,裙边飞扬起来,素色的花边在空中舞动,少女回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大街上一如既往地热闹,还没有人意识到,人间与地狱,其实只有一墙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