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马车驶进了巴厘城,繁华的城市如往日一样忙碌,国王去世的消息一直被封锁得很死,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乔治去世了,又会有多大的反应呢?”斯蒂安看着这些重复劳动着的人们,心中无不感叹。
是啊。所谓君王,离我们太远了。他距离群众的距离远远大于凡尔赛与巴厘之间的距离。人们仇视君主或是漠视君主也是理所当然的。
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位于巴厘圣母院附近的主城区,巴厘,正是以圣母院为发源地,慢慢辐射开来的这么一个大都市。
“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老爷子?”斯蒂安问出了自己也是我们读者的疑惑。
“去十一区,少爷,你有一个约定。”
奥威尔居然还记得住,斯蒂安的脑中已经被今天发生过的各种事情所困扰,小小的脑海里已经容不下那么多回忆。
“少爷,你去赴约,我去邸府后的山上让丹尼老爷回家。”奥威尔脑中显然是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你不一起去吗?”斯蒂安盯着窗外,此刻正经过香榭丽舍大街,两侧是高大的梧桐树,清凉之间倍感空气的宜人,宽广的英式绿坪则悄悄地躲在梧桐树的身后,让人觉得十分靓丽与可爱。
“我还是放心不下夫人。”
斯蒂安脑中浮现出自己的母亲守在估计的空旷陌生房间里,暮色近了,她也许只能独守黑暗,饱尝失去丈夫的那份孤独与痛苦。
斯蒂安内心也是一阵绞痛,为什么失去了父亲,自己却并没有忍受和母亲同样的苦楚呢。
这份绞痛只是来源于斯蒂安的的自责与不安。
“好的,就让我一个人去。”
马车驶过置满中世纪风格房屋的第三区便来到了熟悉的伏尔泰大道。
绵长的伏尔泰大道将第十一区分为南半区和北半区。南半区靠近风景秀丽的塞纳河,而北半区则成了贵族口中所谓“蛆虫”的贫民集聚地。
管家缓缓停下马车,轻拉车门,并且侧身站到车门的另一侧,卑身。
男孩一跃而下。
“你还是这么做作啊,老爷子。”男孩笑着嘲讽着。男孩被管家的严肃逗乐了。
“回见,少爷。”
马鞭一挥,空旷的大街上便只有男孩孑然站立。
“果然还是这么冷清。”男孩摆头随地啐了一口,身为所谓少爷,本性难改。对于这样污秽的角落,自己还是不能因为一个女孩便爱屋及乌。
男孩似乎是轻车熟路地转过街角,来到那两墙之间的夹缝前,男孩侧身望去,两片光亮将阴秽潮湿的夹缝死死地固定在这里。
这里,似乎便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男孩侧身通过,但是眼前的沧夷之景让他彻身难忘。
原本街旁土制的房屋连成一片被烧成炭黑色的焦块,也许是因为火灾已经过去了好久的缘故,只能看见缕缕青烟从瓦砾之中窜出。只有满地的焦土与沿街躺下的贫民们能够说明,这里,曾经是用来住人的地方。
天色近乎全黑,乌云笼罩着这里,似乎即将要降临下什么,但没有人会认为厄运还会袭来,因为一个还尚存温润之心的人或兽都不再忍心看到这片土地上的人再受到任何打击。
斯蒂安腿脚因颤栗而发软,“嗵”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房屋的残骸似乎是乱战后的坟冢,阴森而可怖。成片的房屋连得过于紧密,干燥的天气又给了火焰雄起的机遇。
可以想象,呼啸着的火舌汹涌而来,似豺狼又似虎豹,所经之地,无不吞噬。人们在火夜中失散、奔跑、绝望。人们哭泣、哀嚎、咆哮。人们想要努力获得自己不曾拥有的,到头来反而被一场意外夺去自己身边所有的。
斯蒂安脚边正有一个女孩在母亲的怀抱中哭泣,哭的那么沉重、那么无力,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就是一种折磨,然而现在却连生活都谈不上了。
斯蒂安起身用袖口抹干泪水,起身从落寞的人之间缓缓走过,人们的面孔只能用空洞来形容,不是面部上缺少了什么,而是人们被表皮紧裹着的身体里失却了什么。
房屋残骸的尽头,几位天主教士正在让人们排队领着面包,十几名身着蓝色高脚帽,身披黑色外衣,脚蹬长筒足靴的卫兵似乎正在帮助人们在废墟上翻找着什么。
空气中的焦糊味似乎被面包与身俱来的烤香冲淡了许多。
男孩走进人群,竟惊讶地发现那天酒吧的大胡子壮汉正身着一套素色袭身的天主教教衣面带微笑地分发着长管硬面包,仿佛瞬间从地狱的恶灵摇身一变,成了天国的使者。
男孩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大个子,还记得我吗?”男孩趾高气扬地走近大胡子。
大胡子放下心手中的面包,转头看到了男孩,“biu”地一声,笑容瞬间消失。
先是片刻的平静,转而眼神又由恐惧代替。
“你,你……你还想干什么?”大胡子惊恐地盯着男孩。
“你看看,你看看,你那个死老头把我的胡子揪成什么样了?啊?”大胡子脱下白色的手套,轻扯自己的栗色的胡子。
男孩现在才注意到他的胡子,“噗嗤”地笑出声来。
原本整齐的栗色草丛,而现在似是被无忌的孩子使劲踩过、拔过,长长短短,十分滑稽。
读者们试想一下,喜气洋洋的圣诞老人,突然被孩子拽去了大胡子,他会有多邋遢呀。
“我找你有事的,大火别跟我说了,小女孩呢?”
“什么小女孩?”大胡子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
“‘什么小女孩?’就是斯蒂娜呀?”男孩觉得大胡子是在装傻。
“斯蒂娜?我在贫民区从小长到大的,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女孩。”
看样子大胡子不是在撒谎,男孩急了。
“斯蒂娜,就是斯蒂娜啊,那天酒吧里的那个女孩。”男孩几乎是对着大胡子吼出来的。
“哦,她啊,自从昨天晚上她离开酒吧后,我就没再遇见她。”大胡子摸着后脑勺似乎努力地回想着,想要在脑海中搜寻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不过,她不叫什么斯蒂娜,她自称是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对了,叫做海拉。”
“什么?”
男孩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火舌卷过,脑中只剩下一片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