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皮肤上传来泥土和柔软植物的触感。
她微微抬起眼睑,无数等待已久的光芒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的瞳孔,忽如其来的刺激让她下意识地再次闭紧双眼,这个时候,她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
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她意外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情似乎有种初见一般的期待与喜悦,不得不说有一点小疑惑。
再次尝试睁开眼睛——这次光线没有第一次那般刺眼,世界中的一切似乎都坍缩成了模糊的色块,直到一小会后才逐渐清晰。
明媚的光芒、湛蓝的天空、青翠的草地、白色的大狗。
等等,最后一个是什么?
她眨眨眼睛,再次努力辨认自己视野中的东西。
青翠的草地、白色的大狗、白色的大狗。
将白色的大狗在脑海中重复两遍是因为……它正在越变越大,几乎将她视野中的绿草挤了出去。
不对,完完全全不是越变越大啊!
是越靠越近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逃跑可能显得超级丢脸,但是鉴于理智可能还没有苏醒,她的行动完全靠本能驱使——于是她朝旁边慢慢滚了一圈。
虽然可能无济于事,但是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从结果来说,也确实无济于事,那只一眼看上去有双层巴士那么大的白狗已经近到眼前——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是不是会被咬”,只感受到温热的气流被呼到了自己身上。这个时候,可能捕食者往往已经端详着猎物,张开口准备享受美味的一餐了——接下来的事她已经不敢去想。
但接下来的事情迟迟没有到来。
等待许久后,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打探情况——那只大狗正乖巧地端坐在她身前的草地上,大树一般的尾巴在它身后扫来扫去。
不知为何,即便是这种体型,一旦做出这种动作,威胁感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女孩见它没有进一步的反应,便慢慢爬了起来,转为侧着腿坐在草地上。
嗯……我要同它去打招呼么。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那只白色大狗先一步发出了声音,仔细辨认后,她意外发现自己似乎能够理解它的语言。
“您终于回来了,莉拉提娅大人。”白色大狗的尾巴飞快地左右摇摆着,“您看,我一直都有好好地守在这里。”
它看上去非常开心,从喉咙中轻微的呜呜声似乎可以听出一点自得与等待主人奖励的意味。
如果这只大狗的语言中有“字”的话,那么她可以说听懂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但是她刚苏醒的大脑并没有跟上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以至于她无比茫然地愣在了原地,只是偶尔眨眨眼睛。
直到这时,无数的回忆才从她的脑海中涌现了出来,她这时才发现眼前的景象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对。
熟悉的天花板、窄小的床、拥挤的都市、窗外苍白的天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野外一般的场景,与颇为超现实主义的大狗。
更往后的回忆则提醒着她,以上曾经习以为常的事物消失的根本原因是:她死了,或者说,“离开了那个世界”。而最最最后出现的记忆,则关于一个银发女孩、还有她口中的“礼物”。
她对大狗口中的“莉拉提娅”感到无比的熟悉,但是这并不是她曾经在小说中看见的名字,更不是她自己的名字——奇怪……那这到底是谁的名字。忘记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似乎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但即使再过焦躁不安,即使使用穷举法可能都能很快得出答案,这个名字对应的人仍然仿佛始终隐藏在人造的迷雾中。
“莉拉提娅大人?”察觉到她的沉默不语,大狗的欣喜忽然减弱了下去,它转而微微垂下头颅,颇为小心地问道,“有什么问题么,莉拉提娅大人?”
[莉拉提娅……这个名字显然是对我说的,但我并不是它口中的莉拉提娅——难道说,我的样子和那个叫莉拉提娅的人一样么?]
意识到沉默太久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显然得舍弃慢悠悠的思考了。
[唔……这样的话,很奇怪诶,但先不管了。我接下来的回答是……应该否认自己是它口中的那个人么?]
她随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立刻表示否定,也许会让这个大狗瞬间改变对她的态度——变成什么样完全是未知的,未知便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而如果暂时肯定自己就是“莉拉提娅”,凭自己对这个人几乎空白的了解,露馅说不定是分分钟的事情,这样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又完全落在那只大狗的性格好坏上了……
明明才刚醒就要紧张地思考也太过分了。
最后,她本能地采取了一种折中的说法。
“那个……你说的莉拉提娅……是我的一个朋友。”话一出口她就几乎被自己谎言的拙劣震撼到了,以至于恨不得立刻挖个洞缩进去,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即使小脸涨的通红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以前我和她非常非常要好……可惜现在也很久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之后有没有机会见到,我也超级想她的。”
说着说着,她的脑袋越来越低,几乎快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子。
“这样啊……”大狗的声音显得很失落,虽然女孩对它这种反应略微有些于心不忍,但此时更为明显的还是“是不是骗过它了”的喜悦。
“闻到熟悉的气息,我就飞快赶过来了……原来我认错了么。”大狗垂下头颅,但仅仅一小会后,它又忽然靠近了地上的女孩,努力嗅了嗅,后者由于过于紧张再次完全僵住了。
“但绝对没错,这一定是莉拉提娅大人的味道——绝对没错。”大狗的声音似乎被困惑占据,“但是,为什么。难道莉拉大人您在开玩笑……请原谅我的愚笨。”
“不是不是,我真的只是她的朋友。”她努力地摇着头,为了装作完全不心虚她还刻意挤出了一抹笑容——大狗应该看得懂人类的表情吧,但希望不要太懂,只要知道在笑就好了拜托。
大狗凝视了她片刻,但最终还是俯下身子,“那还请原谅我的失礼,旅途劳顿,还请让我先带您到更适合休息的地方。”
···
太惊险了、太惊险了。
她不知道自己离露馅有多近,但好在这只狗狗很简单就相信了她的话,要不然她可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此时她正跟在大狗的身后——脱离危险的她其实稍微有点想试试骑到它背上会是什么感觉,但是一来太高二来可能有点不礼貌,只是想想就作罢了。
直到慢慢走着的时候,她才有空去想先前根本没机会去想的事情。
[好像自己出乎意料得矮啊……还是说我对自己以前的身高估计有些错误呢?]
[还有自己的声音……和记忆中根本不一样。]
[有些稚嫩,不过好像更好听了……也许?]
[然后自己穿着……好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现在仔细感受一下有点凉飕飕的,而且还没有鞋子,不过草踩起来的感觉也不能说差,虽然对草来说蛮抱歉的。]
泥土与青草松软的触感、携带着水汽的轻风拂过面颊的感觉、胸腔中空气甘甜的感觉,带给了她一种难以描述的新奇——这些饱含着生命与活力的感觉,可能是从前的她一直都奢望着的事物,无论体验多少次都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如初的欣喜。
[礼物么……]
脑海中忽然飘过这样的念头。
“非常抱歉,刚刚居然忘记询问您的名字了——但如果您不愿意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大狗这个时候才忽然发问道。
“我的名字么?”女孩稍微愣了一下,在她思考着要说出什么名字的时候,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
“嗯……叫我爱莎就好了。”
爱莎微微仰起脑袋,看向大狗白色的毛皮,而蔚蓝色天空的一角正映入眼帘。