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下)
幽暗的禁闭室没有一丝光明,只有一些老旧的电灯闪烁不止努力营造出压抑绝望的氛围。
陈睁开双眼微微活动四肢,只觉得手脚不便,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一切——她被禁锢于此。
为什么塔露拉没有杀她,她不得而知,但仅从此刻塔露拉进门时的微笑便可获知一二。
塔露拉靠近陈嘴角上扬,伸出手轻抚陈的脸颊,细声低语:“陈,不用在为生活做无谓的挣扎了,姐姐我会永远守护你的,呆在我的身边好吗,永远,永远。”
陈见塔露拉泪眼婆娑心头一紧,扯着哭腔回应:“我希望如此,但,我不会放弃的,我希望你能放下整合运动,我。。。我不希望看到你牺牲。。。”
塔露拉将陈搂入怀中,小声念叨着:“我们都能活下去,以人的姿态高傲的活下去。”
姐妹俩在一起交流甚欢,塔露拉逐渐得知陈前来的初心——仅仅是解救自己时,顿时大哭起来,赶忙让助手解开陈的镣铐。妹妹那感人的天真烂漫,让塔露拉倍感心痛,“陈,这几年,你没少受委屈吧!我知道你这个人喜欢把一切错过都揽在自己身上!”
陈沉默许久,缓缓道来:“的确,呵,那段回忆。。。呵。”
塔露拉目光中满是关切之情,“陈,你说说吧,苦难一定要向人诉说!不然对身体不好哒。”
陈噗嗤一声笑了,“姐,你。。。哈哈,好吧受不了你,那我开始了。
“故事还要从那个春天讲起。
“那是,额,简单来说就是,额,你瞧我这口才,话都说不清。”
陈缓缓闭上双眼,回忆缓缓映入眼帘。
一切的开端,是美好;一切的结束,是痛苦。
陈没有回忆。
她不想拥有回忆。
一切从塔露拉来之后,变得支离破碎。
“小塔离开了,我.......我不希望她离开,呜呜呜......”
女孩哀嚎着,面朝山的那一端,面朝满脸阴沉的魏彦吾,面朝她那可悲的命运。
两人站在山顶上,迎着风,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陈,我给你两个选择......”
陈选择留下,她早已跌入悲痛的深海之中,越陷越深,她看不到光明,更看不到希望,对于陌生她更是感到畏惧,她甘愿把自己关进熟悉的巧克力房中,也不肯向未知和未来踏出半步。
然而时间不会停下脚步,它默默地书写历史的篇章,编织人们的记忆,一个个真相终究会慢慢浮出水面—
—陈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而且—
—她将后悔一生。
从小,陈在富裕的家庭中长大,父母都是高官,每天穿梭在人性的杂糅之中,她的父亲早已厌烦尘世,渴望享受简单清贫之感,他把愿望寄托给两个女儿,给予她们最朴实的养育条件,并教育她们远离官场,远离繁华秀锦。
陈打小就喜欢眺望龙门之外那高高的山,希望可以登上去,看遍龙门。她希望父亲带着一家四口在闲暇时刻登上去看看,父亲答应她在几天之后。
那年她八岁。
但她终究没耐住性子,当晚拉上姐姐偷偷溜出家门,离开了父母。
可惜,离开,变成了永恒。
之后陈在魏彦吾家住下,失去了往日的笑容。
从那时起,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转入贵族学校、每天有专车接送、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但陈面对这些美好,竟有一丝恐惧,一丝不安。在校她不敢面对老师和同学,在家中更是不敢有一点言语。
这不是她应该拥有的,她更是不配拥有它们。
由小学升入初中,陈原本计划着保持小学时的沉默,但刚到班级就成为了班长,老师更是笑嘻嘻应邀陈上台发言,陈瞪着眼睛惶恐不安,站在台上,双手无处可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我,我是,陈,陈,陈辉洁,很,高兴见到大家,希,希望可以和大家一起,合作,一起,学习。”
一切都是魏彦吾安排的,陈就没有选择。
虽然当上了班长,陈依旧没有朋友,她也不渴望友情。
渐渐的她学会如何融入集体,融入有钱人的集体,她改变了很多,但始终没有成为有钱人,直到她被踢出了这个集体。
“原来是被收养的孤儿啊,就这还能当班长,说到底还是好心人行善啊。”
流言传开了,就如空气般,飘向学校的角角落落。
紧接着就是大量的语言暴力,压着陈喘不过气。
“就你还有机会当上市长,滚吧你。”
陈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有机会成为魏彦吾。
她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受到如此待遇。
陈开始变得萎靡不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第一次被嘲讽,从第一次被泼冷水,还是从第一次被施暴。(有幸是女校)
陈不敢反抗,在她心中,有钱人就应该高高在上,自己就应该处在他们脚下,任其践踏,她不奢求他人的帮助,因为也没有人会帮助自己——在校的学生大多数和魏彦吾都有利益关系,陈永远不会从中获利。
如果自己当时离开这里,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会怎样?
又如果自己真的拥有权力,成为恶人报复社会,那又会怎样?
陈无法回答,她仅仅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陈希望建立一个人人互帮互助的美好世界,没有纷争,没有矛盾。
但学校,打碎了这个梦。
人性,给她上了一课。
那就自我堕落吧,反正,也没人关心自己。
魏彦吾似乎看透了陈,暗暗决定放弃她,即使陈几日没上学,几次企图上吊自杀,他也爱答不理,直到下半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文月夫人流产了,从此之后魏家失去了传宗接代的机会。
当晚魏彦吾连喝三斤白酒,拿陈出气,险些打出人命。
很奇怪,但又在情理之中。
陈发了高烧,卧病在床,几日才逐渐好转,那几天魏彦吾一直守在床边,彻夜未眠。
从那时起陈性情大变,从原来的温柔淑女,成为了钢铁直女。
她企图反抗命运的不公,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仍是她们眼中的笑话。
陈仍活在阴影之中。
上了高中,她依旧是班长,不用多想,这又是魏彦吾给她的权力。
无奈感因权力而生,即使她能操纵全局,但常常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她似乎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教育自己。
之后的生活多了几个小插曲。
她见到感染者发生暴动,看见底层人们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并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无能为力。
那一晚,陈迷了路,走进一条小巷,幽暗又阴湿,地上洒满不明液体,让人很不好受。
陈看到很多患了矿石病的人依靠在一起,一动不动,想睡着一般,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会......”
陈小声嘀咕着,俯下身来,将手伸到他们鼻下和脖颈。霎时间全身冰冷,连连后退。
“死,死......死了?”
陈开始颤抖,无法停息。突然间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腿,陈吓得跳起。
“救,救,我。大,姐姐。”
地上趴着小巷里唯一的幸存者,她的身上长着数量惊人的源石,陈没有惊叹于她的生存能力,而是一把抱起这个孩子,向外冲去。叫喊着,希望能得到求助。
人们稀稀疏疏地走在街上,没人理会她们,步伐一致,纷纷远离。
陈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缓缓闭上双眼,没有回应。
陈没有返回小巷,而是走向一块空地,双手颤巍巍地为孩子挖掘坟墓,将她埋下后,瞬间大声痛哭。
那孩子,还有气。
陈杀人了。
陈为此抑郁了很久,魏彦吾带她去医院检查,查出了矿石病,尽是一小块,但切除却花费了三十万。
陈抑郁症依旧没有得到治愈,她陷入自责无法自拔,她知道自己无法救她,无法拯救任何人,而且,她明白了,
自己获的得所有美好,都建立在他人无穷的痛苦之上。
没有那些感染者的牺牲,就没有如今龙门的繁荣。
她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
工作后,她成立了感染者保护协会,并得到了魏彦吾的一致好评,因为这就可以为龙门增光添彩。
保护协会成立的初衷是收治全龙门的感染者,陈作为主办方本应掌管一切,却没有一点实权,魏彦吾让她安心当她的龙门警司,而这却成了陈噩梦的开始。
资本终究还是流入了保护协会,保护协会扩散到龙门各地,在外人看来风光异彩,但里面如同地狱一般糟粕不堪。
保护协会成了关押感染者的监狱,不管陈做出怎样的试图改变,最终只以失败告终。
陈最终放弃挣扎,她真正的看透了龙门的本质。
一座有资本建立起的城市,很难流入新鲜的血液。
她想要离开了,真心想要。
“我一直想要自杀,却没能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陈看向塔露拉,努力挤出微笑。
塔露拉深思片刻答道:“不知道。”
陈微微一笑,“因为你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